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用一千多個小兒心做藥引,還是用唐三藏的心做藥引.這比丘國主似乎都沒有什麼猶豫之處。 即便是食人心肝這等惡行,在長生不老麵前,也顯得這般微不足道。 長生之法不輕傳。 當年大聖自己為求長生,不遠萬裡去到了靈臺方寸山,斜月三星洞中拜得菩提老祖為師,這才學成了一身的本領還被師父下了禁令,不準自己提起師門。 若當真吃些小兒心肝就能得長壽,恐怕人間早就亂了套。 至於說吃師父的肉能不能得長生,大聖並不敢確認,但他知道想要吃唐僧肉的,一定不會有好下場。 “師父。”回到房間之中,大聖先向師父行了一禮,然後才說道:“弟子探得了些不好的消息,您一會兒聽了可要收斂著些脾氣。” 尋常時候,師父自是一副寬仁之相。 此刻就連八戒等人聽了大師兄開口時的囑咐,也下意識放下各自手頭上的事情,正襟危坐。 “講。”法海知道悟空不會無的放矢,他既然先做預防,定然是些不赦惡行。 “師父,弟子適才在宮中探了探,果真是兩隻妖精作祟,那美後是狐貍精,國丈是鹿精,他兩個合起夥兒來,本意是要謀害國主,占了他一國江山,從此享受人間榮華富貴。” 妖魔入宮謀害國王或許在旁人看來是駭人聽聞,但若是放在他們師徒麵前,似乎也算不上什麼稀奇事兒。眾人知道大聖還有後話,便沒有接他的話茬,隻是等他繼續說下文。 “師父可還記得那驛丞說國王病重?尋了小兒在城中祈福?” “記得。” “ke——!”讓師父靜心的大聖卻先炸了毛,怒聲道:“師父你不知道,這些小兒原本是國主養著做藥引子的.今日湊齊,明日便用一千一百個小兒之心入藥!那祈福之說,隻是為了掩人耳目!師父,這狐妖與鹿精雖然是妖邪之輩,但這國主,絕非昏庸二字形容。” 嘭! 小白龍一掌直接將手邊兒的桌子震碎。 他雖然有些智計,但也更是個性情中人,此刻聽到這等消息,如何能忍? 八戒也是一副義憤填膺之相,恨不能當即殺入宮中,將這昏君與妖魔碎屍萬段。 “靜心。”法海見幾個徒弟失態,輕吟了一聲,佛音入耳,這才讓他們的情緒漸漸的平穩。 話是如此,可這心如何能靜得下來? 即便是法海,在這一瞬間也動了真火,隻是強壓了下去。 “三界當真有以小兒之心入藥,而等長生之方?” “沒有。”大聖連連搖頭,“那鹿精也說了,這法子是用來誆騙那國主的因他二妖要害國君,又怕承受紫薇反噬,便想了這樣一個陰損法子,欲叫這國主自壞氣運.到那時,隻等國主喪命,他們便趁機亂國。” “比丘國主沒有子嗣,而朝政具在國丈之手.故而才有此定計。” 法海聽了冷聲道:“且等明日早朝時,貧僧叫他們原形畢露。” “師父,還有一件事!”大聖的話還沒說完,連忙向師父將那鹿精欲要以散功之藥謀害師父,以食唐僧肉的算計講了一遍。 “阿·彌·陀·佛!” 法海一字一句,字字重音,若非可以收斂著威勢,若叫法力外泄出去,這驛館怕是就要重建了。 “師父,妖魔行兇作惡咱們超度了便是。”大聖心裡自然是有些顧慮的,故而向師父大著膽子問了一句:“可如今犯事兒的是這國主整個比丘國誰能判他的罪?” 法海並沒有說話,他的神情也不輕鬆,似乎也是在為此事發愁。 八戒見氣氛愈發凝重,便插了一句話:“師父,要不要請二郎真君來?” “不用。”法海開口拒絕,又說道:“明日見駕為師一個人去即可,你們莫要擅動。” “師父,讓弟子也一同去吧。”大聖顯然不太放心。 法海想了想,道:“你們守在皇宮四個方向,謹防那兩隻妖魔逃走,至於別的事情.為師來處理。” 至於是怎樣一個處理的法子,法海並沒說。 見師父不肯細說,大聖等人即便是想要追問,卻也難以開口.