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拔腿向後廚的方向飛奔,一個圍著圍裙的男人從廚房沖出來,才剛剛舉起了槍,就被老胡一槍撂倒。 老胡之前也在部隊待過幾年,槍法自然是不弱,後來負了傷,組織上為了照顧他,這才給他調整了工作。 身後一個特務已經舉槍對準了老胡的後心,隻聽有人喊:“不許開槍!抓活的!” 這個當口,老胡跨過倒地的特務沖進了廚房,叮叮當當一陣亂響之後,他猛地推開後門,一頭沖進了大雨中。 大概是考慮到後廚已經有了守著的緣故,後麵的小巷當中並沒有特務埋伏。 老胡邁開大步一路狂奔,但很快他就發現前麵的路被人堵住了。 有特務對著天上開了一槍,高聲喊道:“你跑不了了,繳槍不殺!” 老胡一邊開槍與敵人周旋,一邊調頭繼續狂奔,可是剛鉆進另一條巷子裡沒多久,前方又被特務截住了。 他的腦子“嗡”地一下,看來四周早被敵人布下了天羅地網,特務的數量遠比自己估計的要多。 但願跟自己過來接頭的同誌還沒有一頭紮進敵人的埋伏圈。 前後兩個方向的退路都堵死了,瓢潑大雨中,十幾個穿著黑色雨衣的特務,像是從地獄冒出來的惡鬼,紛紛舉著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老胡,老胡知道自己在劫難逃了。 緊要關頭之際,老胡把手槍頂在自己的太陽穴上,眼睛一閉,就要扣動扳機。 這一刻,他的眼淚混著雨水流了下來,自從離開家鄉參加革命的那一天起,他就在心裡暗暗做好了為革命獻出一切乃至自己的生命的思想準備。 想當初他和戰友們在山裡打遊擊,麵對數十倍於幾的敵人,即使身負重傷、渾身是血成了血人,眉頭都沒有皺過一下。 為了革命而犧牲,死得其所。 然而,就在這時,一道閃電劃過漆黑的夜空,照亮了老胡堅毅的麵龐。 隨著這突如其來的閃電,老胡的腦海裡瞬間閃現出一個身影來。 那是他的女兒小敏! 想起小敏充滿稚氣的臉龐,老胡的眼淚再也止不住了,他在心底裡喊了了一聲:“小敏,爸爸對不住你了,爸爸先走了!” “砰!” 隨著對麵火光乍現,一聲槍響,老胡被人從死亡的邊緣拉了回來。他的手槍掉在了地上,鮮血順著垂下的手臂滴落,很快被地上的雨水稀釋的一乾二凈。 老胡顧不上受傷的手,像是瘋了一樣撲向掉在地上的手槍,隻要還有一口氣,他就不能做敵人的俘虜。 然而,一個黑影疾速地穿透了雨簾,裹挾著勁風而來。 老胡被一腳踢中了小腹,痛苦地後仰倒地。 老胡倔強地仰起頭,又一道閃電劃過天空,一個陰惻惻的麵容在老胡的視線中一閃而逝。 盡管時間短暫,但老胡還是認出了這張臉的主人就是黨務調查處臨城調查室行動隊隊長劉海陽,這是一個雙手沾滿了革命同誌鮮血的劊子手。 劉海陽微微低頭冷冷地看著老胡,嘴角帶著勝利者才有的笑意,雨水順著他頭上的黑色雨帽滴滴噠噠地滴落,掉在了老胡的臉上。 “胡大夫,今天終於找到你了。你就這樣結束自己的生命,是不是太草率了一些?” 他的話音尚未落下,早有如狼似虎的特務們上前將老胡按住,七手八腳地就將老胡綁了起來。 任憑老胡如何反抗掙紮,都是動彈不了。 “說出你和你接頭的人的姓名!”劉海陽居高臨下,擺出用勝利者的姿態問道。jj.br> “你休想!” “啪!”劉海陽狠狠地扇了老胡一個耳光,“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呸!你這個狗特務,劊子手,要殺要剮,就趕緊來啊!”老胡嘴裡吐出一口血水。 劉海陽冷笑一聲:“我們找你找得那麼辛苦。想這麼死,未免太便宜你了!” 這時,三個特務相繼從不同的方向趕來,對著他都是搖搖頭。 “知道了。”劉海陽皺皺眉頭,這次費盡心機終於捕獲捕獲了老胡這條大魚,但是這次的抓捕行動並不能夠稱之為完美。 因為,和老胡接頭的人漏網了,而這一切本不應該發生的。 這次的抓捕行動是經過精心計劃的,沒成想還是被老胡提前識破了。劉海陽還沒有來得及去復盤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次行動雖然沒有直接把老胡的同夥抓獲,但是他相信順著老胡的線索順藤摸瓜,一定會有更大收獲的。 