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青被嚇得一哆嗦，連忙挪了挪椅子避到側邊，以免被正在氣頭上的明玉一怒之下給連座了。 　　按理而言，這信的口吻雖說並不客氣，但也不至於引得如此怒火，恐怕明玉之前就跟這位謝雲結下了梁子。 　　看起來，這大同社的水也不淺啊，楊青想到這，嘶了口氣。 　　“你來起草回信，幫師姑我好好地發泄一下。大概意思是隻能正常應對，反對他們整幺蛾子。”明玉作出重要指示，楊青卻覺不妥：“這，恐怕筆跡對不上……也不太好……” 　　“嗯？”明玉威嚴猶在，隻是瞥了他一眼，楊青就乖乖地摘下筆帽，開始措辭了。 　　明玉看了看，“還不錯，就這樣吧。”，她隨手簽了個名，便封好了信箋，放在一旁。 　　剩下的皆是日常事情。 　　…… 　　“這兩個月你也算是走上正軌，那麼你是否想過，真氣是什麼？” 　　當今天的瑣事都結束了後，進入每日一度的講經環節，明玉突然問道。 　　“啊？”楊青不出她所料地又以一聲疑惑作為回應。 　　楊青本想直接說真氣就是真氣，但在細細揣摩師意之後，試探著說：“真氣是一種物質？” 　　明玉不發一言，閉著眼睛，披著鳳紋白袍盤坐在蒲團上，青絲繾綣。 　　燭臺上一燈如豆。 　　“那，是一種能量？”楊青有點挫敗，又試探道。 　　明玉不答。 　　楊青自暴自棄了，“真氣就是真氣吧，管它是啥，我反正照著修煉照著用就是了。” 　　明玉贊許地點了點頭，一副你果然很有悟性的樣子。 　　“啊？”楊青又以一聲疑惑作為回應。 　　“沒錯，真氣就是真氣。”明玉笑了笑，仿佛一切盡在意料之中，“你有沒有想過，真氣的效果和真氣有什麼區別？” 　　楊青想了想說：“我感覺……真氣的效果似乎更加，嗯，有規律一些？更符合科學？” 　　“你的感覺大致上是沒錯的，這是一個自近代科學發展以來便被廣泛觀察到的現象。”明玉翻了翻手掌，潔白的掌心上躍動起一朵火苗，它不安分的橙紅色光芒裡有青紫的電弧在絲絲閃爍，卻掙脫不了那隱形的氣機束縛，“我將這個區分稱之為法術層麵和真氣層麵的區分。法術層便是真氣對現實世界施加影響的過程，而真氣則並不在現實物質世界存在。” 　　“嗯……”楊青陷入了沉思，然後問：“那真氣到底是啥？” 　　“真氣就是真氣，真氣是你我的一種感覺經驗，”明玉青蔥纖指如蝴蝶般翻飛，火苗則調皮地上下穿梭，像是在與手指玩著捉迷藏的遊戲，永遠燒不到那雪一樣的細膩肌膚，“在某種意義上，我可以這麼說，真氣和語言有某種意義上的相似性——遊走在虛實之間，躍變於心物之中。” 　　沉沉暗夜，細雨聲在窗外綿綿，幽香彌隱。 　　她盯著那一片勃勃的火焰，音若輕風：“對真氣，我們應從直感的層麵來經驗之，而應盡量避免用抽象思維來分析之。事實上，我可以告訴你，現在最前沿的研究在真氣本質問題上分成了好幾個派別，如果硬要歸類的話，我可能是表象派。” 　　“人類兩千餘年的修行史，玄門和靈門都從真氣起家，執著於此，無數人試圖分析真氣的本質是什麼，但我對此的回答是，這種分析是錯誤的。真氣並非獨立於自我意識的可分析對象，因此科學方法必然無法在這一問題上建功……阿青，如果我 　　說，表象就是本質，本質就是表象，你覺得如何？” 　　明玉的話語越到後麵越是玄虛，楊青再一次體會到了兩個月前伶仃巖上的那種感覺，於是他也忽略了明玉最後那個稱呼的奇怪之處。 　　他隻是盯著那一朵仿佛能吞進他一切心思的火花，這仿佛同時在自己心臟血液間灼燒的火焰，看著它在秀麗掌指間如遊魚般竄動，最後被五指合攏掐滅。 　　“嗯……我覺得有道理。”楊青敷衍道。 　　明玉又賞了他一個大板栗，“聽不懂就說聽不懂，我又不會吃了你。”她站起身來，“好了，今天講經就到這裡，你回去做晚課吧。” 　　楊青一時還沒緩過神來，正琢磨著什麼是“直感經驗”，明玉已經坐到了梳妝臺前，解下了鎏金簪子，發幕垂落。 　　“怎麼，還留在這，難不成想偷看你師姑解衣入浴嗎？你要是願意，我今天心情好，可不會趕你。”明玉的心思總是像風中雲絮一般善變，這時突然調戲他道。 　　楊青剎那間被驚醒，目光掃過那肩頸間仿佛能勾魂奪魄的雪白曲線，臉色一瞬間緋紅起來，克製住莫名的旖旎思緒，一溜煙落荒而逃。 　　明玉看著他狼狽逃竄，嘴角勾起笑意，手指摩挲著白袍下的鎖骨肌膚，眼中的那彎虹藍則始終如大海一般深邃平靜。 　　從薑宣墨那裡討要來的熏香渺渺地飄出，此刻空氣中還殘留著他留下的一點氣味，很普通的洗發水味道，是男孩子常用的，她卻有點想熄了熏香，好叫這莫名氣味能留久一點。 　　思量片刻，終是作罷，主要是懶。 　　浴室裡水聲汩汩。 　　…… 　　楊青回到自己房間。找書苑 www．zhaoshuyuａｎ.ｃom 　　翻開筆記本，筆筆線條在隱約中顯露出一個圖案，比起兩個月前更加清晰，但似乎像隔了一層玻璃一般，總是瞧不分明。 　　楊青又打開《靈門術法全解》和薑宣墨資料集裡麵的一篇隨筆，對照著在草稿紙上演算勾畫。 　　他打算先行解析這道“心魔眷種”裡阻止自己向他人告知情況的部分，然後便向明玉求助。 　　雖然宗門律法對於自己這種情況極其嚴厲，但如果隻有明玉知道……楊青猜測她或許會私下幫自己解決這心魔眷種，而不是直接將自己遞給宗門。 　　這種信任或許來自於某種直覺，又或許來自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楊青捂了捂心口，仿佛那裡的火焰正安靜地蔓延，順著虛實之間的經絡蔓延，直至燒遍自己的一切，神魂和肉體。 　　薑宣墨的資料相當全麵，也有涉及靈門術法的部分，其中的經驗對他很有幫助。 　　合上書，今天的進程就到這裡了。 　　…… 　　在江堰市郊區某棟廢棄別墅的地底，一間狹小黑暗的密室，沒有任何光源，唯一的天窗也被遮掩。 　　這裡沒有人，卻有人的聲音在一片漆黑中響起。 　　“你那邊進展怎樣？”這個聲音很明顯被濾音器修飾過，泛著金屬質感，聽不出原主的嗓音特征。 　　“我的進展自然正常，”另一個聲音則虛無縹緲，不像是人聲，更像是用法術震蕩空氣模擬出的語言，“倒是你們呢，好幾年了，仍然在布置當中。” 　　“嗬嗬，不勞你關心，我們肯定能趕在計劃之前布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