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咣~咣~ 黃昏時分。 少林寺的晚鐘準時響起,並未因為發生過大事而耽誤。 “誰在撞鐘?” 藥王殿內,無通禪師聽到鐘聲後,先是微微一怔,隨即問道。 “除了戒色師弟,我想再無別人。”舍利院長老戒守雖然也有些奇怪,但聽著鐘聲,有種如沐禪意之感,“這位小師弟慧根深厚,據了凡師叔所說,他將來的成就必在自己之上,我以前半信半疑,可是現在,聽著這充滿佛性的鐘聲,竟使我有種開悟……” “戒守師兄,你頓悟了?”戒慎、戒法微微驚訝。 “哪裡呀。”戒守搖著頭,“頓悟是何等境界,我這點修行怎能參得?二位師弟,你們不覺得這鐘聲狠獨特嗎?” 獨特? 戒慎和戒法聽不出來。 隻覺得鐘聲渾圓飽滿,已達到撞鐘的最高境界。 但能達到這種境界的少林寺歷代高僧,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根本稱不上獨特。 其實。 他們兩人雖然懂點佛法,能將《金剛經》經文倒背如流,背誦大篇幅《楞伽經》。 可他們一個是般若堂長老,一個是羅漢堂長老,多數時候都在專研少林武學,真要說佛學上的悟性,是比不得戒守的。 戒守剛要說些什麼。 鐘聲繼續一波波傳來,卻有一個舍利院的無字輩僧人,急速進入藥王殿,徑直趕到戒守等人所在藥房內。 “稟方丈、師父、各位長老,無嗔師弟渾身是血,闖入塔林,瘋瘋癲癲,弟子與幾位師弟聯手,方將他製住,不知……” “無嗔這麼快就回來了?”戒行叫道。 “他受傷了!”戒能則是喊道。 “快去把無嗔帶到這裡來,快!” 藥王殿長老戒行站起身來,抹了抹額頭上滲出的汗漬。 而就在那無字輩僧人匆匆而去時,經過戒行施展一門少林絕學施救的戒會,終於渡過難關,於鐘聲中蘇醒。 “誰在撞鐘?”戒會問了同樣的問題。 “戒色師弟。”戒守想都不想。 “好……好個小師弟。”戒會眼見房內除了無通禪師,再無其他無字輩僧人,乾脆隨性而為,“把我吵醒了,現在什麼時辰?” “晚課時辰。” “原來我昏睡……我好虛,像是坐了一個月枯禪,你們……” “戒會師兄,你內傷未愈,就不要多說話了,靜心養傷吧。” 戒行說完,朝其他人遞個眼色,當先出藥房。 待無通禪師、戒能、戒慎、戒法、戒守也都出來後,六僧一起站在外邊,都沒說話,隻是聽著鐘聲,各有感受。 終於。 晚鐘撞過,偌大一座少林寺,以及寺外山林,十裡之內,再也聽不到鐘聲,給人一種空落落的感覺。 此刻。 金禪從鐘樓裡出來,感覺狀態很好。 他本想去藏經閣那邊瞧瞧。 可轉念一想,覺得藏經閣是禁地,自己雖然是戒字輩僧人,也不能擅入,便打消此念,乾脆順著原路返回居所。 吃過自家做的晚飯後。 眼看時辰差不多了,他就跟機器人似的,雷打不動坐禪,修煉苦行禪功。 到了深夜。 他內視識海,稍微看了一下,便退出,入睡,連夢都不做,睡得相當舒適。 …… 次日。 金禪撞完晨鐘後,沒有返回住處,而是決定去藏經閣轉轉。 然而。 沒等他走到藏經閣附近,後邊就追來了一個中年武僧。 “戒色太師叔……” “別喊了,要喊也別那麼大聲。 “是。”那中年武僧趕到近前,“無嗔師叔要見你。” “無嗔……”金禪微微一愣,“他回來了?” 那中年武僧根本不知道無嗔出去過,也是一愣,然後說道:“我不清楚無嗔師叔的事,方丈派我來找你,說無嗔師叔要見你。” “哦,無嗔在哪?” “藥王殿。” “他跑去藥王殿做什麼?莫非病了?” 聽了這話,那中年武僧自然無法回答。 金禪也不管他,因為認得藥王殿路徑,不需要帶路,就一個人走了。 “戒色太師叔……” “叫你別喊了。” “是是是,我不喊了,方丈還說,等你有空,他老人家在方丈室等你。” “……” 金禪沒有吱聲,隻是微微點了點頭。 不多時。 兩人走到藥王殿外,那中年武僧不敢擅入,金禪則是大搖大擺的進去了。 未幾。 “無嗔,你怎麼啦?”金禪用尚未變聲的童音叫著,“你不要嚇我,你要是死了,我可怎麼辦啊。” “戒色小師叔,別……別這麼大聲說話,小……小點聲……” 無嗔躺在藥房裡的病床上,微微睜開雙眼,看到金禪那張稚氣未脫的臉蛋,不知為何,感覺好多了,隻是受傷太重,虛弱得很。 “你吃藥了嗎?”金禪問。 “吃了,不過沒什麼用,我……我想我就要死了,所以要在臨死之前見見你……” “你不會死的。”金禪安慰道。 “我……我殺了人……” 聽了這沒頭沒腦的話,金禪不禁一怔。 “你殺了什麼人? “我殺了好多人,一個,兩個、三個……不少於二十個。”無嗔回憶著,神色古怪,有後悔也有亢奮,“不過我若不打死他們,他們便要打死我,我不是菩薩,連羅漢也不是,所以我……我隻好跟他們拚命……” “別說了,好好養傷吧。” 金禪雖然不知道無嗔遭遇了什麼,但已料到他根本沒有去到武當山,半路上遇到圍攻,殺出重圍,跑回了嵩山少林寺。 “不。”無嗔越說越興奮,“我原本想在臨死前見了凡太師叔最後一麵,但他老人家正在閉關,我看我是再也見不到他老人家了……” “呸。”