前幾天被臨城軍事情報站無緣無故搶走人犯,讓劉海陽生了一肚子的悶氣,這次終於有了出氣的機會。 回到了臨城調查室,劉海陽對老胡使盡了各種酷刑,想撬開老胡的嘴巴。 可是,老胡始終是咬緊牙關,即使是被折磨得遍體鱗傷,也始終沒有說出組織的秘密。 劉海陽把調查室裡的刑訊好手都請來了,一直審訊到了天亮,期間老胡十幾次昏死過去,但仍舊還是一無所獲。 得到消息的彭浩良一大早興沖沖地來到了審訊室,看到兩眼熬得通紅的劉海陽,再看看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老胡,就知道事情沒有任何進展,不免又劈頭蓋臉地將劉海陽罵了一通,責令日本特務限期撬開老胡的嘴巴。 彭浩良走後,老胡已經抱定了必死的信念,他怒視著特務打手們一言不發。 然而,被罵得狗血淋頭的劉海陽沒有對老胡再次用刑,而是命令醫生給老胡醫治刑訊傷。 接著,劉海陽便離開了刑訊室,將老胡晾了起來。 老胡昏昏沉沉睡了過去,直到被一股飯菜的香味喚醒。 他的肚子不爭氣地咕嚕嚕直叫。 從昨天晚上出診,一直到現在,隻是喝了一口餛飩湯,就再也沒有吃過東西,又連續受了一晚上的大刑,早就饑腸轆轆了。 老胡內心犯嘀咕,這些狗特務到底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片刻之後,劉海陽笑瞇瞇地走了進來對老胡說:“胡大夫,對於你的意誌和勇氣,我劉某人十分的佩服。這樣,咱們一起坐下來邊吃邊談怎麼樣?” 老胡冷靜地看著他,淡淡一笑:“行了,收起你那虛偽的一套吧。既然已經落在了你們的手裡,要殺要剮,隨你們便,我跟你這種人沒什麼可談的。” 劉海陽也不生氣,笑嗬嗬道:“不瞞你說,我審過那麼多的人,你胡大夫是難得的硬骨頭,有氣節,在下是真的佩服你的勇氣。但是,我今天是帶著十二分的誠意邀請你的,機會難得,你看我們坐下來邊吃邊慢慢談如何?” 說罷,也不待老胡同意,便命人將老胡從十字架上架了下來。 老胡身體極為虛弱,隻得任由他們擺布。他即使靠著椅背都坐不直,後來還是一個特務用寬布條將其綁在了椅背上,這樣才勉強坐住。 老胡閉著眼睛,心裡盤算著這些狗特務到底還有什麼伎倆。 劉海陽朝著老胡一直麵帶微笑,指著桌上的酒菜:“胡大夫,您不用客氣。這是我從醉仙樓訂的酒菜,很豐盛,但是就是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要不您先嘗嘗?如果吃不慣,我再讓他們去換。” 老胡一言不發,特務們無非就是威逼利誘那一套,隻是現在看劉海陽的做派,有點搞不明白他的真實意圖。 劉海陽給老胡倒了一杯酒,搖晃著酒瓶道:“胡大夫,二十年的花雕,我珍藏了好久,一直都舍不得喝。今天特意請胡大夫嘗嘗。說起來,我也是沾了你的光。” 說罷,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來,胡大夫,天大地大,吃飯最大,有什 麼事,咱們先老老實實地吃了這頓飯再說。我敬你!” 酒杯輕輕一碰,老胡卻是一動未動。 劉海陽略微有些尷尬,訕訕一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我先乾為敬了!” 劉海陽吧嗒嘴:“胡大夫,看來你在這裡不是太習慣,要不我找個人陪著你一起吃怎麼樣?” 老胡眼睛微微睜開一道縫隙,他知道特務該出實招了。 劉海陽拍一下手,審訊室的門開了。 一個人影出現在了斑駁的水泥地板上。 老胡向門外看過去,卻什麼也看不到。 不過,一種強烈的不安從心底生了出來,讓他的心砰砰直跳。 劉海陽笑瞇瞇道:“胡大夫,我相信你見了此人,一定會非常高興的。” 說話的工夫,一個怯生生的女孩子被特務推了進來。 老胡一看,登時就怔住了。 劉海陽招呼:“胡大夫,未經你的允許,我們把你的女兒小敏也接了過來,實在是冒昧的很。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還請你多包涵。” 說罷,又招呼小敏:“孩子,快來,坐到這裡來,挨著你爸爸。” 見到女兒落入了他們的手中,老胡再也忍不住了,雙手支著桌子搖搖晃晃地要往起站,這一下發力又急又狠,竟是將綁在背上的椅子也帶來起來。 