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已行之事必再行(1 / 1)

神跡行 無聊邊緣 3148 字 2024-03-16

那個眼神讓她又一次回憶起夢裡的男生的眼神。溫柔卻又時不時透露出暴怒。他的身體彷佛居住著兩個靈魂。   莊於青搖了搖頭,又輕笑了一聲。身邊的人聲依舊窸窸窣窣,還沒睡覺的人坐在過道小聲交談。這種真實的感覺,讓她感到踏實一點。定了定神,她才自嘲自己太過緊張,也許隻是夢太過巧合,畢竟頭一次離開家鄉有點害怕才做了這種夢。   莊於青又檢查了自己的車票,充實的存在感還是讓她漸漸拋開夢帶來的不真實。   窗外有黑鳥追逐風,這些靈巧的動物累了便停留在電線桿上啄自己的羽毛,頭頂有巨大的波音飛機掠過,隔得太遠,但還能聽到穿過雲層的破風聲,倒是閃爍的指示燈看得清楚。夜空黑如墨。   “下一站BJ,請到站的乘客抓緊時間下車。”   莊於青心情莫名平靜,收拾行李,提前站在門口等待下車。列車搖搖晃晃進站,門口的小窗已經能看到城市的輪廓。正午的太陽毒辣,玻璃反射出炫光。   莊於青靜靜聽著軌道咯噔咯噔的聲音,嗆鼻的煙從背後的男人那飄來,再後麵的大姐皺了皺鼻,小聲地罵了一句。隊伍中間有小孩指著外麵的大樓興奮不已,小孩的視線穿過人群直到遠方的高樓大廈。年輕人靠著車廂無聊地刷著手機,臉上沒什麼表情。   莊於青忽然有些忘記自己來這的目的。她曾經看過一個叫《六號列車》的電影。那個略顯無聊的電影裡,故事發生在一個狹窄的六號車廂裡,火車隆隆駛過冰天雪地,一男一女靠在車門處,又小又破的車窗夾在兩人中間,窗外就是大雪,綠的燈光穿透雪夜。那個芬蘭女人被迫和喝的爛醉的陌生男人共處一室,他們所有的矛盾和喜樂莊於青都無感。奇怪的是,直到他們趁著列車因大雪停擺跑去看心心念念的巖畫卻屢屢受挫時,莊於青才心頭微動。當他倆穿越大風雪卻在雪裡打滾兒,鏡頭橫移到他們沾滿雪凍得通紅的臉時,那些莫名的浪漫才讓莊於青觸動。但列車到達終點,他們還是走向不同的目的地。那哪是浪漫,隻不過是更大的孤獨。明明相遇,卻還要毫無征兆地離開,明明本是兩條平行線卻還要糾纏著交集。   該死!莊於青在心裡偷罵。陽光越來越刺眼,列車緩緩駛進車站的陰影。   列車員有條不紊地讓人流下車。莊於青搬起行李箱,越過列車與站臺的坎。從縫隙透過的一束光卻讓她睜不開眼。   人流在身邊穿梭,有男的女的,有老的少的,有光鮮亮麗的,有穿著破舊的,有踩著高跟鞋自信的,有打著電話埋頭焦急趕路的。白色的陽光把每個人都照的耀眼,簡直要發出光似的。一陣陣眩暈來襲。   莊於青感到自己站在世界的中心,又在不停地往下墜。那些人流幾乎要串成一條條線,各種顏色。他們的聲音混在一起,比大雨天落在屋簷上的滴滴答答還要嘈雜。   有些失重。整個世界以她為重點往下凹陷,卻又清晰地感覺自己站在踏實的大地上。耳朵幾乎有些耳鳴。莊於青又恍惚地看到那些畫麵,那個男孩眉心揉不開的憂愁,她躺在冰天雪地裡,遠方的樹盤根錯節,根係像是巨人虯結的血管。   世界簡直就在旋轉,莊於青失去了對車站裡其他人的感受。車頂崩塌一般。一切都在旋轉,快速地形成一個螺旋。鐵,塑料,油漆,灰層,它們混雜在那個螺旋裡,組成了奇異變化的顏色。   莊於青想起自己的父母。他們在車站口向他揮手,臉上似乎有淚。她想再近一點,卻發現怎麼也看不清他們的臉,他們像是遊樂園門口隻會招手的氣球玩偶。還有她常去的書店,那些書整整齊齊落在書架上,有的書還沒合上,窗外有淩冽的陽光,她仔細去辨認自己看過的書,但那些文字就像會動的蚯蚓,她怎麼都讀不懂。她還想到自己小時候常去舞蹈室,那麵落地鏡,站在鏡子前,往前望去,那麵落地鏡卻突然破碎,每個碎片都是扭曲的,那樣硬邦邦的切角像是軟綿綿的泥,讓她感到一陣又一陣的惡心。   她是誰?   我是誰?   她思考起自己的名字。那些呼之欲出的答案卻被堵在喉嚨,她始終說不上來。她看見自己的手變得蒼白,冰冷得就像剛走過一萬裡雪地。   什麼嘛。她自嘲地笑。但是雙腿失去了力氣,她眼睛一閉,便兀自倒下。   殘缺的巨柱立在臺階之上,邊上橫躺著幾根斷裂的石柱。插在地上的鐵劍銹跡斑斑。這座崩塌的宮殿,彷佛經歷過巨人的踐踏,火焰和雷電在石柱上留下黑色焦印。   男生坐在臺階上,用手撐著腦袋。他坐在那裡就讓人感覺到孤獨。他像是神話裡守在冥界裡門口的石頭,但卻如坐在王座一般威嚴。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沒有王冠,也未曾宣稱王的誓言,但鐵與血的氣息讓人戰栗。他的存在本身就是王權。   有露水從頭頂黑色的巨樹上落下。樹根撐開地麵。   莊於青望向那個男孩,並沒有任何走上去的想法。他們就這樣站著,彷佛本該如此。   “你又來了。”   “但你本不該來。”男生繼續說。他的眼睛裡有雷霆,怒火在其中燃燒。   那是一雙金色的眼睛,雄獅一般。但他又滿眼溫柔,讓人忍不住撫摸安慰。   男孩立起來,一步一步走下臺階,他是從天而降的神,行走在連接天地的臺階,每一步都有雷霆轟響,跪在地上的螻蟻為他震顫。   ”你可以平安快樂過完這輩子,但那群藏在暗處茍且偷生的家夥已經饑渴難耐了。“他忽然滿眼是淚。   “他們企圖撕破我給你的真相!你,本應該按照我的藍圖走下去!按照我規劃的!這才是最正確的!螞蟻豈敢反抗神明!“   他憤怒地狂吼,彷佛站在最大的舞臺上,要壓過臺下狂熱的掌聲。   “但是現在也晚啦。”他輕聲說,“接下來你將麵對真實的世界。”   他張開雙臂,迎接雷雨,但沒有一滴雨水一聲雷為他降臨,莊於青的身影越來越模糊,他打開喉嚨,發出聲音,喉嚨像是生銹的沒有塗過機油的機器滯澀,然而他還是發出了聲音。   那聲音驚如洪雷,帶著無與倫比的威壓,彷佛是金色的。   他一字一句落下。   “已!有!之!事!必!再!有!,已!行!之!事!必!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