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的每一顆果實皆是智慧?」 「光輝、智慧或原罪,無論您如何稱呼,這些果實都飽滿地結在夢裡。」 盛滿光輝果實的園圃平和無比,仙境天庭理當如此吧。 「在某些歷史的神話中,能教人分辨善惡的智慧果正是凡者的『原罪』。」 果然是亞當與夏娃。 許多神話與宗教皆能在此夢境中達成某種奇異的調和,這夢境的本質究竟是什麼呢…… 如此想著,歐陽望舒一不留神踏到一汪清泉的邊緣,如鏡麵的水倏地起了漣漪。 「神仙夢裡神仙園,神仙園裡神仙泉。神仙泉旁長仙樹,吃得仙果通仙玄。」 這詩編的,真是令狼不知如何作評。 「望舒少主,您今夜多了不少詩情啊……」 「與南宮安歌學的,我發現世家望族之子弟個個都是人才,說話又好聽,得與他們學學。」 望舒甚至還覺著自己吟得不錯:「我這念的至少比『一片兩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好得多吧?」 「由您念出來肯定是這樣的……」 「嗯?」 歐陽芍藥立刻開始打岔:「望舒少主,您看,這泉其實不能叫『泉』,這水是天上來的。」 「天上來?黃河之水?」 「不,」但望舒講的話的確有趣,芍藥笑了笑,「就是『天上』,字麵意義的『上方』。」 芍藥向上指了指,望舒才終於靜心觀察起這片夢境的蒼穹。 恢弘磅礴,星漢燦爛,天不就該如此? 「望舒少主,您仔細瞧瞧,那是繁星嗎?」 一經提醒,望舒好像確有發現:「誒?似乎的確不對啊……」 天上確實不是星星,反倒像是…… 「是這光輝園圃的倒影,星辰皆果實。」 芍藥又玄了起來:「天就是水,水就是天。水天一色,水天一體。」 「你說,這汪水是從上方落下來的?」 「正是,上層夢境的水滲到下層來不是很合理嘛。」 合理個鬼呀!望舒竟一時不知從何處辯駁。 做夢嘛,一切皆有可能,望舒這麼一想就釋然了。 望舒俯下身子,拂了拂這「天上之水」,似是與常水並無分別。 「道友?」 泉旁果樹之下突然傳來一個中年人的聲音。望舒還未抬頭就在泉中看見那修道者的倒影,其人清秀儒雅,衣冠甚是華貴。 然而,待她一抬頭,眼前就隻剩一團泛白而朦朧的虛影。在夢中果然是看不見他人的身體,僅能看清其眼睛。 「大洛之道友,幸會。」 身後的芍藥見狀也走上前來,而那虛影一見芍藥就似是眼裡放光。 「這位是歐陽先生,那麼這位就一定是歐陽卿家了!」 卿家?這他【國罵】不會是皇帝吧? 皇帝不是個老東西嘛……哦,做夢的話,什麼離譜的東西都能做得出來。 「皇帝陛下萬歲!」 望舒順勢要拜,卻被那團泛白的虛影扶住。這種被霧氣抬起的感覺還真奇妙。 「皇帝陛下竟已到了如此境界?」 之前從沒聽說過東方家的皇帝也在修仙啊! 「每朝皇帝都欲尋覓長生之道,朕自然不能免俗。憑上師之仙丹,朕有幸升至天庭之內,於此仙園悟道,算是踏上尋道之途吧……」 但似乎延年益壽的效果不太好,不然這皇帝怎麼是個垂垂老矣的模樣。四十歲的皇帝看起來比兩百多歲的上師還老。 「兩位卿家在返京的半程中亦在求仙問道,想必當很能懂朕……」 這話該由望舒來講,天天忙得要死的皇帝自己不也在夢中? 然而麵對大洛的皇帝,望舒芍藥兩位不敢多言,也實在是找不到什麼話題,皇帝似是瞧出了她們的窘迫:「兩位卿家今早可見了津渡郡的集市?」 歐陽家隨著朝廷的大部隊一路沿江而下,晃晃悠地走了一周,今日終於到了洛京隔壁的津渡郡,不消數日即可入京。 「津渡郡在天子腳下自然繁華。」 「假話!今早到了津渡郡城,一個老百姓都沒見到,全是津渡郡太守安排的人!」 這倒是,白日裡津渡郡集市的戲演得實在太拙劣。皇帝來江都時走得是南岸,這回從北岸回,才順路瞧了瞧津渡郡的情況。世家望族文武百官皆能瞧得出來津渡郡的現狀,但無一人敢明講。 而且望舒曾親眼目睹,先前還在肉鋪子裡剁肉的屠戶轉眼間又跑到酒樓裡當起了掌櫃。皇帝一路走,這津渡郡的百十號人就一路演,真是演出了一個太平盛世。 「連京畿的津渡郡都是這般模樣,其餘諸郡還能怎樣?」 「嗯…呃……」 「兩位卿家暢所欲言,無需顧慮。」皇帝似是自嘲道,「而且,就是冒犯了朕又如何?朕不過是一個皇帝,怎麼管得了倚靠玄家的歐陽世家?」 「皇帝陛下,如今的大洛已經病入膏肓。」 望舒還沒敢講話,芍藥就先來了一句,著實是勇得可以。 「有病好歹也比直接死了要好吧。朕這皇帝基本沒做成任何事,唯一的功績就是給東方家的天下又續了數十年的命。」 「然而,就算多了這數十年又有什麼意義呢,皇帝陛下?」 「大洛朝廷多安定一年,百姓便能多安居一年。如若天下群雄並起,英雄們是高興了,但百姓們又當如何?」 「皇帝陛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該傾倒的大廈必然會傾倒,太平粉飾得愈久,將來掩埋的性命就愈多。」 「歐陽先生之言,朕不敢茍同……」 話題向著危險的方向一路狂奔,望舒趕緊偷偷在身後狠掐了一把芍藥的尾巴,強行截停了對話。 「皇帝陛下,芍藥這是修道修得魔怔了,說了些胡話,還望陛下恕罪……」 「胡話不至於,朕看歐陽先生倒清醒得很,哈哈哈……」 「行了,朕隻有在這夢中還感受些年輕的滋味,逆天道而行總歸是有代價……」 望舒看不清皇帝的麵容,但能聽出其語氣中的落寞。 「朕之時日將近,夢中還能清醒一些,而在醒時世界裡卻快清醒不起來了。」 「兩位卿家,歐陽……唉……」 皇帝欲言又止,任此夢境逐漸崩塌。 津渡郡城一客房內,望舒驚醒,她起床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賞了芍藥一個死亡凝視。 「望舒少主,您眼睛睡乾了?」 「別給我打岔!你這狼仆找死就算了,別把我也拉上。皇帝那個老狐貍嘴上講著暢所欲言,說不定回去就給我們定個欺君之罪!」 「望舒少主,這您無需擔心。東方家的皇帝能活著回到洛京就已經算不錯了。」 「啊?」 「您不覺著夢裡的皇帝看起來很白嗎?」 「白?白又怎麼…哦,鬼才是白的!」望舒頓時就懂了。 「難怪他講話帶著這麼多暮氣,原來是快升天了。」 「望舒少主,這番入京定是一番風雨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