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家的兩位剛到宇文府大門口,就已經感受到了局勢之焦灼。 這宇文家的朱門之前裡裡外外圍了三層,裡邊的是宇文世家部曲,中間的是江都太守府衙役,外邊的是斷獄司官吏。 這偌大的一個門庭硬是擠得水泄不通,歐陽望舒差仆從帶來的見麵禮都送不進去。 正在望舒與歐陽芍藥思考如何入府時,一個素色的身影闖進了她們的視線。 「怎麼老是他?」 沒錯,又是度支侍郎,銀關郡韓家家主,韓庚。 「哎呀,歐陽少主,歐陽先生,又見到二位啦!」 韓庚還是之前那副熱心模樣,講起話來也是大珠小珠落玉盤。 「來來來,兩位從這邊過,」韓庚拿了個燙金的令牌出來,在那裡外三層的官兵麵前晃了晃,他們立刻就開出了一條口子,「因為中元之案的原因,宇文府如今不讓外人進來,雖是麻煩,但也無可奈何。」 「侍郎大人,您是修了玄家的『光』之術嗎?竟能準確占卜出我們的行跡。」 「歐陽先生調笑了……」韓侍郎嗬嗬一笑,不置可否,「度支尚書深陷中元之案,但朝廷的度支司不能停擺啊!我這幾日來是與尚書大人交接司內事宜的。」 韓庚講的話似乎有些道理,這種老油條講話定是遵循個滴水不漏的原則。 宇文府的景觀不遜於江都的南宮府,可惜望舒芍藥沒時間停下來觀賞,他們跟著無比熟悉此地的韓庚徑直朝廳堂而去。 還沒進門,堂裡的爭吵聲就先傳了出來。 「宗政禿驢!在我宇文府上,你也敢如此放肆?」 「我這是奉旨行事,宇文老狗,你敢抗旨?」 話說得挺狠,但宗政煙光頭上套的禁軍頭盔出賣了他。 「『禿驢』?」 望舒三位找不到進去的時機,就在外邊看起了戲。此情此景倒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 「啊…是因為常侍尚書大人聰明絕頂,聰明『絕頂』……」 這倒也是,壓力又大,工作強度又高,還天天在朝廷上搞軍事演練,任誰都要禿頭。 「可惜尚書大人一直戴冠,瞧不見……」 望舒的話還沒講完,宇文天澤與宗政煙光就開始動起手來。 「大洛真是武德充沛啊!文官都天天習武,那武官豈不是個個都是宗師?」 「歐陽少主真是幽默,若真如此,我大洛又怎麼會怕北邊廣原的蠻子呢?」 望舒的確聽過些廣原遊牧民族的事,不過似乎朝廷並不怎麼重視。 宇文天澤同宗政煙光演練了幾刻,邊上的輔官家仆一個也不敢上去拉架。不過由於宗政煙光防護工作之完善,修過武藝的宇文天澤占不到便宜,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哦,看起來差不多了,歐陽少主,歐陽先生,我們趕緊進去拜會吧……」 不愧是韓庚,經驗極為豐富,芍藥不得不打心底裡佩服他。 有外人前來,宇文宗政的兩位家主也消停了一些,望舒芍藥這才知曉這兩位大洛頂層的人物究竟在爭什麼。 原來宗政煙光查案查到了宇文家的宗祠裡邊,欲將其祖宗的牌位翻個底朝天,聽起來的確很不厚道。 而且這宇文天澤也是個暴脾氣,一聽宗政煙光動土動到了他家祖宗頭上,立馬就跑過來想要送他去見祖宗。 「呃…嗯…啊……」 知曉了來龍去脈,望舒芍藥也不知曉如何接話。 韓庚則是直接了當道:「既然常侍尚書大人對度支尚書大人家的宗祠有所疑慮,那不如我等皆去看看,正好玄家的歐陽先生也在,不怕驚了宇文世家的先人。」 「度支尚書大人,您不妨就同意了,也好給宇文家證個清白。」 宇文天澤聽到這話就不樂意了,他悻悻道:「我宇文家的宗祠怎可隨便讓人進?」 「誰知外邊的人會帶進去什麼臟東西?」 「哦?那就不對了嗎?」