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5章 深夜問話(1 / 1)

劉掌櫃和朱裁縫兩人聞言趕緊上前,卻隻見桌子上放著一個信封,哪裡有什麼布料,不禁大為詫異。 劉海陽小心翼翼地打開信封,用鑷子將那塊布料夾到了一張白紙上,又遞給了劉掌櫃一個放大鏡。 “布料就這麼點,看的時候小心點,別弄壞了。” 劉掌櫃接過放大鏡,朱裁縫也湊到了跟前,兩人仔細地查看了一遍。 兩人果然是行家,很快劉掌櫃就搖著頭說:“這種布料我們店裡是沒有的,很粗糙,現在一般人都不穿這些了。” 朱裁縫接過放大鏡又端詳了片刻道:“劉掌櫃說的沒錯,這種布料放在七八年前可能還有些人穿,現在穿這種布料的人多半都是窮人,或者更準確地說,都是一些賣苦力的人。” 大致的人群範圍有了,劉海陽問:“能不能確定是哪家店做出來的?” 劉掌櫃看了看朱裁縫:“怕是老朱這樣的老師傅才能看出來。” 朱裁縫來得匆忙,連老花鏡也沒戴,低下頭又去看那塊布料,時而微微皺眉,時而搖頭。 劉海陽見他在思考,也沒有催促,而是將劉掌櫃讓到一旁喝茶。 劉掌櫃一開始很拘謹,後來聽說劉海陽也姓劉,五百年前是一家子,便漸漸地打開了話匣子。 從劉掌櫃的談話中,劉海陽了解到劉掌櫃從十幾歲開始就在綢緞莊裡當學徒,一步步地坐上掌櫃的位置,對綢緞布料的事情十分在行。 但是,從被殺的行動隊員手指甲縫隙裡弄出的這塊布料實在是太小了,就是那麼幾絲幾縷,讓劉掌櫃長眼就有些強人所難了。 “劉掌櫃,深夜把你請到此處,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碰上個棘手的案子,沒什麼線索,隻能是死馬權當活馬醫了。”劉海陽笑嗬嗬地說。 臨城調查室雖然是特權部門,但什麼時候該拿架子劉海陽心裡還是很有數的。 劉掌櫃這樣的行家,也許以後會用得著,現在態度好點,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劉長官,這是哪裡話?能用得著在下,是看得起我劉某人。” 劉海陽微微點頭:“那我就祝劉掌櫃生意興隆,日進鬥金!” “不敢,不敢,以後還望劉長官多多關照才是!” 兩人寒暄的工夫,一邊的朱裁縫那裡已經有了結果。 “劉長官!” 劉海陽迅速從沙發上起身,來到了會議桌前,急不可耐地問:“是不是有結果了?” 朱裁縫微微頷首:“在下仔細地看了看,這種布料主要在城北的幾家布料店裡有售。” “城北?” “不錯。城北有運河,靠著碼頭吃飯的人不少,很多人就穿這種料子的衣服。而且,我從這料子的磨損程度來看,似乎是新做不久的。如果能夠再多一點的話,也許在下能從做工針腳上判斷出到底是出自哪個師父的手藝!” 劉海陽有些失望,能從屍體上發現這些已經謝天謝地了,再多一絲一毫都是不可能的。 “城北做這種衣服的裁縫鋪子有多少家?” “我知道的就有十幾家,這還不包括那種在家裡直接做的。” 劉海陽不禁頭痛,有些婦女也會在家裡幫著人家做衣服貼補家用。 這種地方基本上都隱藏在小巷弄堂之中,根本不會掛招牌,隻有附近的熟人才知道地方,外人根本無從所知。 調查的難度不是一般的大。 劉掌櫃和朱裁縫看到劉海陽嘆氣,也是眉頭緊蹙。 深夜被緊急帶到這種地方,劉海陽的迫切心理可想而知,而他們兩個卻沒有幫上什麼忙,心中難免忐忑。 都是正兒八經的生意人,知道劉海陽這些人物是惹不起的,得罪了人家,頃刻之間就會讓他們家破人亡。 劉掌櫃道:“老朱,你再好想想,有什麼遺漏的地方,趕緊告訴劉長官。” 劉掌櫃也是擔心事情沒有辦好,自己被牽連,便出言催促朱裁縫。 朱裁縫嘆氣道:“劉長官,劉掌櫃,不是我不想去想,實在是這些做零活兒的人太多了,我每天在店裡一忙活就是六七個時辰,哪兒有空去關注這些事。” 他說的確實是實情,裁縫這個行當講究的是技術和資歷,他這樣的老裁縫雖然不必事事躬親,但一些重要客人的衣服還是得他親自來做,帶出來的那些徒弟徒孫並不是太令人放心。 