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家八術,我僅算通其皮毛。」歐陽芍藥與玄家中人講話素來是真假參半,虛虛實實便顯得高深莫測,「可那『虛』之術確是令狼難以捉摸。」 莫說難以捉摸,芍藥甚至都沒聽過這種東西。 其實,芍藥也基本不懂玄家八術。他懂的術法與玄家並非一套體係。前朝的劍不能拿來斬本朝的官。 李居士深沉道:「歐陽先生直切要害,『虛』之術縱在玄家之內亦無多少道人敢說通曉。」 「但如陰陽之辨,『虛』也當與所謂『實』相生……」 「李居士,您懂『虛』之術嗎?」 「不懂。」 芍藥已經聽出來了。 玄家道人果然個個是人才,就算不懂也要厚著臉皮硬扯幾句。 「雖不懂,但也可與歐陽先生論一論嘛。」李居士神色自若,「學然後知不足,教然後知困。知不足能自反,知困能自強,是故曰教學相長也。」 李居士不愧是居士,說話一套接著一套。 「那不妨請居士論一論己道,芍藥也好與您學習。」 「教學相長,如是也好……」 李居士很高興,給啟明星講課,自己也算勝下任上師半籌。芍藥也很高興,因為他終於能從一個玄家高層那裡套出術法的信息了。 雙贏,贏麻了。 「吾修『光』之術,乃八術上乘之術。」 李居士一但談起仙玄之道來,便改換了原來淡漠的模樣,而像個得了什麼趣事的孩童。 「占天卜地謂之『光』,禳災解厄謂之『光』,見微知著謂之『光』,改晦留明謂之『光』,遊塵旅夢謂之『光』,求靈祈神謂之『光』,分影移形謂之『光』。」 「『光』者,博大而精深也,窺見一隅也需耗人十世光陰。」 雖然李居士一口文言很不討喜,但好歹也算讓芍藥得了些有用的知識。玄家所言之「光」與芍藥所知之「光」相去不遠。 「『月』者,吹雪拂霜也,行途指路也,招來邇去也,去偽存真也,和光同塵也。」 「『霧』者,欺鬼瞞神也,隱蹤匿跡也,造幻移景也,偽生假滅也,遮天掩日也。」 「其餘諸術,『緋』之換麵易容,『火』之煉體塑型,『汐』之淩波航葦,『鐘』之博古通今,不過僅其術之皮毛耳。」 玄家八術各顯神通。若真如這李居士所言,眾道人可隨心施展各自之道法,確是不似凡人似仙家了。 李居士繼續道:「此八者即所謂『術法』,歐陽先生當然知曉。」 「不愧是李居士,言簡意賅。」芍藥很給麵子地稱贊道,「原先我還霧裡看花,如今聽居士一講,終於是明晰多了!」 「嗬嗬嗬,不錯!吾觀歐陽先生亦修『光』之道,同道中人…中狼吶!」 言至於此,芍藥算是基本理解了,一切之分別隻有名稱,其本質毫無區別。 「有八術,禦六氣,此皆器之用,然欲求其道難且愈艱。吾先成居士,後入天庭,倒是有辱玄家先賢。」 玄家版的「一代不如一代」,極為熟悉的套路。 「李居士,玄家先賢究竟升到了天庭何處?飛升之功業又能如何完成?羽化登仙者如今又在何處?」 「浩劫之前的修道者或許可以作答,但如今在這大洛域內,歐陽先生隻能『問天』了……」 「『遂古之初,誰傳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闇,誰能極之?馮翼惟象,何以識之?明明闇闇,惟時何為?陰陽三合,何本何化?』」 這李居士一有機會就念了起來,聽得芍藥冷汗直流。 「咳咳,李居士,您攀升到了何處?」 「吾?吾還在『鏡潭』。」他似是剛剛念得意猶未盡,「『鏡潭』在上方,『鏡潭』在下方。」 雖然李居士說得極玄,但芍藥還是聽得明白。 「鏡潭」,芍藥記憶中倏然出現了這一概念。它在夢境神龕的那扇無名門扉之後,在那盛滿光輝果實的園圃上方,然而卻仍在夢境神龕之下層。 這是又想起了一些遙遠過往之事?芍藥似乎對此地甚是熟悉。 芍藥在這名「大洛」之朝已待了半載有餘,記憶卻仍有缺憾。更準確地講,他似乎在重新回顧過往的記憶。 他在夢境神龕中走得越遠,記憶就越明晰,靈明升得愈高,能夠動用的術法便愈加高深。芍藥雖無記憶,但他知曉他非是初入夢境,而是重返夢境之途。 流放?貶凡?還是重修正果?芍藥知曉,一切問題之答案皆在那方夢境之彼岸。 「歐陽先生?」李居士見芍藥有些茫然,便出聲喚道。 「抱歉……」 「歐陽先生忽得啟明?」 「算是吧。」 「妙哉,妙哉!」 李居士肉眼可見地激動起來:「歐陽先生,快與吾講講……」 「……望舒少主,我要坦白一些事。」 是夜,歐陽小樓,歐陽望舒之房間,芍藥又被望舒找過來陪睡,苜蓿這丫鬟可與主人同睡,而他一少爺卻隻能打地鋪。 「什麼?這一天終於要來了?」 七分害怕三分激動,望舒似乎很期待。 望舒的反應很令狼詫異,但芍藥也不管了:「在下或與夢境神龕中的某些存在存在聯係。」 「或許是祂們在塵世的一枚棋子。」 「啊?這就是你要坦白的事?」望舒似乎又有些失望,「嗯……行,也算一種坦白吧……」 「但這種事不是顯而易見嗎?」 「『顯而易見』?」 「是啊,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我一眼就看出你絕非常狼。」 芍藥這狼能普通嘛,又是所謂的啟明星,又疑似是穿越者。要坦白好歹也談些望舒不知道的內幕吧? 「我在異界也應當是修道並研習術法的學者,而且並非術法之初學者。」 「嗯,還有呢?」 「還不夠?」芍藥瞟了一眼坐床沿興致勃勃看戲的苜蓿。 「沒事,你講吧,苜蓿是自己人。」望舒也很坦然,「若是以後真泄了密,那肯定就是苜蓿的鍋。」 「我以前似乎是學世界史的。」 「哦,還是個有教育背景的,所以你才懂希臘語,事情終於有些進展了。」望舒手撐著右臉頰,漫不經心道。 「但我的認知水平似乎被鎖定在了某個界限上,不能再前進一步。」 「這事芍藥你先前講過,對許多事物都有認識,卻唯獨不認識自己。我也如此。」 眼見著望舒不當回事的態度,芍藥開始有些焦慮了。 「望舒少主,您覺著我在開玩笑?」 「不然呢?」望舒打了個哈欠,「你這狼仆鬼話連篇,說些不痛不癢的話來忽悠我。而且全是蒙太奇式發言,一句假話沒有,但也沒一句真話。」 人與狼之間的信任已經到了這種程度了? 「行了,沒事就睡吧。」望舒躺了回去,「我們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你藏你的秘密,我找我的答案。」 「我們能夠看懂的都隻是利益,我們能夠相信的都隻有自己……」 芍藥的敞開心扉完全以失敗告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