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鬼?” 曾經長在紅旗下的方如今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他可不會相信什麼怪力亂神,那純粹是人的臆想,是用來自己嚇自己的,或者是科學目前還解釋不了的。 房東驚訝地看著方如今,這房子最大的特點就是陰暗潮濕,若是一般人身在一個昏暗陌生的地方,談及這類事件難免讓人頭皮發麻、四肢冰涼,可看這位年輕人倒是麵不改色,一副根本就害怕的樣子。 他並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鬼怪,而是人心。 “是真的!”房東煞有介事,瞪圓了眼睛,聲音卻壓得更低了,“不光是我看見了,很多院子裡的人都知道這件事。” “到底怎麼回事?”方如今更加好奇了。 “有個女租客起夜,路過這間房外時,忽然就刮起了一陣冷風,煞時之間,陰氣森森,寒入骨髓,朦朧之中,似有無數鬼影在遊走,直把她嚇得心膽俱裂,竟是連尿都撒在了褲子裡!” 方如今聽了直皺眉:“何清水是四月份之後不見的,女租客起夜怕是五月份了,哪裡來的冷風?” 房東訕訕一笑,撓撓頭:“長官,我那都是聽說書的說的,不過,確實有人看到過黑影,披頭散發的,嚇死人了!” 說到這裡,他忽然想起來什麼,彎下腰來,拍蚊子似的“啪”地扇了自己一個耳光:“都是我豬油蒙了心,把這樣給房子組給長官您,我該死,該死……” 方如今被他這副小醜模樣逗得一笑,便發不起火來,問道:“行了,這件事就算了。” 他並不打算追究什麼,這個房東也就是個小老百姓,如果當時就說這房子鬧過鬼,誰還會租? 在他看來,鬧鬼這件事根本就是人為的。 不然這間亭子間為什麼早不鬧鬼,晚不鬧鬼,非得等到裡麵的租客何清水不見了之後鬧鬼。 結合今晚失竊的事情,方如今覺得自己快要接近事情的真相了。 “您說的是真的?”房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然是真的!” 之前,房東不僅僅是想著調換好房子給方如今且不收租金,甚至還做好了進一步出血的思想準備。 此時,看到方如今一臉的真誠,不像是在騙人,這讓像是吃了個定心丸一樣,忙點頭哈腰地說道:“多謝長官,多謝您寬宏大量,不跟我一般見識,多謝……” 方如今擺擺手,讓他去取當時的租約來,上麵或許會有何清水的一些信息。 房東忙不迭地去了,方如今環顧這間亭子間,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不多時,在一個女人罵罵咧咧的聲音中,房東走了進來。 方如今注意到房東的臉色漲紅,估計是吵到老婆睡覺挨了一通罵,看來房東在家裡的地位也不高。 房東也發現方如今的眼神古怪,知道這小警察怕是猜到了,臉愈發地紅了。 方如今輕輕咳嗽了一聲,男人都是要麵子的,他便說道:“拿來吧!” 房東很是恭敬地將一張皺巴巴的紙遞給方如今:“長官,這是當時的租約。” 方如今看了一眼,便意識到這並不是規範的租約合同,而是房東和租客之間私下之間簽訂的,並沒有保人,這也是節省成本的一種方法。 這樣的一份合約上隻有兩個名字而已,估計在相關部門也沒有任何的備案,可以說對於搞清事情的真相意義不大。 不過,方如今卻注意到了“何清水”三個字的簽名,他之前就是個老機關,對文字相當的敏感,這個簽名寫得龍飛鳳舞的,很像是那麼回事,他推斷此人文化程度應該不低。 隨後,房東又提了給方如今換房子的事,方如今沒答應,說:“我要是搬了,人家豈不是沒地方住了?還不得戳我的脊梁骨?” 他早就不算住這裡了,自然也不會讓房東給他換房子。 房東在方如今麵前小心翼翼的,可是說起租客們的時候,他的腰桿立即挺直了,撇嘴道:“我看他們誰敢?反了他們了!” 方如今再次拒絕了房東的“好意”,他已經打定主意搬走了。 