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一個昏暗的房間,墻壁由石頭砌成,中央的桌上竟擺著與時代格格不入的蠟燭照明,搖曳的火光在墻上留下了扭曲的影子。 “來吧,解釋一下。”何作爾把一個精致的玻璃罐重重放到了桌子上,發出一聲悶響。 玻璃罐外緣鑲著華麗的金屬邊框,裡麵盛著一團透明的球體。 “噫——這,這是什麼東西……”麵前略顯肥胖的矮小男性直接嚇得靠在了椅背上。 “一點靈魂碎片,屬於一位意圖破壞現實穩定的‘那赫萊提’信徒。”何作爾坐下,翹起腿說道。 “我什麼都不知道啊——”矮小男性正說到一半。 “阿爾克羅教團作為一個那赫萊提信徒數最多的組織,竟然一點頭緒也沒有嗎?”何作爾抱著手臂問道,“我勸你再好好想想。” “我,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你可以去問問教宗……” “教宗?那個神出鬼沒一年也不露幾次麵的教宗?你讓我上哪找他去?”何作爾說著,手重重砸在了罐頂。 “噫——等,等教宗大人出現,我一定馬上通知您!”矮小男性幾乎蜷縮在了椅子上。 “哼,希望你們還沒有忘記卡萊規約,如果讓我發現你隱瞞了什麼——” “沒,沒有!絕對沒有!” “走了。”何作爾拿起罐子,轉身離開。 “真是無妄之災,這也太嚇人了……”矮小男性心有餘悸的說道。 “您沒事吧主教。”旁邊的人問道。 “我沒,沒事……”他顫抖著站起來說道。 ———————— 木質的天花板映入北鬿的眼簾,細膩的紋路行於其上,表麵打磨得十分光滑。 「有點眼熟。」 北鬿看著自己的手,感覺有種奇怪的異常感。 「我總是擅長逃避啊。」 “說起來連接異境的感覺也有點像是現實解體……” “我們也研究過,但是這種情況的人雖然有意識脫離身體的感覺,卻不能主動接觸異境,甚至說,如果癥狀不緩解,那他們就永遠無法感應到異境。”洛菲爾特的聲音從旁傳來。 「不小心說出來了嗎……」北鬿從床上——不知道能不能如此稱呼,爬了起來。 “感覺怎麼樣,北鬿小哥?”洛菲爾特問道,“還記得自己是誰嗎?記得之前發生了什麼嗎?” “記得。”北鬿回答道。 “不用擔心,你現在情況不錯,輕微的解離感是神器失控的常見後遺癥。”洛菲爾特還沉浸在她的研究之中,沒有回頭,“你的抑製環我也重新調整過了,沒想到你的神器有這麼強大的力量。” “現在幾點了?”北鬿問道。 “大概是深夜?我也不太清楚。” “我昏迷了多久?” “沒多久,四五個小時左右吧。” “……我想出去透透氣。”北鬿揉了揉太陽穴說道。 “請便吧。”洛菲爾特說道,“對了,記得再來,我可要好好看看你的神器。” 北鬿走出間隙博物館,外麵是一個廣闊的天臺,距離天空很近。 進出博物館的位置總是一致的,但因為北鬿進來時是無意識的狀態,所以他也不清楚這裡是哪個地方。 “呦,少年,醒了啊。”聲音從左側傳來,北鬿轉頭看去,熟悉的人影倚在欄桿上抽煙。 “嗯……對不起。” “哈,沒什麼對不起的,主要問題在洛菲爾特她沒調整好抑製環,再說最後也沒有造成什麼損失。”何作爾說道。 “嗯。” “而且還陰差陽錯的把那人附著的精神體剝離出來了,省去不少善後的麻煩事呢。” “嗯。” “至於那個克爾特爾引魂燈的復製品也全數回收了,而且因為下著大雨,街上人很少,所以最後也沒有任何普通人受到傷害,就結果來說算是皆大歡喜了。”何作爾頓了一下,“不過那兩人,哈——我們無能為力。” “嗯。” “呼——”煙霧升騰而上,“是不是對我們有些失望?” “有點。” “事實就是,我們沒辦法每時每刻保護所有人,特斯赫爾之眼從不是什麼無所不能的神秘組織,也沒有什麼高於一切的手段。” “……”北鬿走到了何作爾的不遠處,也倚在了欄桿上,看著不遠處的大海,整個海岸線布滿了散發著幽幽藍光的海螢,就像是墜落在海麵上的銀河。 “我們隻是一群永遠在亡羊補牢的牧羊者,永遠在守株待兔的獵人,一群絕望的人舉著名為世界和平的旗幟不斷地進行著絕望的遊行。”何作爾說道,“我們在做的事情就是這麼簡單又愚蠢,也僅此而已。” “曾經有人問過洛拉:‘特斯赫爾之眼存在的意義是什麼?我們能做到什麼?我們到底能拯救什麼?’”何作爾繼續說道,“她的回答很簡短,但是至今仍然刻在特斯赫爾之眼每個人的心中,她說——” “也許沒有,也許一切。” “怎麼樣,聽完之後是不是更失望了?”