劉海陽察言觀色的本事不差,知道朱裁縫並沒有欺騙自己,便笑嗬嗬地道:“劉掌櫃,算了,我知道你們都是有心幫我,奈何咱們手裡的東西太少了,也不能怪你們,要怪就怪我的運氣不好。” 他最近的運氣的確是不好,數個案子堆積,一直沒有進展,即便是彭浩良的心腹,在去見彭浩良時也沒有了從前的底氣。 說到底,溜須拍馬隻是加分項,但在臨城調查室這樣的特務機構,特別是行動隊這樣的核心要害部門,辦不出案子,即便是再會溜須拍馬也是難以立足的。 劉海陽倒也敞亮,臨別前給了劉掌櫃和朱裁縫一人一百法幣,兩人百般推辭,最後還是劉海陽以命令的口吻讓他們二人收下。 走出臨城調查室的辦公大院,劉掌櫃不住地搖頭嘆氣。 朱裁縫見狀湊了上去,問道:“劉掌櫃,你這是做什麼?不是都已經沒事了嗎?我看劉長官人挺好的!也沒有為難你我,反倒是以鈔票相送,你嘆什麼氣?” 劉掌櫃站住身形,夜裡街道上一片寂靜,並無行人,他往後看了看,才低聲說道:“老朱啊,你天天待在屋子裡做衣服是不是都做傻了?臨城調查室是什麼樣的地方,你曉得吧?” 朱裁縫道:“聽過一些,他們是抓那些亂黨的!” 劉掌櫃被他氣笑了:“都什麼時候了,還說亂黨,又不是留大辮子的年頭兒。” 朱裁縫笑不出來了,急問:“那趕緊給我說道說道,我每天就和布料打交道,外麵這些門道兒哪兒有你清楚,說說,不然我會叫都睡不著覺了。” 劉掌櫃當下把臨城調查室近些年在臨城坊間的傳聞低聲講了一遍,朱裁縫大驚失色。 “老朱,這些人可都不是好惹的,別看他們對咱們笑臉相迎,可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翻臉,到時候,咱們這種沒背景的,被他們吃的骨頭渣都不剩。” “劉掌櫃,我膽子小,你可別嚇唬我!這……這可怎麼辦……?” “老朱,你跟我說句實話,在劉長官那裡沒有隱瞞什麼……?”劉掌櫃死死地盯著朱裁縫。 “哎喲,劉掌櫃,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我有幾個膽子敢在他們的麵前耍心眼,那豈不是壽星老上吊嫌命長了?” 劉掌櫃依舊是盯著他,目光犀利。 “劉掌櫃,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我是真不知道啊,你想想,那麼多私人做縫補行當的,誰能都知道啊!” 忽然,劉掌櫃低低地笑了起來。 “老朱,我就是跟你開個玩笑,看把你嚇的!” 朱裁縫拍拍胸口:“劉掌櫃,這個玩笑可不好開的,要嚇死人的。” “以後若是想起什麼來,一定要及時向劉長官報告,不然就是自己找麻煩,知道嗎?”劉掌櫃一字一句地說,“咱們是多年的老夥計,這話我也就是對你才說說,換成其他的人,我也說不著!” 朱裁縫連連點頭:“是,是,是,要不這麼多年我就願意跟你處呢!” 兩人邊走邊聊,又走了一段這才分開。 朱裁縫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到家,屋子的燈還亮著。 老伴兒見他回來,趕緊上前詢問。 “當家的,你可算是回來了,把我嚇死了!他們沒有怎麼著你吧?” 朱裁縫也沒多說,眼睛一瞪:“你跟著瞎操什麼心,人不是全須全尾的回來了嘛,時候不早了,趕緊睡覺!” 關了燈,朱裁縫回想著方才的事情,尤其是劉掌櫃跟他介紹的臨城調查室的情況。 聽說在官巷口殺了好多人,血流成河,很多都是二十來歲的年輕人。 看上去和藹的劉長官,背地裡卻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鬼。 耳畔傳來了老伴兒均勻的呼吸聲,但朱裁縫的腦子卻是越來越清醒。 以後若是劉海陽找自己的麻煩怎麼辦? 害怕啊,民不與官鬥! 何況還是劉海陽這種掌握著生殺大權的當官的,哪裡是他們這些小老百姓小市民惹得起的! 