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不久,柳田有誌和稻葉昌生再次分開,由柳田有誌盯著張鑫華,稻葉昌生想辦法去接近黃包車夫,套取更多的情報。 柳田有誌看到張鑫華的轎車從公館中開了出來,街道上的車很多,車速提不起來。 柳田有誌早就租了一輛自行車,一路跟蹤,遠遠的綴在目標的身後。 柳田有誌的跟蹤技術很好,和目標的距離保持的恰到好處,放的足夠遠,卻又能保證目標的身影不脫離他的視線範圍。 就穿過幾條街區,一路來到臨城站辦公樓附近,看著轎車徑直開進了大院之中,柳田有誌隻好讓車夫找個偏僻的地方停下,他掏出懷表看了看時間,計算了一下公館到臨城站的距離隻有不到三十分鐘的時間。 這個距離,如果公館裡真的有事,臨城站的支援力量是不能在短時間內趕過去的。 但從側麵說明,張鑫華在公館裡布置了不少的警戒力量。 柳田有誌不敢太接近臨城站,隻能是在外麵等著。 像是這種調查工作,實際上都是非常枯燥無趣的,調查人員要極大的耐心,在時間上確實很煎熬,好在柳田有誌的耐心一向極好。 他做事雖然膽大,但是心更細,在這一點上甚至要強過稻葉昌生。 隻不過他作為稻葉昌生的下級,人微言輕,在很多時候無法勸阻稻葉昌生停止冒險行為。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柳田有誌期間換了三個監視位置,到了下午六點多鐘的時候,臨城站東邊大街上,原本平靜的人群,突然變得騷動起來,還傳來了一陣汽車喇叭發出的噪音。 這讓正在街邊的茶攤喝茶的柳田有誌,一下子就感受到了氣氛異常,他抬頭看向街尾。 隻見前麵圍了不少的人,裡三層外三層的,也看不清裡麵的具體情況。 恰好有個行人從那邊迎麵走了過來,柳田有誌趕緊攔住他,好奇地問:“這位大哥,前麵出什麼事情了?” 這個行人一撇嘴,往自己的身後一指道:“你不知道?臨城軍事情報站又開始亂抓人了,這次抓了不少!” “抓人?抓什麼人?” “說是跟昨天夜裡發生的大爆炸有關係,昨晚臨城站不是死了不少人嘛,聽說是日本間諜乾的。為此,臨城軍事情報站的長官大為光火,又是抓人,又是要殺人的!唉……” “他們還要殺人?案子都沒有破,總不能濫殺無辜吧?” “這事兒我也說不清楚,我也是聽別人說起的,聽說他們上次抓了不少的日本間諜,還在官巷口殺了一批,這事在臨城全市都傳遍了。顧估計這次是報復泄憤!怎麼,你不是臨城人?也是,聽你口音也不像……” 對方倒是十分健談,一時間說起來沒完。 柳田有誌卻是早就沒有了聽的心思,昨晚的大爆炸真的是同伴們乾的? 這次爆炸太漂亮了,極大地打擊了中國情報部門的囂張氣焰,是一次非常提氣、非常成功的行動。 至於要殺人,多半是之前被捕的日本特工。 前幾次被捕的人員眾多,時間過去了這麼久,特高課高層也意識到再也沒有營救的可能了。 但是,有一點特高課始終是關注著的—— 被俘人員的表現,是否已經改變了立場,徹底地背叛了帝國? 關於被俘人員,之前稻葉昌生也曾經安排人打聽他們的下落,可因為情報渠道十分的有限,具體的情況一直沒有搞清楚,沒想到今天讓柳田有誌好巧不巧地趕上了。 他急忙問道:“時間和地點你知道嗎?” “晚上七點,還是在官巷口!” 中國情報部門竟然選擇在晚上槍決日本特工,這絕對是個非常規的操作。 將時間放在白天,不是有更多的人來觀刑,影響力更大嗎? 說話的工夫,街尾的人群忽然向兩側分開,一輛墨綠色的軍用卡車轟鳴著開了過來,卡車上拉著十幾個人,男女老少都有,一旁還有荷槍實彈的士兵看守。 柳田有誌和其他的行人趕緊閃到一旁。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有個中年人回答:“還不是新抓的人!聽說跟昨晚的爆炸案有關係。我剛才聽到帶隊的長官說了,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你看,嫌犯們的家屬之前都攔著卡車不讓過,這會不知道他們怎麼被說服的。” 