三浦和一看到對麵的男人不免心頭一顫,將手悄悄地放到了桌子以下。 那裡有一個黑色的皮包,拉鏈是半開著的。 昨晚武林巷發生的事情讓他心有餘悸。 對於自己的那些手下,他並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保證他們不叛變。 此刻的三浦和一,就像是驚弓之鳥。 “三浦君,不要慌張!”對麵的男人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碗,“如果我是來抓你的,絕對不會跟你多說一句廢話,直接抓人就是了。”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確保了在嘈雜的環境下,隻有他和三浦和一兩個人才能聽到。 三浦的手一抖,極力地想讓自己鎮定下來,目光看看左右,似乎並無異常。 “不用看了,這裡就我一個人!”男人端起茶碗輕輕地吹著氣,茶水並不燙,他似乎是故意為了看那漂浮在水中的茶葉,“如果你不想像你的手下那樣去臨城軍事情報站做客,現在最好跟我離開這裡!這也是鬆井課長的意思。” 三浦和一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兒了,對方知道他的姓名和身份,還知道武林巷的事情和鬆井直輝。 但僅憑這些,還無法判斷對方是敵是友,畢竟他有被手下出賣的可能性。 “你……” “我是誰你沒必要知道,隻需要記住我昨晚曾經救了你一命就行了。” 三浦和一陡然睜大雙眼:“你就是昨晚那個……” 昨晚他在毫不知情地情況下回武林巷,若不是有人在關鍵時刻及時示警,他差點就被監視蹲守的中國特工發現了。 如果對方是中國特工,根本沒有必要多次一舉地救他。 “在後麵跟著我!”男人說完之後,起身離開了座位。 “我……” 三浦和一的雙腿還是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對方是自己人,起碼有七八成的把握。 茶館外停著兩輛黃包車,男人先上了一輛,另一輛顯然是給三浦和一留著的。 三浦和一失魂落魄地坐上黃包車,手上好像有一根看不見的細繩,牽在對方手裡。 他心亂如麻,加之對臨城的地形並不熟悉,是以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被帶去哪裡。 一路上,前麵的男人和拉車的車夫都是一言不發,好像早就把他遺忘了一般。 三浦和一的手始終插在隨身攜帶的黑色皮包裡,那裡有一把手槍,子彈已經上膛了,隨時都可以擊發。 他自己也是豁出去了。 調查小組的藏身之地被突襲,讓他的心一路沉向海底。 完了!徹底完了! 一陣熱風迎麵吹來,三浦和一的眼睛模糊一片,太陽穴一股一股的凸起,大腦一片混沌,幾乎已經癱坐在黃包車上。 情況已經不能用嚴重來形容了,自己帶來臨城的調查小組幾乎全軍覆滅,就在自己剛剛到臨城不到一周的時間,自己甚至還沒有完全把“輕舟”小組暴露的事情捋清楚,就出現了如此滅頂之災。 是對三浦和一而言,作為日本諜報組織特高課派往臨城地區專項行動的首腦,最直接的負責人,這場災難已經足以將他打入十八層地獄,幾乎已經宣告了他生命的終結! 鬆井課長平時禦下極為嚴格,下屬在工作上出現了重大失誤,追究責任和力度一貫是非常嚴厲的,絲毫不講情麵。 總部的另一位情報組長北條知良,就是因為在南京情報專區時工作接連出現了失誤,導致三個情報小組被特務處破獲,造成了重大頓時而引咎辭職的。 可即便他辭職了,鬆井課長也並未放過他,而是將他發配到了一個步兵旅團當中擔任步兵大隊副大隊長。 三浦和一很清楚,像他們這種特工出身的,本來就不受那些軍人所喜,北條被排擠是肯定的。 除此之外,將來一旦開戰,北條在戰場上犧牲的概率非常大。 而現在他所麵臨的情況甚至比北條知良更加的嚴重。 他承認,自己在對待伊藤廣誌的問題上是有私心的,也正是這樣的態度,讓他在調查過程當中,讓調查方向不斷地走偏,以至於調查小組全軍覆沒。 