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新娘(1 / 1)

陸潛艱難地張開了眼睛,他的腦袋,一片昏沉。   映入眼簾的,是昏暗。   房間裡,篝火已經變得很微弱了,隻能照亮一小片地方。   透過篝火,陸潛隱約看到,在他對麵的墻根下,有一個人,靠墻而坐,頭歪在脖子上,似是睡著了。   雖然隻能看清一個輪廓,但陸潛能夠確認,她就是左丘玲。   陸潛有些疑惑:他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   怎麼隱隱約約,好像聽見左丘玲的慘叫聲了?   陸潛手撐著地,要從地上站起身,他剛剛一動,忽然頓住。   他發現,他的半隻鞋子,居然被燒了一小半,腳趾頭都露了出來。   這是……半夜睡著了,他把腳伸進火堆裡去了?   陸潛的內心裡,隱隱有種不安的感覺。   他睡覺很輕,尤其是這一段時間,有什麼動靜都會立刻醒來。   即便是昨晚因為太過勞累,睡得沉了些,那也不應該,火都燒到腳了還沒醒過來。   陸潛的左手撿起一把刀,右手向身上一摸,身上的衣服有些硬,正是他剛剛剪的光明鎧。   身上有這件鎧甲在,讓陸潛稍微安心了一些。   他拿著刀,正要起身。   突然,他感覺到,他的身後,居然有一個人,挨著他躺著!   而身後那人,同時也被他驚醒了。   一個有些迷糊的聲音道:“相公,你怎麼醒了?”   這聲音從他背後傳來,竟是左丘玲的聲音!   而在陸潛的麵前,越過篝火,他麵向的墻壁下,一個人靠墻而坐,正在熟睡。   雖然看不清那人的整張臉,但陸潛幾乎可以完全確認,她就是左丘玲!   自己身後的人是誰,為什麼會發出左丘玲的聲音?   在那一瞬間,陸潛感覺自己全身的寒毛都炸了起來。   他一躍而起,縱身躍到側邊,手中拎著刀,回身看去。   隻見一個人,半躺在地上。   她自腰部一下,躺著地上,雙手放在小腹上。   然而她的上半身,自腰以上,卻詭異地抬起來,身體在沒有任何支撐的情況下,就那樣傾斜著,跟地麵形成了一個夾角。   她的身上,穿著大紅的嫁衣;頭上,戴著鳳冠。   鳳冠霞帔,很正式的新娘裝。   她的臉,有些蒼白。嬌俏的臉龐、光滑細膩的肌膚,陸潛再熟悉不過了,不是左丘玲是誰?   陸潛一眼看見她,登時一愣。   然後,他飛快地向左側掃了一眼,看了下靠墻而坐的人。   從這個角度,他已經完全看清了那人的臉。   不是旁人,正是左丘玲!   她的頭歪在脖子上,雙目合閉,好像已經完全睡著了。   他的身旁,左右兩邊,同時出現了兩個左丘玲!   陸潛再度回頭向右,看向了右邊的左丘玲。   身穿大紅嫁衣的左丘玲,雙手懸空著,也不見她腰肢動彈,然後她整個人,就詭異地從半躺的身姿,站直了起來。   她站直了身體,雙眼迷茫地看著陸潛,問道:“相公,你怎麼了?”   陸潛一愣,道:“你……叫我什麼?”   左丘玲的臉上,現出了一絲愕然,道:“相公啊,你是我相公,我還能叫你什麼?”   “我們什麼時候……”   陸潛脫口而出的話,隻說了一半,卻突然停住了。   他的雙眼,死死地盯著身穿大紅嫁衣的左丘玲,腦海之中,突然如一道電光閃過,劃破了混沌和黑暗。   他一直都覺得,左丘玲身上穿的這身衣服,有些眼熟。   這時,他猛然想了起來。   此時此刻的左丘玲,跟自己昨晚剛剛剪紙剪的紙新娘,竟有八分相似!   隻有一張臉,稍有區別。   但是,她身上穿的衣服,跟剪紙畫紙新娘身上的衣服,一模一樣。   陸潛仔細地看了下左丘玲身上穿的衣服,那材質看起來並非絲絹布帛,而是一身紙衣!   陸潛的額頭上,冷汗不知在何時冒了出來,流進了眼睛。   他手握著刀,也顧不上擦汗,隻閉上眼睛,旋即又張開。   左丘玲見陸潛時而皺眉,時而沉思,模樣竟有些害怕。她不禁上前一步,似要走過來,一邊說道:“相公,你……”   “伱別過來!”   陸潛連忙伸手阻住了她,然後再度閉上眼睛,又復睜開。   他提著刀,用餘光盯著新娘左丘玲,然後小心地走到左手邊的墻根下,去看他熟悉的左丘玲。   左丘玲近乎癱軟地靠在墻上,腦袋歪在肩上,嘴角下有一道血痕。   順著她的嘴角向下看,地上似也有些血跡,並不多。   陸潛下意識地舔了點嘴唇,突然頓住了。   他的嘴裡,有些鹹,又有一絲甜,有種鐵銹的味道。   他伸出手指,放進嘴裡沾了一下,然後拿出來。   他的手指上,全是血。   陸潛的一顆心,砰砰砰直跳,似要從腔子裡跳出來一般。   他放下手中的刀,艱難地咽了口唾沫,然後用左手,向左丘玲身上摸去。   她的身體,並沒有正常人的溫熱,而是有些涼。   還有些軟軟的,並沒有僵硬。   陸潛伸手,摸向了她的脖子。   她的脖子,已經斷了!   氣息全無。   這個左丘玲,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體。   陸潛的手,顫巍巍地,從左丘玲的鼻子下拿開,然後伸手去摸她的頭。   她的頭,已經失去了支撐,等陸潛一鬆手,就立刻歪了下去,垂到了胸前。   