但是,他受了重刑,兩腿一軟,一下就摔倒在地上。 女兒小敏見狀“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飛撲到了老胡的身上,奮力往起扶他:“爸爸……” 比女兒更加悲傷的是老胡,兩大顆眼淚噙不住,滾落下來。 他看到女兒,頓時心如刀絞一般。 怎麼也沒有想到,自以為隱藏的好好的女兒還是被他們發現了。 老胡深知,自己做的是地下工作,猶如在刀尖上跳舞,所以女兒平時就寄養在一個遠房親戚家,每隔半個月,老胡會偷偷地去看孩子,給孩子帶去一些吃的穿的用的,一直以來都是格外的小心。 這些喪心病狂的特務,竟然如此狠毒,連個孩子都不放過。 一瞬間,老胡萬念俱灰。 老胡本想一把抱住孩子,可想到滿身血汙,這個樣子肯定已經嚇壞了孩子,急忙往後退縮,可小敏仍舊是向前撲進了老胡的懷裡。 “小敏,小敏……” “爸,我好怕,他們忽然闖進了家裡,說你出事了,把我騙了過來。爸,他們打你了?你的臉還在滴血呢。”小敏用顫抖的小手撫摸著老胡的傷處,心疼得掉下來眼淚。 “小敏不哭,爸爸沒事,爸爸沒事……”老胡的心都碎了。 “小敏,別怕,你爸爸隻是犯了錯誤,隻要他肯承認錯誤,我們就會替他治傷,還會給你們安排一處房子讓你們父女團聚。聽話,你快勸勸你爸爸!”劉海陽在一旁勸說。 老胡抬頭看著劉海陽,眼睛裡都要噴出火來,他恨不得上前將這個敵人咬爛嚼碎。 劉海陽的眼中透著笑意,那是一種將獵物玩弄於股掌之間的笑意。 “畜生……”怒火伴隨著這兩個字從老胡的胸腔中噴出。 一個特務在後麵端槍對準了小敏! 劉海陽直接無視老胡的怒目而視,繼續笑吟吟地對小敏道:“小敏,你看看,你爸爸之所以弄成這個模樣,都是因為他的脾氣太倔了,你也不想看到他這副模樣是不是,那就趕緊勸勸他,好不好?” 老胡滿眼淚花,看著麵前已經哭成了淚人的女兒,這一刻,他感覺自己的整個世界天塌地陷了。 他抬起顫抖的手撫摸女兒烏黑的長發。 “爸爸,他們說的是真的嗎?你真的犯了錯嗎?他們不會傷害我們吧,爸,我好怕啊……” 老胡哆嗦著嘴唇:“小敏不怕,爸爸會保 護你的,不怕……” 女兒小敏是老胡的軟肋,一直以來,老胡都沒有跟她透露過半句自己到底是乾什麼的。 這麼做,也是為了保護女兒,革命鬥爭是殘酷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是需要流血犧牲的,他可以犧牲,可是女兒還太小,他不想讓她過多地牽扯到政治鬥爭當中。 可即便是想盡了辦法要保護女兒,最終還是逃不過特務們遍布全城的眼線。 這時,一個女特務走了進來,拉起小敏,柔聲安慰。 劉海陽也命人將老胡扶起來,幫助他重新坐到椅子上。 小敏眼淚汪汪地望著老胡,像是在等著老胡說話。 老胡的心徹底地軟了,拉起了女兒的手,道:“小敏,別怕,咱們坐下……坐下吃飯!” 老胡知道,這是他這輩子做出的最艱難的一個決定。 “胡大夫,這就對了,一家人一起開開心心地吃個飯多好。”劉海陽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到了桌子對麵。 小敏還是害怕,老胡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小敏,你多吃點菜!” 劉海陽的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線:“對,對,小敏,多吃點,想吃什麼,盡管跟叔叔說,叔叔讓他們去給你去酒樓裡買。” 作為一名情報工作者,沒有什麼是比征服自己的對手更加令人高興的了,劉海陽倒滿酒杯,一揚脖子,整整一杯酒就倒進了喉嚨裡。 “來,胡大夫,吃菜,趕緊吃菜……” 老胡拿著筷子的手不停地顫抖著,無論如何也夾不起盤子裡那塊溜肉片…… 劉海陽並沒有貪杯,他知道自己接下來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這一天,對於臨城的地下黨組織來說,注定是一場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