夕陽的餘暉灑在卡車上的人們的身上,給他們披上了一層層金色的光暈。 柳田有誌仰著頭看去,似乎在努力地尋找著熟悉的身影。 心情矛盾! 然而,最終還是沒有看到認識的人。 他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看中國特工們的這副模樣,多半是有病亂投醫,真正的兇手沒有抓到,反倒是抓了一些不相乾的人,這些人要麼會被當做替罪羊,要麼就是成了一個個被揩油的肥羊。 卡車駛入臨城站的大院,喧鬧聲仍然沒有停歇的意思。 這些“嫌疑人”的家屬們排成一排排站在了臨城站的大門口不住地喊著“冤枉、放人”等之類的話。 其中一個穿著旗袍的女人一把鼻涕一把臉的哭訴,大致的意思是她的一個遠房表親就是昨晚入住了事發旅店,雖然僥幸撿回了一條命,但仍然是被當作了被懷疑對象,臨城站的這些人根本就是借機敲詐勒索。 柳田有誌混在人群中,一句話也不說,隻是支棱著耳朵收集著來自四麵八方的各種信息。 總之,跟之前得到的結論差不多,臨城站就是亂抓人。 臨城站的警衛人員如臨大敵,將大門緊閉,大門樓的樓頂上也有士兵攜帶武器,黑洞洞的槍口仿佛一隻隻眼睛,警惕地注視著下麵洶湧的人潮。 大約過了十幾分鐘,有個軍官舉著大喇叭站在了大門樓上。 “諸位,靜一靜,請安靜一下!大家情緒不要激動!”軍官的嗓門很大,借著大喇叭聲音更是傳出去很遠,但即便如此,也很難蓋過下麵的喧鬧聲。 這應該是官方出來做工作了,柳田有誌打算聽一聽。 “諸位,我知道你們都在為自己的親屬擔心!你們的心情我非常的理解。但是,昨晚的旅店爆炸案中我們有數名兄弟喪生,還有十幾個無關的市民慘死。相信,你們之中有些人已經去現場看過了。” “即使沒看過的,也大概聽說了。這都是日本間諜搞出來的事情,其目的就是為了在臨城製造混亂,製造恐慌。” “這些家夥喪心病狂,根本不管普通市民的死活,濫殺無辜!” “你們的親屬隻是被帶回臨城站接受調查,一旦證明他們跟爆炸案沒有任何關係,很快就會被釋放。” “大家不要著急,這個案子非同尋常,我們的調查是需要一定時間的。我們長官說過了,最快到明天早晨,晚的也就是明天這個時候,一定會給大家一個滿意的交代……” “希望大家都耐心點!天不早了,大家趕緊散了吧,回家吧……” 下麵的人都在氣頭上,當然不會被軍官這一番說辭就打發了。 “憑什麼抓人?” “既然是日本人乾的,為什麼不去抓日本人?” “你們抓不到日本人,隻會拿自己人開刀,算什麼本事!” “對,他們就是想找替罪羊!” 一時間,群情激奮。 那軍官俯視眾人,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冷聲道:“如果你們不想自己的親屬受苦,現在最好安靜一些!” 說完,轉身大步走了。 下麵的人們盡管還是在大聲喧嘩,但底氣都少了許多,一些人知道跟臨城站這樣的強勢部門,根本沒有任何的道理可講,隻能暫時先回家等消息。 這邊的人群尚未全散開,臨城站的大門便打開了,柳田有誌看到張鑫華的轎車開了出來。 幾個膽子稍大一些的市民上前企圖阻攔,但很快就被張鑫華的手下喝退了。 他們隻是一些手無寸鐵的市民,如何是這些持有武器的特務們的對手? 柳田有誌趕緊騎上自行車跟上,他剛剛離開人群,便聽到後麵有人高聲大喊。 “市民們,日本人製造了旅店的慘案,我們不能善罷甘休,必須以牙還牙、以血還血。為此,我們準備在官巷口再處決幾名日本間諜,大家若是有空閑,可以過去看看!” 這些話一字不落地被柳田有誌聽在耳朵裡。 他來不及回頭細看,一路隨混在人群當中,跟著張鑫華的轎車前行。 漸漸地,他發現轎車行駛的方向就是官巷口方向。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果然來到了官巷口。 自從上次在這裡處決了數名日本間諜,官巷口的名聲大振。 雖然沒有像之前廣播、報刊廣而告之,但這時候的官巷口空地上也是擠滿了人。 