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山的路並不好走，原先的路早已被冰雪災害摧毀的麵目全非，有些地方的淤泥，足有幾米深；而有些地方，被垮塌的山體徹底阻斷，根本找不到一點路的影子。 　　這種情形，夏陽隻能跟著章誠翻山越嶺的繞道。 　　章誠有意測試夏陽的腳力，一路都在疾速奔行。 　　讓他意外的是，這小子表麵看起來很吃力，但臉上連一滴汗水都沒有。 　　這讓見慣了天才的他，不覺暗暗稱奇，同時在心底不停誹謗這小子的狡猾。 　　奔行了小半日，他們才走出滄寧山脈，視線隨之一亮。 　　眼前是一片廣闊的平原，無邊無際，連一座像樣的山都望不到。 　　夏陽感到心頭豁然開朗，原先矗立在心田的所有障礙物，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想大喊，想奔跑，想擁抱這片新天地。 　　但靜神一看，心頭不覺暗下來。 　　此時已處春夏相交，按說是草長鶯飛，萬物競長的時節。 　　可放眼望去，整片大地都是死氣沉沉的，看不到一點莊稼的影子，甚至連一隻飛鳥都看不到。 　　就像整個天地已經死了。 　　夏陽的情緒波動，被章誠全部看在眼裡。 　　但他什麼話也沒說，默默的從隨身攜帶的包裹裡拿出一份乾糧遞給夏陽。 　　夏陽心不在焉的接在手中，打開一看，是一塊手掌大小的肉乾，和一個拳頭大小的，不知用什麼麵粉做成的黑紅色饅頭。 　　已經不記得麵食是什麼味道的他，迫不及待的朝饅頭咬去。 　　“嘎嘣！”耳旁傳來清脆的響聲，夏陽感到疼痛鉆心，差點將牙齒崩掉。 　　章誠對夏陽的表現很是滿意，臉上不自覺的露出一絲嬉笑。 　　“任你小子狡猾如兔，還不是著了老子的道！” 　　夏陽雙手捧著饅頭，不滿的看著章誠。 　　章誠毫不在乎，從包裡拿出一把小刀，慢條斯理的切下一塊饅頭，朝夏陽一晃，然後放入嘴中。 　　再打開水壺，灌了一口熱水，將嘴唇閉緊。 　　過了好一會，他才咽掉熱水，開始咀嚼饅頭。 　　夏陽哪裡見過這種吃法，饒是他定力很好，也難免麵露驚奇。 　　章誠對此視而不見，再次用小刀切下一塊饅頭，繼續重復相同的動作。 　　夏陽不再遲疑，學著章誠的樣子，開啟了和麵食的久別重逢。 　　講真，這饅頭的味道實在不怎麼樣，和記憶中的差的太遠，更別說和變異生物的肉質相比。 　　不是說一入七星宮，就等於進入天上人間嘛，就這？ 　　兩人默默無語的吃完，將刀具和水壺收入背包，沒有馬上啟程。 　　“味道怎麼樣？”章誠看著遠方，麵無表情的問。 　　“不怎麼樣”，夏陽同樣看著遠方，麵無表情的回答。 　　“知足吧，就這，指不定哪天說沒就沒了”。 　　夏陽沒有接話，他知道章誠說的是事實。 　　他也大概能猜到，是什麼原因造就了這樣的局麵。 　　他更知道，這種局麵，不是他能改變的。 　　至少現在還不行。 　　所以，還有必要多說嗎？ 　　兩人重新起步。 　　路依然不好走，廣闊的平原上，時不時會見到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的人群，他們腳步漂浮，神情呆滯，看起來像遊蕩的幽靈。 　　隻有遇到成片的林木時，他們眼中才會露出一絲亮光。 　　夏陽看到，原本毫無秩序的人群，會自動分化出不同的工種，他們有的結網，有的放火，有的手持兵器守著特定的方位，有的深入林中…… 　　不一會，大戰打響。 　　有體型較大的野獸從林木間竄出，和人群廝殺在一起。 　　