這些天發生的事情,讓他內心感到了強烈的不安,在這種亂世之中,即便他在臨城站裡混出了一些名堂,但內心深處仍是感到隻身一人身無所依,猶如飛蓬浮萍。 民國政府雖然成立時間不長,但是官場之中排斥忠義,窮奢極侈,官賞濫雜,刑獄謬亂,腐敗不堪,矛盾重重,皆透著末世的景象。 一旦將來中日正式開戰,軍隊必將頃刻之間土崩瓦解,將大好河山拱手送給東洋小鬼子。 越是至暗時刻,心中越要有光。 他要做的就是進一步在臨城站站穩腳跟,找個合適的時機找到並追隨時代之光,與四萬萬的中國同胞一道,以錚錚鐵骨戰強敵、以血肉之軀築長城、以前仆後繼赴國難,一起迎來古老中國的鳳凰涅盤、浴火重生。 立足與追光兩者之間,當然是後者難度更大。 盡管在紅黨地下組織在創建初期由於經驗不足,數次蒙受損失,但他們及時吸取了經驗教訓,如今組織更加嚴密,隱蔽性更強。 目前,距離組織最近的一次,便是從劉海陽手裡搶下了那個年輕人,這個年輕人一直都在秘密關押之中。 他的心裡已經有了初步處理此事的大致想法,隻是時機尚不夠成熟。。 當下,且不說這個所謂的“鬼”或者是黑影究竟是什麼人,半夜來這裡有什麼目的,他都不願意過多地卷入其中,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房東猜不透方如今的心思,隻得怏怏回去,進了家門又免不了一陣罵罵咧咧聲。 方如今簡單收拾之後,又出了一身的臭汗,便打來涼水簡單地沖洗了一下,這才和衣而臥。 為了以防萬一,將門徹底的反鎖,挪了一個櫃子擋在門後,又將手槍放在手頭,還在枕頭下放了一把匕首,這是畢業前蔣進送給他的禮物。 夜已經深了,要是在平時,奔波了一天早就睡熟了,可現在他久久無法入眠。 外麵的風聲、蟲鳴聲清晰地傳入了耳中。 方如今緩緩地睜開眼睛,室內的光線幽暗,在短暫的適應之後勉強能夠看清屋裡的情況。 不經常住人的房間自然是有種陰森森的感覺,再加上房東刻意地渲染一番,充滿了詭異的氣氛,仿佛這真是一間鬧鬼的屋子。 當然,方如今並沒有感到害怕,他隻是好奇而已。 他推測,失竊這件事,自己多半是吃了那位何清水的瓜落了。 但他想不明白的是,何清水隻是在這間亭子間裡存放了一段時間的賭石廢料而已,那小偷到底惦記著他的什麼東西呢? 他越想越是興奮,以至於睡意全無,索性起床,點亮了電燈,在屋子裡一寸一寸地查看起來。 屋子裡東西很少,家具沒幾件,他很快把所有地方都看了一遍。當然,他的搜查很細致,床底下,家具和墻壁的縫中,電燈燈罩全部都看過了。 甚至用匕首一塊一塊地敲擊著地上的青磚,可並沒有發現什麼地方是空的,而墻壁也是如此。 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並無特別之處。 方如今有些失望,他原以為地板上、墻壁上會有人取出磚頭做成的暗格,裡麵存放貴重物品。 一場滿懷希望的“尋寶”遊戲,就這麼索然無味地結束了。 方如今重新回到床上,昏昏地躺了多時,仍毫無睡意,借著月光他見墻壁上滿是炭畫汙漬。 這些之前他都看過,有烏七八糟的汙話、烏龜王八的圖案,甚至還有粗裡粗氣的春宮畫,也不知道是何方神聖的傑作。 方如今看了感到無聊,隻得抬頭望著頂棚。 頂棚糊的年代久了,滿是窟窿,左一片雨漬,右一片老鼠尿,西北角上根本露了頂,東南上的裱紙垂了下來,千瘡百孔,危危欲墜。 忽然,一根細細的線繩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墊著腳尖去抓線繩,稍稍一用力,灰塵撲簌簌地落了下來,趕緊以另一隻手臂遮住頭臉,免得嗆到和迷了眼睛。 線繩的另一端拴著一把形質古樸但又十分精致的銅鑰匙,握在手裡沉甸甸的。 方如今打開電燈,又躺回到了床上,在昏黃的燈光下仔細地觀察著這枚鑰匙,鑰匙的邊緣有些光滑了,想必是他的主人經常拿著把玩的緣故,就如和尚拿著念珠、道長拿著拂塵一般。 