柳田有誌推著自行車找了個地勢稍高的地方,墊著腳往裡麵看。 隻見空地的前方停著三輛軍用卡車,周圍都是全副武裝的士兵警戒,還有手拿警棍的大隊警察巡邏,大聲吆喝著維持秩序,不時還揮棍驅趕雜亂的人員,將正中央的空地清理出來。 柳田有誌看到張鑫華在跟一個黑臉的男子說著什麼,因為距離有點遠,看不太清那人的麵孔,但猜測那個人應該是這次行刑的指揮官。 很快他就從身邊市民們的議論中知道了對方的身份—— 此人正是他和稻葉昌生的頭號敵人王韋忠! 士兵開始從軍車上解下人犯,推推搡搡的驅趕到一旁集中看管。 柳田有誌將自行車鎖好,不著痕跡地向前靠攏,不多時,慢慢的擠到近前,仔細觀察著這些人犯。 這些人年輕的也就是二十多歲,年紀大一些的四十出頭,大多都是破衣爛衫,麵容憔悴蒼白,臉上和身上一道道血痕清晰可見,甚至有幾個走路都困難,是被同伴攙扶著才到了目的地。 他們每個人的背後都綁著一塊牌子,上麵清晰地寫著名字,手臂也都被反背在後,捆綁的結結實實,所有人的口中都塞著布團,發不出半點聲音。 有兩個走的稍慢的,被中國士兵一槍托打在後背上,登時向前撲倒,臉被摔得血肉模糊。看書溂 柳田有誌越看越是心驚,因為他依稀看到了幾個木牌上的字,分明就是他作為熟悉的日本人的名字。 盡管早就有了心裡準備,但這副情形給與他心理上的震撼還是相當大的。 “啊……嗚……” 一聲慘叫傳來,他循聲望去,卻是一個徹底無法行動的人被士兵像是扔麻袋一樣,直接從卡車上扔了下來。 柳田有誌的眼眶有些發熱,在心裡默默記著這些人的名字。 這些人都是經過殘酷的嚴刑拷打,他們的意誌非常的堅強,所以遭受的刑訊也是最重的。 他們沒有屈服,熬過敵人一輪又一輪的酷刑,誓死保守帝國的秘密。 太陽已經完全落山了,黑暗來臨。 官巷口周圍的路燈原本不多,但為了行刑效果,士兵們特意假設了四盞大功率的探照燈,將行刑的中心區域照得亮如白晝一般。 這下,柳田有誌看得比原來更加清楚了。 隻不過他並不認識這些被中國特工俘虜的同伴,他猜測應該是“輕舟”小組和三浦和一的人。 粗略地數了數,竟然有十幾個。 這時,那個被人從車上扔下來的人犯也被拖到了行刑的場地。 他形容枯槁,閉著眼睛,微張著嘴,渾身上下都是已經枯乾的血跡,顯然已經被折磨的隻剩下一口氣了,連站都站不起來。 兩名士兵將他從地上粗暴地拎起來,綁在了早就準備好的十字架上,又撿起地上的木牌插在了他的後背上。 當柳田有誌看到木牌上的名字時,幾乎叫出身來。 此人他是認識的,而且非常熟悉,當年在特工訓練班的時候,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兩人曾經在一起學習生活了半年多的時間,這名叫作川口清健的同窗曾經給與了他相當多的幫助。 後來,訓練班畢業之後,同學們天各一方。 因為執行的都是秘密任務,所以相互之間都不知道去了哪裡。 礙於紀律的原因,之後的這些年,柳田有誌也一直不能打聽同伴們的去向。 這兩年,他陸陸續續地聽說數個昔日的同窗已經殺身成仁了,心中也是無限感傷。 真是萬萬沒有想到,和川口清健再次重逢,竟然是訣別。 在之前,“輕舟”小組和三浦和一手下們大多被捕,因為沒有情報來源,他們在裡麵的情況無從知曉,特高課內部也出現了許多猜測。 有人說他們當中有一些人,貪生怕死,在中國人的嚴刑拷打之下,背叛了帝國,成為了可恥的叛徒,靠著出賣自己的同伴獲取新主子的賞識,宛如一隻搖尾乞憐的狗! 也有人說,他們很多人都殺身成仁,在嚴刑拷打之下,受刑不過,已經慘死在獄中。 但是,柳田有誌更加相信後者,他相信帝國的勇士即使麵對死亡也是不會低頭的。 這不,眼前的川口清健就是如此。 川口清健並沒有屈服於敵人,而是堅貞不屈,堅持到了最後時刻。 柳田有誌的眼眶濕潤了,盡管他知道人群當中就有中國特工在尋找可疑的目標,但還是不由自主地向前擠了擠。 川口清健是自己昔日的同窗,總要送上最後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