三浦和一很清楚,自己可沒有北條知良那麼幸運,可以說是沒有任何出路,除了被投入軍事監獄接受審查,就隻能是破腹自盡這一條路了!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黃包車來到了一個小巷子口,停了下來。 前麵的男人率先下了車,三浦和一如同行屍走肉一樣跟在他的身後,兩個黃包車夫調轉車頭,機警地守在了巷子口。 又穿了幾條小巷,這裡的巷子星羅棋布,如果不是本地人,非得弄得暈頭轉向不可。 可前麵帶路的男人似乎對這裡非常的熟悉,連看也不往後看,似乎非常的自信。 三浦和一跟著他來到了一處十分不起眼的院子中。 進了院子,三浦和一趕緊問道:“請問你是……?” 他對此人的身份很是好奇。 特高課總部的特工多多少少的他都認識,隻是從來沒有見過這麼一個人。 男人沒有理會他。 大門又開了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一人閃了進來,目光在三浦和一的身上略作停留,便快步走到了男人的麵前,低聲耳語起來。 男人聽了之後,臉色陰沉的可怕。 而這邊,三浦和一很快想到了一件事。 “你是鬆井課長的……”三浦和一驚聲道。 男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三浦和一便乖乖地閉上了嘴巴。 傳聞,鬆井直輝曾經和另一位同行,在早年之間秘密訓練了一批特工,這些特工受訓的時候年紀隻有十幾歲。 結束長達數年的訓練之後,他們便被派往中國,以各種各樣的身份潛伏了下來。在特高課的檔案之中,是根本找不到他們這些人的名字的,唯有鬆井直輝一人知曉他們的存在。 這些特工潛伏隱藏的極深,不少都是戰略級別的情報員。 這些人也許數年都不會被啟用,但是一旦啟用之後,便是插在敵方心臟裡的一顆釘子。 這些弟子,都是鬆井直輝和其同行親手調教,能力各有所長。 這麼大的一位人物,居然藏身於臨城市區內,若讓臨城軍事情報站知道,定會是一場軒然大波。 男人轉過身,冷冷地打量著三浦和一道:“三浦君,鬆井課長對你在臨城的表現十分失望,你難道不想說點什麼嗎?” 三浦和一渾身一顫,雖然他也知道鬆井直輝已經知悉了臨城的變故,可等男人說出來之後,還是感到難以接受。 他雙手一攤,苦著臉道:“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武林巷的住址十分隱秘,隻有我們自己人才知道,中國特工怎麼會……一定是有內奸,一定是伊藤廣誌,對,一定是他,是他告的密……” 男人看著他,一股寒光透出,竟是令久經風浪的三浦和忍不住一打了個哆嗦,後麵的話竟是被生生地咽了回去。 “三浦和一,虧你還是堂堂的特高課情報組組長,在出事之後非但不想著搞清楚原因,反而第一時間推卸責任,你簡直太令人失望了。” “我……”三浦和一被搶白的語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還是鬆井課長有先見之明,知道你對待伊藤廣誌的問題上處事不能秉持公心,特命我暗中監督。可終究還是沒想到,沒想到……” 他停頓了。 男人冷冷地掃了一眼誠惶誠恐的三浦和一:“我剛剛得到確切消息,你的手下瀨戶川平已經玉碎了,池田次郎也落入了中國特工的手裡。” 三浦和一“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羞愧地抽出一把匕首對準心口:“一切都是我的罪責,我願以死贖罪。” 男人長長地嘆口氣:“他們都是特高課的精英,本來是應該為帝國獲取更多的更有價值的情報的,而他們卻因為你的自私與狹隘,死的死,被抓的被抓,實在是極大的浪費。他們是死在你的手裡的。” 說罷,他冷笑道:“你的性命是屬於帝國,屬於特高課的,有什麼資格決定?” 他從三浦和一手裡把匕首拿過來,狠狠道:“留著你的命,我還有用!” 三浦和一頹然地低下頭。 從這一刻開始,三浦和一已徹底死了,隻剩下一個服從任何命令的軀殼。 “接下來你要完成我的命令,才有死的資格。” 三浦和一的頭顱低低垂下,一聲不吭。 他知道,麵前的這個男人,才是特高課總部派往臨城調查行動的真正統攝之人,代表了鬆井直輝的意誌。 他的意願,就是他三浦和一的命運。 男人把刀丟開,抬手道:“‘輕舟’小組的事情,你就不必管了,我會派人去辦。現在另外有一項任務交給你!” “嗯?”三浦和一抬頭。 男人遞過一張紙條,道:“剛得到消息,從南京來了個中國特工,此人是個老牌特工,在南京曾經破獲過我們的情報小組,手上沾滿了咱們同伴的鮮血,這是他的住址,你想辦法殺掉他!絕對不能讓他活著回到南京!” 他說這話的時候,嘴角不自覺地露出殘忍的快意。 南京的事情,三浦和一是知道的,就是北條知良的那檔子事。 原來罪魁禍首已經到了臨城。 三浦和一難得來一次臨城,不送那人一份大禮,實在有失禮數。 可他很快又是眉頭一緊皺。 這次他的任務是來調查“輕舟”小組暴露一案的,雖然帶來的人全軍覆沒,但三浦和一真的不甘心,就此罷休。 有一句話他一直沒說,那位伊藤廣誌,即便沒有主動叛變與中國人勾結,但也一定被中國情報部門監控了。 伊藤廣誌是去過自己的住處的。 當時已經采取了保密措施,伊藤廣誌到底是怎們知道這個住址的呢個? 不過,這一切現在都已經不重要了。 狼很可能就是伊藤廣誌無意中引來的,結果導致數個精英特工還未發揮作用便喪生,背黑鍋的卻是三浦和一。 三浦和一沒法解釋,人家也不會聽他解釋。 解釋的話,隻有活著回到上海之後才能跟鬆井直輝去講。 三浦和一低頭看著男人的鞋,心中一陣淒涼。 別看他是總部的情報組長,但是此刻卻的不聽命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 三浦和一把這些念頭強行抑下去,謙恭地匍匐在地:“閣下,想必你已經做好了對那個大人物的刺殺計劃,我想知道我處在哪一個環節上?” 男人臉色陰沉下來。 真是可笑,難道剛才說的還不夠清楚嗎? “三浦君,刺殺行動以你為主,我們隻是執行備用方案!” 無恥,這不是讓我去送死嗎? 南京來的大人物,那身邊肯定有非常嚴密的警衛和防範措施,自己在兩眼一抹黑的情況下,如何去刺殺人家? “可是,我一個人……” “閉嘴!”男人憤怒地一揮手,“你現在是特高課的罪人,不需要嘴,隻需要獠牙!” 三浦和一還要聲辯,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男人抬起腿來,一腳把他踹翻在地。 可惜手裡沒鞭子,不然非得狠狠地抽一頓這個愚蠢而又自私的渾蛋不可。 “起來吧,你對不起的是那些死去的帝國精英,而不是我,沒有必要跪在我的麵前!”男人說。 三浦和一何曾受過這種的屈辱,但是自己確實是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損失,到了這份上,得閉上嘴,默默地從地上爬起來。 可是他的雙拳微微攥起,眼神裡跳動著不甘的火焰。 男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三浦君,鬆井課長讓我轉告你,你自己犯下的錯誤,要自己承擔。這次刺殺,是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希望你能夠把握住。” 三浦和一腳步虛浮,像是丟了魂兒一樣走出了院子。 巷子口的兩個黃包車夫還在,其中一個快速地將車拉過來,讓他上車。 三浦和一上了車,索性閉上眼睛。 日頭正盛,光線刺眼,仿佛能夠把人烤化了一般,可三浦和一卻是滿頭的虛汗。 他感覺自己要虛脫了一般。 這次的臨城之行,簡直就是自己特工生涯的滑鐵盧。 到底問題出在什麼地方了? 他們這些經過嚴格訓練的帝國特工,怎麼會輕易地敗在中國人的手中,而且還是一敗塗地。 要知道,在三浦和一的心裡,中國特工和日本特工兩者之間根本就沒有任何的可比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