更加讓方如今感到詫異的是,鑰匙上古怪的齒印有如狼牙般交錯著。 這更加說明鑰匙有一定的年代。 到底是何清水的,還是其他人留下的呢? 方如今就這麼盯著鑰匙思考著,表情復雜。 …… 稻葉昌生和柳田有誌潛入臨城城區之後,各自分頭行動。 柳田有誌知道稻葉組長並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的聯絡渠道,他也沒去多問。 一直到第二天早晨五點多鐘,兩人才在接頭的地點會麵交換情報。 柳田有誌迫不及待問道:“組長,有沒有什麼進展?” 稻葉昌生搖頭道:“這次走空了,沒見到該見的人。不過,這家夥應該沒有出城,不知道在什麼地方貓著呢!今天白天我再去找找,隻有找到他,才能找到石原先生。” 稻葉昌生心中也是極為憂慮的,必須要盡早地見到石原先生,向他解釋清楚臨城的這一切。 “柳田君,你那裡什麼情況?” “我從側麵打聽了一些事情,但總體來說有價值的情報並不是很多。不過,有一件事值得引起我們的注意。” 他們兩人來到城裡的時候,已經是夜裡九點左右了,可現在天氣很熱,很多人都沒有入睡,街頭巷尾邊納涼邊聊天的人著實不少,一些酒館、飯鋪也都沒有管賬。 “哦?”稻葉昌生提高了聲調,“什麼事情?” “現在臨城市區內的警察和幫會人員正在為一件盜竊案而忙活,聽說是在找幾件極為貴重的丟失物品。雖然他們已經刻意低調行事了,可還是弄得動靜不小。” “知道丟失的是什麼嗎?” “聽人說,大概是戒指和珠寶之類的吧?” 稻葉昌生微微點頭:“如果是上麵的高官家中被盜,這麼大的聲勢也是有情可原,但若是一般的人家,那就值得深思了。對了,你有沒有聽說臨城軍事情報站也參與了這件事?” “組長真是神機妙算啊!我側麵打聽了一下,盡管他們對此諱莫如深,但我隱約感到這一切的背後一定有一個推波助瀾的勢力,在臨城,有這麼大能量,而且會做這種事的,怕是隻有臨城軍事情報站了。” “你分析的很有道理!如果真是臨城在背後推動,那麼說明丟失的東西絕對不僅僅是一些貴重的財物,很有可能和情報有關。” “卑職也是這麼認為的。”柳田有誌重重點頭,“組長,這件事卑職會繼續留意,一有情況立即向您報告。” “好。這段時間收集情報的工作還要抓緊,咱們這些人都是臨時人員,礙於身份的原因,在臨城的情報獲取能力太弱,隻能是依靠本地人。不過,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在接觸的過程當中,一定要注意安全,一個小小的疏忽都有可能導致暴露。” 柳田有誌聞言連連點頭答應,他對這些話,也是深有感觸,在臨城的這段時間,也就是剛剛暗中跟蹤三浦和一的時候稍微舒心一些,之後便一開始走下坡路,甚至是步步驚心。 稻葉昌生又溫言說道:“柳田君,你經驗豐富,這件事還要多都仰仗你!你我有時候不便見麵,好多事情需要你臨機處置,不用向我報告!” 柳田有誌微微一笑,他這些年一直都是跟隨稻葉昌生,對稻葉昌生的行事風格極為了解,稻葉昌生雖然有些恃才傲物、做事沖動,但在鬆手放權這一塊做的還真不錯,隻要是他認可的人,從來都是用人不疑。 柳田有誌趕忙頓首道:“隻要組長信得過我,願效犬馬之勞!” 這都是場麵話,稻葉昌生也沒有多囉嗦,再次對柳田有誌問道:“之前時間有些緊,我們一直隻是關注事情的本身,並沒有在我們的對手身上花太多的心思和精力。這段時間我也一直在反思,不弄清我們的對手具體是何許人也,以後怕是還會有更多的苦頭要吃!” 事情都是人做出來的,想要解決事情,還得將更多的精力放到做事情的人身上來。 “組長,這個問題我也已經意識到了,接下來我會刻意地打聽一下咱們對手的情況。” “最好是具體到行動的指揮官和具體執行人,這對我們來說非常的重要!” “好的,我一定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