突然,屋內響起一個聲音,正是了凡老僧,“老僧我是很老了,但還沒有老到快死之時,你想要我早點歸西嗎?” “太師叔……” 無嗔看到了凡老僧身影,不由激動起來。 金禪見了師父,卻沒吭聲,顯得十分乖巧。 “我問你,是誰讓你去武當山的?” “方丈和各位師叔伯。” “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問誰第一個這麼建議的。” “這個……我不知道。” “好吧。”了凡老僧沒再多問,“無嗔,原本你是要死的,不過你運氣好,我今天出關,能救你。” “多謝太師叔。”無嗔原本很欣喜,可一轉念,發現此事不妥,“太師叔,我今年六十一,死了不算短命,還是不要麻煩你老……” “少囉嗦。” “可是……” “我有百年修為,除非你現在就斷氣,否則我要救你,不過是動動念頭的事兒。” 無嗔還想再說。 忽然。 了凡隔空伸手一點,用的不是指法,而是一種小神通,登時讓無嗔睡了過去,內傷好了大半,比少林寺任何丹藥都要管用得多。 “戒色,你跟我來。”了凡轉身出去,雙手背負。 “師父,去哪?” “登山。” “好哇,我很久沒登山了。” 金禪望了一眼說睡就睡的無嗔,跟著出了藥房。 這七年來。 金禪一步沒出過嵩山,活動範圍僅限於少室。 而少室山有三十六峰,方圓超過百裡,峰巒參差,峽穀縱橫,多有險峻之處。 兩年前,也就是金禪六歲時,了凡老僧閉關大半年後,突然興起,曾帶他登過三座山峰,將他累得半死。 從那以後,除了少林寺所在山域,他就再也沒有去過別的地方。 登山不是爬山。 爬山沒有成就感 而登山有征服感。 是男人,就去登山吧! 兩個小時後。 “師父,我們到底要登哪座山?” 金禪走到某處地界,倒是不累,隻是覺得沿路風景類似,沒有登山時的爽快。 了凡老僧伸手一指。 金禪順著所指方向望去,隻見一峰拔地而起,聳入雲端,峰勢最高,也最陡峭,常人難以登頂。 “連天峰?”金禪問道。 “不錯。” 了凡老僧腳下走得飛快,所到之處,如履平地。 金禪趕緊追上。 不久,兩人來到山下。 了凡老僧像是知道金禪能跟上,又或者是要借此鍛煉金禪的腳力,頭也不回,直接登山。 金禪也不怕了凡老僧看出自己已非從前,緊緊跟在後邊,明明不懂輕功,也沒有登山工具,倒也從容不迫。 片刻之後,兩人都上到山頂。 了凡老僧固然恍如神佛,金禪也沒多大壓力。 這連天峰不但是少室山最高峰,還是整個嵩山最高峰,乃少室主峰,又名“摘星樓”。 一老一少站在此山高處,放眼望去,群山起伏,險奇雄秀,好似大地就在腳下,心頭頓生無邊無盡之感。 金禪忍不住吟道:“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了凡老僧聽後,微微一笑,眸光閃耀。 “戒色,看來你已開悟。” “與師父比起來,我還差得遠呢。” “莫要謙虛。你站在這裡仔細瞧瞧,目力所及,有多少人?” 了凡老僧說完,卻是伸手撚須,閉上雙眼。 金禪凝眸瞧去,不但看到山間有人,還看到山外有人,多是些村農,自有一片凡塵之相。 而就在他將要開口時,好似神跡一般,他看到了一座城。 那城雖然不算大,卻也有數萬居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有忙碌的,有悠閑的,有哭鬧的,有歡笑的,活脫脫一副人間景象。 “你看到了什麼?”了凡老僧陡然問。 “一座城。”金禪如實回答。 “很好,那是嵩山之外的登封城。多少人?” “幾萬個吧。” “錯。” “……” “兩個。” 金禪心念一轉,笑道:“師父,我悟了,你說的兩個人就是男人和女人。” “錯。”了凡老僧正色道,“不是男人和女人,是名和利。” “名和利不是人……”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名也好,利也好,都是人,也不是人。你要透過表象看到世間根本,隻有這樣,你才能領悟《苦行禪功》的真諦。” “師父,你教我的那套坐禪之法,就是《苦行禪功》嗎?” 了凡老僧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緩緩說道:“直指人心,見性成佛,教外別傳,不立文字。” 話音剛落。 金禪卻是叫道:“師父,我看到那邊來了兩個人。” “你看到的是名和利……” “不,我真的看到了兩個人,兩個女人。” “女人?在哪?” 了凡老僧趕緊睜開眼,左顧右盼,想看看什麼樣的女人能讓金禪動了凡心。 下一刻。 了凡老僧像是看到老虎似的,拉起金禪就跑。 “站住!”金禪看到的那兩個女人,其中一個衣袂飄飄,轉眼上了山頂,人過中年,卻依舊風韻猶存,“好你個了凡,見了我還想跑?”
第八章 師父,我真的看到了2個女人(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