朱裁縫就跟烙餅似的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終於還是將老伴兒給吵醒了。 “當家的,還沒睡啊?” 朱裁縫悶哼一聲,老伴兒跟著自己擔驚受怕,也著實不容易,“你睡吧,我沒事兒!” 幾十年的夫妻了,心裡有沒有事,老伴兒清楚的很,低聲問道:“是不是他們讓你做不想做的事情了?” 有道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朱裁縫壓根就覺得自己倒黴,那麼多的裁縫,偏偏就他被劉海陽的人找到了。 老伴兒見他不言語,道:“咱們都是小老百姓,可不敢得罪那些人,一大家子還指望著你吃飯呢。” 朱裁縫從業數十年,在臨城,他的技術那是有口皆碑的,奈何兩個兒子都沒有能夠繼承他的手藝。 一個去做了生意,另一個則是去了上海讀書,有些時光沒回家了,也不知道過的怎樣。 朱裁縫嘆口氣說:“兒孫自有兒孫福,都長大了,哪個肯聽我的?這門兒手藝從祖上傳下來,到我這一代也有十幾代了,眼看著就要被我帶進棺材裡去了。” 老伴兒呸呸幾口:“說什麼呢,不吉利,趕緊呸幾下。” 朱裁縫滿是皺紋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容,象征性地呸了一口,“算了,不去想了,現在的日子過得也挺好。” 老伴兒點點頭:“誰說不是呢,你要是想把手藝傳下去,不如傳給咱們閨女,她從小就喜歡跟你做衣服,心靈手巧的……” “再說吧!” 朱裁縫心情煩悶。 兩個兒子中間,還有個女兒,嫁在本市,若是論資質,的確是繼承朱裁縫的最佳人選,奈何嫁了人,算是外姓人了,傳給女兒,這門手藝就不再姓朱了。 民國過去多少年了,可朱裁縫還是跟大多數人一樣,心裡是重男輕女的。 老伴兒嘆口氣,接著說:“咱們閨女能乾著呢,沒事的時候,幫著街坊四鄰的做做衣服,也能賺點錢貼補家用,人家都誇她的手藝好。她說是打小跟你學的。” 朱裁縫的心情終於好了點,在裁縫這個行當裡,但凡有人提他老朱,都是要豎起大拇指的。 “當家的,閨女上次回家的時候還說了,她還教婆家附近的一些女人們做衣服,那些女人也都誇她能乾……” 老伴兒絮絮叨叨地說著,朱裁縫卻是聽得心裡一顫。 劉長官要找的人很可能就是那些不掛牌子的家庭小作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萬一閨女也牽連其中就麻煩了。 “你明日就去閨女家,讓她這段時光不要做衣服了,也不要教其他的女人的了,明日一早就去。” 老伴兒詫異:“怎麼了,她不是做的挺好嘛!” 朱裁縫眼睛一瞪:“讓你去你就去,問那麼多做什麼!” “你看你,跟閨女說這件事,總得有個理由吧?要不然我怎麼說服她?” 朱裁縫表情緩和下來:“這樣,你就說讓她帶著孩子來家裡住一段時間,我有空了教教她裁剪和針法!” “哎呦,那敢情好!”老伴兒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這是想通了?” “什麼想通、沒想通?她那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的技術,還要去教人家,豈不是壞了我老朱家的名聲?” 老伴兒笑瞇瞇地看著他:“你啊,就是一輩子嘴硬!咱閨女不僅心靈手巧,心腸還好呢!就前些天,給一個人做衣服,人家錢不夠,她愣是少收了三成。” “做衣服,做什麼衣服?” 老伴兒說:“就是那種碼頭上扛大個兒的人穿的短衫短褂,那些布料,嘖嘖嘖…… 現在隻要過的去的人家,肯定也不會用這種料子做衣服了。你不會忘了吧,當年你拎著酒肉去我們家見我爹娘的時候,還穿著這種料子的衣服……” 朱裁縫隻覺得腦袋嗡了一下,後麵老伴兒的絮叨,他是一個字兒而已沒有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