陸潛撿起刀,緩緩站起身,看著篝火的另外一邊,身穿嫁衣的左丘玲。   他深吸了口氣,緩緩地、沉聲問道:   “你是怎麼死的?”   左丘玲似有些驚愕,她看著陸潛,詫異地問道:   “是相公你殺的我啊,直接就扭斷了人家的脖子。”   聽到這句話,陸潛全身一僵,呼吸在一瞬間停頓了下來,一顆心上,似乎壓了一塊沉重的石頭,心跳都被壓地停止了。   這種狀態,隻持續了一瞬。   他的呼吸,再度急促起來。   陸潛猛吸了幾口氣,問道:“我……我在扭斷你脖子之前,發生過什麼事嗎?”   左丘玲搖搖頭,道:“沒有。咱們說著說著話,然後你就走過來,突然就親我,然後……就扭斷了我的脖子。”   陸潛感到自己的頭更疼了。昨晚發生了什麼事,他居然一丁點都想不起來!   他揉了揉太陽穴,問道:“在我扭斷你脖子之前,咱們最後說什麼了?”   “最後?”   左丘玲想了想,道:“你剪了一副紙鎧甲,穿在自己身上,然後問我,衣服合體不合體。”   “你怎麼說?”   陸潛突然想了起來,他的記憶,大約就是到這句話斷開的。   左丘玲道:“我說,你的臉……你的臉……”   陸潛一怔,道:“臉?我的臉怎麼了?”   左丘玲道:“你的臉,變成了青色,就像死人的臉一樣。”   “嗯?”   下意識地,陸潛伸手摸向自己的臉。   左丘玲見了,立刻道:“對對,你當時就是這樣。哦,現在不是,你現在的臉很白。”   陸潛的心一沉:“臉變成了青色,像死人一樣?”   “然後,你就向我走過來,把我逼到了墻角,就要親我。”   “親你?”   陸潛舔了舔嘴角,他好像有些明白,自己嘴裡的血是怎麼來的了。   左丘玲繼續說道:“我當時害怕極了,一直尖叫,想要逃走。然而不知道為什麼,我渾身上下,像是著了魔咒一樣,酸軟的動也動不了。   我再抬頭時,突然發現,你的臉上,好像突然出現了重影。”   “什麼重影?”   “就是……就是重影啊。好像,你突然間有了兩張臉,重疊在一起,又沒有完全重疊,錯開了一些。   一張青色的臉,一張白色的臉。”   陸潛感到有些詫異,他問道:“你確定……看清楚了嗎?”   左丘玲搖了搖頭,道:“你擋住了光,很黑,我也不太確定。”   ……   陸潛道:“再然後呢?”   “然後?”   左丘玲想了一下,然後看了看自己,道:“然後,你就扭斷了我的脖子。等我再睜開眼時,我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陸潛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說,你死之後,我用紙新娘剪紙,攝取了你的魂魄,把你變成了紙新娘?”   左丘玲木然地道:“我死之後的事情,我怎麼知道啊?”   ……   ……   這件事情,實再太過詭異。   而左丘玲,偏偏又說不明白。   陸潛平復了一下心情,又問道:“再然後呢?”   “然後……相公就開始問我問題了。”   “問什麼問題?”   “相公問我,我為什麼會到這裡來?”   “嗯。”   “我說,我到這裡,是來找相公你的。”   陸潛道:“你不是被山匪追擊,誤打誤撞來的?”   左丘玲點頭道:“是,那不過是我編造出來騙你的。其實我來這裡,就是專程來找相公你的。”   紙新娘,永遠忠誠於剪紙主人。   紙新娘,不會對剪紙主人說謊。   其實,左丘玲當初莫名其妙地出現,就讓陸潛感到奇怪。   隻是,陸潛實在是沒有太多有用的信息,而且左丘玲的一番說辭也能說得過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當時他聽到,左丘玲居然能夠在一群山匪的追擊下逃脫,就覺得她的武功應該很不錯。   然後,陸潛的主要心思,就放到了如何從她身上能學到武技功法上了。   在這樣的一個世界裡,他雖說有一門剪紙術傍身,但自身身體實在太過脆弱,跟普通人沒有什麼兩樣。   甚至,還不如常年在地裡勞動的漢子。   麵對鬼怪時,他還有些手段;但如果敵人是人類,他則沒有絲毫還手保命的手段。   因此,陸潛當時,或者說直到現在,他最為渴望的,就是學到武技功法。   後來他向遊水山求教劍法,同樣也是這個目的。   剪紙術雖好,但缺陷也太大。   即便他如今有了紙靈老虎,但若是沒有武技傍身,在猝不及防之下,仍會被武修一招秒殺,根本來不及放出吊睛白額來。   在生存重壓之下,即便左丘玲是一根浮萍稻草,他也願意先攥在手裡。   陸潛閉上眼睛,沉思起來。   恍惚之間,陸潛想起了,他初次跟左丘玲見麵時的情景:   “還沒請教,公子的大名?”   “陸潛。”   “陸潛?這個名字,怎麼感覺有些熟悉……”   “我家祖孫三代都生活在這裡,從沒出過遠門,更沒去過湖柳城。要攀關係,請出門左轉。”   ……   ……   陸潛看向左丘玲,問道:“你早就知道我的名字,還知道我的住址,也知道我會剪紙術,是嗎?”   左丘玲點頭道:“是的,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