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在豐寧路東頭有四座一模一樣南北相對的四合院,墩壯厚實,比相鄰的房子舉架都高大一些。也都栽種好多的海棠樹。 我家在路北西院住了二十餘年。聽大人說是從西頭‘大洋廟’-鬆園租的,可從沒見有收房租的人來過。 ‘大洋廟’門口有子弟兵站崗,好像是京都軍方什麼大機關的一個部門,保密單位。 門口也沒有大牌子,隻掛個銅牌:奉陽市紅工區颸遠街,豐寧路一號。信箱……號。 進進出出大部分都是軍人,車輛也大都是白底黑字的軍牌車輛, 我們路北偌大的東西兩院隻有唐、林、喬、梅、葉五戶人家且人丁稀落,我家西院占了三家,親如一家。 現在同輩中隻有我一個男孩兒。 別看人少,但藏龍臥虎。 尤其是女人,各有各的手藝、絕活、才能。 還各個美貌標致。 美女不稀奇,稀奇的是美女們有手藝、還才華橫溢。 大房子、大院子各個還是美女,有些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人,背地裡叫我們西院‘寡婦院’。 按理說,也不算錯。 姥娘、俺娘、喬奶奶、謝姨她們的丈夫不是都為國捐軀了就是病故了。 田大姑終生未婚,剩下的是兩個丫頭片子:十七歲的小姑奶、十四歲的小姨。 人小輩大,都是我惹不起的主。 但住路南院子裡‘大洋廟’的人卻叫這四座院子為‘海棠院’。 因為每個院子裡都栽種了幾十棵海棠樹。每到四五月份海棠花開,濃鬱的芬香飄得老遠啦。 四合院的院墻足足有三米多高,大人說原來全是青石條砌成。 二十年代初風家後人前前後後用了八年修建‘大洋廟’的同時,也順帶手把四座四合院重新修繕整理過,重建了院門西側的廁所、浴室、灶間、餐廳,用的都是當時最好的衛生潔具。 墻麵上也抹上了唐山啟新水泥廠的‘龍馬負太極’的水泥,就是‘馬牌’水泥。 西墻是我經常進出的通道。這難不住我,翻墻我是專業的。 院西墻根是院裡廁所的化糞池,旁邊堆著鄰居燒火的劈柴、煤坯,用塑料布蓋著。爬上去伸手抓住墻簷,翻身跳進去,神不知鬼不覺。 貓腰進院,打槍的不要。 院裡靜悄悄,姥娘和俺娘都沒在院子裡。 麻溜的跑進‘倒坐房’裡(院子南房,也叫‘南置房’),穿過空曠的餐廳,溜進五十多平的灶間,田大姑正忙乎午飯,也沒空搭理我,隻是回過身來頭寵溺的夾一個素丸子塞進我嘴裡,我偷東摸西,假裝看不見。 打小我就淘氣的沒邊,追雞攆貓爬墻上樹都是小兒科。 但東西兩院的大爺叔叔、姑姑阿姨嬸子們對我幾乎是無底線的包容。 妥妥的‘寵兒’。說我能活到今天多虧了老天爺長眼,加上娘給我拔罐刮痧按摩,沒日沒夜的照顧我。 打小多病身子弱。 五歲那次拜了師父從荒土屯回來,身體大好了些。 再大了一點,看我總是淘氣惹事,頭頂上就有了‘三座大山’。 翻騰出醋瓶和熬粥發麵用的小蘇打粉,拎了兩個竹殼熱水瓶跑到西頭廁所裡麵的浴室。 一陣折騰,銅羊上的銹跡擦不乾凈,但能看出來上麵各式符號花紋神態生動造型誇張,古色古香的。 有藝術品味、娘一定會喜歡。 “哇,真不錯!” 張大爺捎帶腳給我找補的‘卷毛羊’、‘羊大哥’不錯。 這兩塊錢花的值! 索性兌上醋加上暖瓶裡的熱水先泡著。 大人們擦鍋擦盆、去銹除斑那套我熟。 小蘇打粉一擦,紫銅香爐頓時溜明湛亮。 手掂極重,沉甸甸的。整個香爐質地細膩,金光含蘊寶氣內斂。入手撫摸有一種化石粉的滑膩。再看底下三足中間,竟然有篆字底款:大明宣德…… “哇塞,明朝的!有點年頭啊!” 老娘和小姨書畫造詣深厚,耳濡目染這四個字我還是認得的。 藏好浸泡‘卷毛羊’的盆,上麵蓋上抹布。 外麵門開了。小姑奶唐天嬌和小姨唐偲詩嘻嘻哈哈進來上廁所,聽見我在裡麵一驚一乍的就推門進來,看我手裡端著香爐手舞足蹈的: “犯什麼病呢?破香爐有什麼可神經的? 我大嫂那個是西漢的,也沒見像你這麼一驚一乍的。 毛孩子,沒見識。滾出去!想放屁聽聲啊。” 院子裡廁所能有五十個平方,四門四個蹲坑隔斷,還有洗手池、水池。 院子裡的女性如廁通常都在外麵的門把手上掛手絹或其他什麼,男的一看,如果不是十分的內急就退在外麵等著。不是別的,就是免得尷尬。 裡麵的浴室也一樣大小,女的在裡麵洗澡也一樣的提示方法。 “小姑奶,今天是小年,侄孫兒我有禮物送你和小姨。” “這麼好心? 你能有什麼禮物? 憋什麼壞呢?” 果然,劍眉上挑杏眼疑慮看著我,滿臉的不相信。 從書包裡掏出頭綾子、手帕、凝膚脂,分成兩份十分恭敬的遞到兩個人手裡。 “浴室水盆裡泡的銅羊,是我給俺娘的生日禮物,我手粗,怕把上麵的花紋弄壞了。 小姑奶玉雕高手,幫我清理一下唄。” 小姨唐偲詩打量一眼手裡的東西沒顧得上細瞧,開口就問: “清遠,你哪來的錢?咱家是窮,可也不能走歪門歪道。” 不愧是黨代表,警惕性就是高,時刻不放鬆對我的監管。 “是不是我手下那些兄弟、跟班讓你送的?” 小姑奶被唐偲詩的話提醒,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嚴厲的問。 “不是、不是、真不是。” “我就瞧這一個多月小癟犢子鬼鬼祟祟的,準沒好事。 是不是偷東西換的錢?” “清遠,你要不學好,人家就死給你看!” “廢什麼話,小癟犢子肯定是學壞了不說實話! 偲詩抄家夥!” 小姑奶打小就跟著喬大爺練武,跟著田大姑學玉雕,身手敏捷著呢。 這時不跑更待何時! 後麵傳來小姑奶的威脅: “小癟犢子,今天是你娘四十歲生日,你要是敢惹我侄媳婦生氣的話,我就把你扒的溜光捆在床上,讓東院你小媳婦過來參觀……” 還好,沒追出來。 一溜煙躲到姥娘的書齋、東耳房裡,小姑奶一般情況下不敢進這裡來。 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傻了! 心裡想的卻是書包裡的香爐子。 就是小學生也知道西漢比明朝早。 看來廢品站的香爐和姥娘那個沒法比。 中間差著一千多年呢。 老物件稀罕,這點常識還是有的。 難怪姥娘都把她的香爐藏起來啦。 真的要做雞食盆子? 真的要做電線芯子? 不能夠哇。 花這麼多的錢還沒多大用。 絕不能砸在手裡,那是我風雪中無數個牙膏皮酒瓶子換來的。 巨款吶! 極不甘心又束手無策。 怎麼辦?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