隻好作罷。 但師兄弟幾個相互對視一眼,已經傳遞到了心意. 明日師父入宮,由大聖的火眼金睛與悟凈的靈體監察王宮內外,但凡出了意外,他們便一擁而上。 縱然是修行者,想要對付一國之君,也沒有那麼容易。 即便是比丘國隻是西洲小國,這國主身上的紫薇之氣反噬,也不是尋常人物能夠承受的。 這也是為什麼鹿精與狐妖明明能直接下手將國主殺死,卻非要用這等法子壞他的氣運,叫他自隕而亡。 有唐三藏在,小兒自然是暫時不吃了,但也並沒有因此而被放還回家。因這國王聽國丈說唐三藏法力不俗,心裡多存了一個計較,那就是若謀唐僧肉不成,自己還有一條退路。 國王本無道,也怨不得受了妖精魅惑。 而且聽法海聽大聖之言,說這國主除了一顆心吊在那美後身上,其神智清醒,並沒有被妖術魅惑心神。 也就是說,這不論是吃小兒之心,還是吃唐僧肉的決定,都是出自他的本心。 洗是洗不乾凈的。 釋門慈憫古來多,正善成功說摩訶. 若是治病救人,還是得多念南無救生藥師佛。 隻可惜這比丘國中的佛廟並不算昌隆,怕是這國主都不知道還有這樣一尊佛祖吧。 第二日一早。 驛丞前來相請,卻見這位三藏法師著裝十分莊嚴,且一絲不茍。 法海是穿著錦斕袈裟去的,頭戴金頂毗盧帽,手持九環錫杖,佛光熠熠生輝。 驛丞心中驚嘆:“這法師當真似那羅漢降世間,誠如活佛真容貌.天朝人物,果真不同凡響,那靈山中的真佛與菩薩,想來也就是這般光景了。” 也是我主有福氣,這等高僧即便是路過我國,那也是難求的機緣。 法海從悟凈手中接過了通關文牒,向幾個弟子囑咐道:“爾等留步,各自行事切莫莽撞。” “是。” 幾個弟子老老實實答應。 出了館驛,直奔朝中。 行到朝門外,見有黃門官攔路,法海上前說道:“貧僧乃東土大唐天子禦弟欽差,去往西天靈山大雷音寺,今到貴地,倒換關文。意欲見駕,還請通稟轉奏。” 黃門官懾於三藏法師威勢,先向三藏法師行了一禮,這才匆匆入殿。 國主早知三藏要來,提前就做好了準備,向黃門官說道:“遠來之僧,必有道行,請進來。” 昨日聽國丈說了許久,國主也對這個吃了就能得萬萬年之壽的大唐高僧,生出了極大的好奇心。 至於說他們比丘國吃了唐三藏會不會引來大唐鐵騎國主還是相對放心的,大唐遠在十萬裡之外.中間多是高山險阻,況且還有那麼多國家阻攔即便是來了又如何? 那時自己已得長生。 終究是眼界決定上限。 此刻三藏法師已然入了大殿,這國主眼見得三藏法師相貌堂堂,十分不凡,心下十分滿意.也隻有這等人物的心肝入藥,才有長生之效。 便道了一聲:“賜座。” “久聞大唐禮儀之邦,今見法師儀表非凡,果真名不虛傳。” 這國主說話也沒什麼中氣,斷斷續續之間卻也能看到他愈發放亮的雙目,他心中作何想,自然是瞞不過法海。 但法海要等等那兩隻妖魔入場,一道收拾了了賬。 便跟也難得跟他虛與委蛇,假笑這種事情對於他這個能夠在“老方丈神清氣爽啊~”與“大威天龍!”之間無縫轉換的絕世凡僧來說,也並非什麼難事。 況且超度妖邪與講禮貌本身也並不沖突。 大殿見駕這期間,還是非常順利的,並沒有出現什麼什麼波折,就連取來的通關文牒,這國主十分痛快的給蓋上了印章。 然後,便圖窮獻匕。 “高僧遠道而來,孤當設宴招待,不知法師門下的幾位弟子何在,何不一同請進宮來赴宴?” 法海笑道:“貧僧的幾個弟子皆是異人,相貌獨特非人,恐沖撞了宮中女眷,此刻都在驛館歇息。” 國主想了想,道:“既如此便叫光祿寺令在驛館擺宴招待。” 大聖等人離開的時候,提前以猴毛變化了四人的模樣在驛館之中,就是為了以防萬一。 畢竟昨日已經探得了這鹿精害怕大聖與師父的神通,故而才要用藥。 “聖僧不知,孤因久病在身,已多日不設早朝了,今日親臨大殿,正是為了一度大唐高僧之風采。”國主起身,上前要將三藏法師攬住,邊走邊道:“聖僧請吧.且往宮內禦花園中一敘。” “善!” 法海並不推辭,若是他感應無錯,那禦花園中正有兩隻妖怪。 即便是這國主不請他,他也要進去看看。 一個小宦官將國王扶著,下了大殿便上了龍輦,他裝模作樣的功夫確實不錯,還對三藏法師專門解釋了一句:“寡人久病在身,不良於行讓高僧見笑了。” “阿彌陀佛。” 法海隻是念了一句佛號,並沒有多說什麼。 一路到了禦花園,有一宮裝女子與一老道在此等候,此刻見國主與三藏法師同興而來,那宮裝女子便起身上前迎接。 昨夜已從悟空口中得知了此二妖底細,那狐妖不過是山間野狐,並無什麼來歷,雖有一副艷麗皮相,實際上也入不得法海之眼。 倒是這壽星坐下的坐騎變化來的老道,叫法海不禁側目。 縱然下界為妖,但畢竟出身名門,氣象不凡。 法海多打量了他幾眼,玉麵光潤,蒼髯下飄。金睛有神,長眉飛逸. 再看他的一身行頭—— 頭上戴一頂淡鵝黃九錫雲錦紗巾,身上穿一領箸頂梅沉香綿絲鶴氅。腰間係一條紉藍三股攢絨帶,足下踏一對麻經葛緯雲頭履。手中拄一根九節枯藤盤龍拐杖,胸前掛一個描龍刺鳳團花錦囊. 就這般妖魔做的道家扮相,應當是一路行來,最有仙氣之輩。 若他不是妖邪,行走人間時,恐怕還要被人叫一聲“老神仙”。 國丈神情頗為倨傲,隻是那變成了美後的狐妖向著國主與三藏法師行禮,他隻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摸著仙髯開口道:“東土來的僧家?” 法海聞言點頭回應:“正是。” “請坐。”國丈伸手一引,示意三藏法師入座。 國主與美後見了也不敢多言,便請三藏法師入座之後,才去上首坐下。 見眾人入座之後,國丈卻開口言說:“西方之路,黑漫漫有什麼好啊,值得伱不遠萬裡去取經?” 國丈的聲音低沉且渾厚,還帶著那麼一絲絲挑釁,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似乎是在向三藏法師“邀戰”。 他畢竟是闡教門下,雖然眼下佛門興盛,但在他心中如何能及得上闡教盤古正宗? 況且佛門之主更非西方教的兩位聖人,自是當年截教門下首徒多寶道人所化.不過戰敗一方,如今卻還鬧出了這般大的聲勢。 玄門叛徒而已。 這金蟬子是多寶的弟子,自然就是個小叛徒。 這心氣兒一下上來了,就忍不住心緒,想著要跟這三藏法師論論道。 法海開口道:“佛說:西方極樂。乃是盛境,貧僧未曾見過,自然要去瞧瞧。” 正此時,也不知這國主想到了什麼,忽然開口問了一句:“大唐高僧啊寡人聽問和尚乃是佛家弟子,卻不知為僧可能不死,向佛可能長生?” 法海深深看了這國主一眼,也不怪你受了此二妖蠱惑,就這一心想要長生不死的念頭,便足以引得妖邪入宮了。 但法海還是回答道:“為僧者,萬緣都罷;了性者,諸法皆空佛門弟子雖不求長生,但若能塵塵緣總棄,物物色皆空。素素純純寡愛欲,自然享壽永無窮。” “哼。”國丈聽了卻輕哼了一聲,道:“這和尚瞎說,枯坐參禪,盡是些盲修瞎煉,怎比的我修仙者骨之堅秀;達道者神之最靈,奪天地之秀氣,采日月之華精。” 國主聽兩位之言,頓時起了興致,如今佛道兩家三界顯學,他比丘國雖在西洲境內,但以往一向不拜佛門.今國丈與大唐高僧論道,自然難得一見。 隻是眼下聽起來兩邊兒都有理,且再往下論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