勝，以野獸為食。 　　敗，成為野獸的食物。 　　沒有中間狀態。 　　夏陽清楚，這就是這個時代的生存法則，不管是人還是野獸，都在為一口吃食拚命。 　　章誠告訴他，這些人屬於個體狩獵者，臨時組團，事後散去。 　　當然，從一路遇到的情況看，絕大多數人永遠也不可能回去了。 　　野獸的肚子，成為他們最終的歸宿。 　　兩人走走停停，並沒有參與任何爭鬥。他們清楚，這個時代，人人都在爭渡，能否到達彼岸，隻能憑各人的運氣了。 　　快到傍晚時分，他們終於在一座廢棄的鎮子結束徒步旅程，坐上了一輛老舊的皮卡。 　　開車的是一位二十出頭的小夥，名叫祁偉。 　　寸頭，身材勻稱，看起來很精神。 　　愛笑，話也多。 　　他告訴夏陽，現在車輛成了實實在在的奢侈品，隻有處於社會頂端的階層才能擁有。 　　夏陽問原因。 　　祁偉笑著回答，“五年的冰雪災害，整個社會的工業體係基本被摧毀，現在還能製造出汽車的企業少的可憐，而且都實行定點配給製，如果沒有一定的實力和社會地位，哪怕你再有錢，也不可能買到車子”。 　　祁偉接著告訴他，整個工業體係雖然崩潰了，但一些重點行業得到了較好的保存。 　　比如石油，包括開采、提煉之類的設備，都能正常使用。 　　不過這些保存下來的行業，隻能在很小的圈子裡，供特定的人使用，像之前那種供給全民的場景，恐怕永遠也不會出現了…… 　　車子跌跌撞撞的向前行駛，章誠一上車就閉目養神，完全不理會兩個年輕人的嘮叨。 　　快到淩晨時分，夏陽終於看到了一片燈火。 　　範圍足有數十裡，夾在一條山脈間，看起來很是璀璨。 　　不用說，這裡就是七星宮的駐地。 　　祁偉將兩人放在一條街道上，然後揚長而去，說是去復命。 　　夏陽從和他一路的閑聊中得知，整個七星宮的車輛數量有限，實行派遣製，除了章誠這個級別的大佬能隨時申請調用外，除非有特別重大的行動，否則一律免談。 　　街道兩旁路燈通明，建築林立，看不到一點冰雪災害發生過的痕跡。找書苑 ｗww.zhaoshuyuan．com 　　此時已是後半夜，依然能看到稀稀拉拉的人群，勾肩搭背的，時不時發出爽朗的笑聲。 　　此情此景，讓夏陽生出一種恍如隔世的荒唐感。 　　五年多的與野獸為伍，五年多的廝殺，讓他早已忘記這人間，曾經有過璀璨的燈火，有過熱鬧的街市，有過數不清的吃食和商品，也有過千千萬萬個完整的家庭。 　　本以為這一切，早成為再也回不去的記憶。 　　想不到它們竟這麼突兀的出現了…… 　　夏陽強力抑製著波動的情緒，跟著章誠一邊走，一邊留心觀察，很快發現，這份熱鬧，還是和之前有很大的不同。 　　最明顯的區別在於街道兩旁的房屋，每個門頭上隻有一個編號，沒有名稱，也沒有任何介紹，和記憶中的臨街商鋪大相徑庭。 　　“或許這裡壓根就沒有商業的立足之地吧”，夏陽想。 　　還有這些勾肩搭背的夜行客。 　　記憶中，這樣的人，出現在這樣的時間點，最可能的身份隻有一個——醉漢。 　　很顯然，眼前的這些人不是，他們吐字清晰，眼神清澈，一看就有修為在身。 　　一路上，不斷有人停下腳步朝章誠致意，並好奇的打量著夏陽。 　　章誠微微點頭，並沒做任何停留。 　　他們最終停留在一座古樸的四合院前。 　　章誠推門而入，徑直走向正對大門的正屋。 　　夏陽準備跟過去，被章誠阻止，“自己找地方休息，明天一早帶你去測試點”，說完“咣當”一聲關上屋門，沒有多看夏陽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