何作爾問道。 “嗯。” “好好的小夥子怎麼還不會說話了。”何作爾掐了煙頭,放到了隨身帶的小袋子裡,“好了,別太自責了,既然已經加入了眼,你就要學會放下,要嘗試學會找樂子,在這裡隨時保持樂觀才是最重要的,否則你遲早會瘋掉的。”他擺了擺手,“我先走了。” 雨後的晚風吹來,吹得有些冰冷,烏雲還未散去,卻已經可以看見漫天的繁星。天上的銀河與地上的銀河遙相輝映,就像是北鬿晶瑩的夢,就像是生活斑斕的相,在暴雨過後依然閃耀著光芒。 “後悔嗎……” 「世上沒有重來的機會,雖然幾乎是一時沖動做出的決定,但我並不是為了某種精力過剩的妄想而加入這裡的。」 「我隻是……想重新認識這個世界。」 「我不——」 “我不後悔,遇見你是我一生最幸運的事情……”略帶哭腔的演繹打斷了北鬿的思索,他轉頭看去,對上的卻是一個麵無表情的臉龐。 “常見的橋段,不是嗎。”少女說道。 “嚇得我差點心臟病發作,橫死在這裡了。”北鬿有氣無力地打趣道。 “心情不好嗎。”少女問道。 在她身邊讓北鬿時刻感覺壓力很大,正沉浸於悲傷的自己就像是性格卑劣的孩童,正拿著別人不曾擁有過的玩具炫耀著。 “太巧了吧,你怎麼會在這?”北鬿問道。 “隻對你來說是巧合,這裡是社團大樓的屋頂,而我每天早晨都到這裡練習。”少女說道。 “早晨……”北鬿看了一眼時間,竟然已經是黎明前的時間了。 “是嗎,說起來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名字,對你來說很重要嗎。”少女用機械般的語氣拋出了一個十分深刻的問題。 「名字嗎……」 “……很重要,它是自我的象征,是我之所以為我的證明。”北鬿輕聲說道。 “自我……”少女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叫北鬿,你呢?” “可以叫我十一。” “十一……那全名呢?”北鬿問道。 “離時憶。” “真是個獨特的名字。” “如果名字是自我,那麼重名的人的自我不就也是相同的嗎。”十一問道。 “嗯——比如說,在叫重名的人的時候,他們都會認為是在叫自己,而不是其他人。因為每個人的自我都不一樣,它被名字所表達,卻不受名字束縛。”北鬿說著,突然心裡一緊,“對不起,可能我說的……” “沒關係,我也一直在想,我是什麼,我是誰,所以我才開始嘗試模仿。”十一說,“也許有一天,我也能找到……” “那要加油啊。”北鬿看著遠處,太陽的些許光芒已經悄悄爬上了天空。 “這些話題也太沉重了,我們再聊點輕鬆的?”十一又換成了活潑的語氣。 “你這就開始練習了?”北鬿看向十一,她臉上掛著微笑一定能騙過絕大多數人,但是北鬿清楚的知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這終究隻是可悲的浮於表麵,隻是一道自我保護的屏障。 “嗯,本來就是你打擾我了哦?”十一用著俏皮的語氣說道。 “怎麼這麼不講理,明明是你自己來搭話的。” 「她在表現出這種高超演技的同時,是否也在模糊自身,在犧牲自我呢?」 “嗯哼,所以為了補償,你來當我的練習對象吧?”十一笑著說道。 “……你是認真的嗎?” “認真的啦。” “真是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也許她什麼都沒想,隻是一直在扮演著。」 “回答呢?” “有時間的話,可以。”北鬿說道。 “真是太好了,我每天早晚都會在這裡練習。”十一說道。 “我想知道,現在的你眼裡,世界是什麼樣子的?”北鬿問道。 “當然是五彩斑斕樣子。”十一轉了一圈,背靠著欄桿回道。 她微微扭頭,北鬿看不見她的表情——或許根本就沒有任何表情。 「真實的她,眼中的世界一定是沒有顏色的吧。」北鬿在心中默默想著。 十一在旁邊繼續用各種語調練習著各種句子,太陽的光芒染紅了地平線附近,與深藍的天幕交融在一起,遠方的雲也逐漸鑲上了金邊,就像是一副綺麗的畫作。 北鬿的心在燃燒著,燒毀了他的傲慢,也燒毀了他的悲傷;留下了純白的心境,留下了透明的情緒。 他不由得想起了書上的一句話: 「哭泣可能會持續整晚,但快樂會在黎明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