宗政煙光武力不行,但嘴炮打得超響,「侍郎,記錄在冊!」 蹲在堂邊的常侍侍郎隨即撚起了筆,等著領導的發言。 「宇文世家家主宇文天澤故意阻撓常侍司公務,疑似私藏重要物證於宇文府邸之內!」 「芍藥,竟可以這樣寫?」望舒附在芍藥耳朵的絨毛前低語道。 「當然不行,這是唬人用的……」 宗政煙光與韓庚這麼一唱一和令宇文天澤陷入自證陷阱,他扛不住了。 「既是如此,我宇文天澤身正不怕影子斜,給你們看看又如何?」 「隻是對不住我宇文家的先人罷了……」 不多時,一眾人等就到了宇文府內的宇文家宗祠。 大洛雖以玄家為顯學,但祖先祭祀在各世家內仍是極為重要的活動。畢竟,各世家的權力與統治合法性皆來自於自己的祖先,而人總會對自己權力的來源負責。 這宇文家的宗祠也是個人間仙府的地界,金闕銀鑾並紫府,琪花瑤草暨瓊葩,找玄家道人打的特效令望舒差點睜不開眼。 「宇文家主,您家這宗祠瞧起來比皇宮還氣派。」 宗政煙光意有所指,說了句諷刺的話。宇文天澤沒搭理他,卻是將諸位領進祠內。 一進這祠門,芍藥就感覺不對勁了。宗祠之內,似是浮著層薄霧,地板上也是落著層金塵。再向前邁幾步,這祠裡的東西就撲麵而來,不似凡物,倒像是夢境裡的存在。 宇文天澤很快也發現了問題,縱他無有芍藥這般敏銳的靈明,也瞧出些端倪來了。 「誰人偷進過我家宗祠?」 此言一出,宗政煙光就樂了,譏諷道:「除了你宇文家的人,誰敢進這金碧輝煌的地方來?」 「歐陽先生,方才看您麵色不對,可瞧出些東西來了?」 宗政煙光一直在觀察在場諸位的神色,他對局麵有著驚人的控製力。 「當是仙玄之物……興許是仙塵吧……」 芍藥明白自己進了別人安排的戲裡。 「不過,還是得請境界高深的道人居士來決斷。定它是仙塵與否,尚書大人,這憑在下可不敢亂做……」 「宇文家主,您可聽到了吧?玄家的啟明星懷疑這是仙塵。」 宇文天澤先是一臉不敢置信的模樣,隨後又氣得怒發沖冠。 「構陷……我懂了,你們這坑挖得可真深吶!」 「宇文家主,這些話就省省吧,留在公堂上講亦不遲……」 出了此等震撼的證據,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不談真假,也夠宇文家喝一壺了。宇文天澤知曉硬扛著朝廷於己無利,便決定以退為進,將那斷獄司的官吏放了進來。 沒看到熱鬧,反而自己成了熱鬧的望舒芍藥很是鬱悶。不過還好兩位被那韓庚請去吃飯,也算是有點慰藉吧。 飯局上,芍藥開門見山:「侍郎大人,您今日在那宇文府裡的一套操作真是行雲流水。先在門口接了望舒少主與我,後去廳堂見了兩位尚書的切磋,最後又借我之口道出了宇文家宗祠內的疑點。簡直就像事先演練了一遍!」 「可世上哪有這般巧合?好算計吶,侍郎大人……」 韓庚見瞞不住,便也不裝了:「難怪宇文家的二公子說歐陽先生您見微知著,一介荒野之族竟有宰相之才。我先前還有疑慮,這回倒是真信了。」 「宇文江生?原來如此,的確解釋了一些疑點……」 芍藥略作思忖:「莫非他竟通卜卦之術,將一切都算得這般明白?」 「那宇文二公子是有些真本事的,不然宗政世家又怎麼會與他合作?」 「至於那是他的智謀,還是玄家術法的手段,就無人得知了……」 玄家的「光」之術占吉兇、卜前路,算天識地皆有涉及。可若能把局勢算到這種地步,那宇文江生的境界豈不是比仙還高? 「宇文江生……江生……」 「兩位若是想與宇文二公子聊聊,可以在八月初一去醉仙茶樓轉轉。」 「宇文二公子神龍見首不見尾,錯過了可就難見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