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青此刻當然沒有神境那樣的元神境界。按涵虛劄冊的劃分，他不過是“清氣鬱勃”罷了，因此他今天隻需掌握極小部分，便足以完成祭煉。 　　心神通過真息，循著指訣氣機完全潛入了這個廣闊的禁製世界。他根據指引，認出了正等待自己烙印精神的那一組禁製節點，共六十四個，對應傳統的數術六十四卦經典模型。 　　祭煉的手法並不很高深，是《洞玄靈寶三部八景集》裡清楚講述過的天罡祭煉法，今天他隻需完成第一層禁製即可。 　　勾氣連息，心神如水般沿著既有的核心鏈橋漫過這廣闊禁製世界的中央部分。呼吸吐納，存思觀想，手訣流暢地劃動。 　　一刻鐘後，那雪白的氣團突然一張一縮，倏然凝聚成一粒微渺輕塵，靜靜漂浮在地火神爐之上，恰如一點針芒般悠遊。 　　楊青抹去額頭上那一點汗珠，咧嘴而笑。那一粒細眇針芒正散發著仿佛要劈天裂地的氣勢，偏偏又與自己心血相連，透著活潑的輕靈之意。 　　“命個名吧，這次是由你自己來命名的。”李鶴有些感懷，似乎回想起了自己當初獲得劍丸的時刻。 　　楊青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卻轉身朝著明玉躬身行禮，含著喜意道：“請師姑賜名！” 　　明玉一愣，“你倒是會打主意，依我看，這劍丸此刻輕可托光承影，灌入真氣後又可重逾雷霆，不若就名之為‘承影’。” 　　楊青小聲嘀咕著：“您這命名和後半句評語基本沒有關係啊……” 　　明玉一瞪眼，冷哼一聲，“收了劍丸，走吧。” 　　玫紅色法陣已然自行消解，楊青食指一勾，那劍丸便躍躍然飛到眼前，可以看出是一顆沙粒大小的雪白物質，其內法暈氣機以玄妙的方式將無數細塵凝聚成這一粒劍丸。 　　禦使劍丸時，隻需以手訣注入真息，便可通過其內符禁將真氣化作鋒利的劍氣。在楊青現在的階段，其殺傷力比不上手中法劍，但等到未來化虛之後，真元遠比現在磅礴時，其鋒芒堅利便將勝過法劍的合金劍刃，待到更高境界時，真元之利便將勝過這世間任何實體物質，法劍也就沒有意義了。 　　…… 　　這四個月裡，楊青被好好地操練了一番，不僅是身法，還有劍術、氣法、拳掌爭鬥之術都被明玉的魔鬼高壓給逼得差不多勉強入了門，雖然離小有成就還差了十萬八千裡，但倒也足堪運用。 　　原有的法術和符禁基礎也在瑯華觀有所精進，同時，一些雜藝也被明玉逼著惡補了一陣，像是草木常識、地理天文基礎、基礎醫學常識、現代兵器知識等各種生存常識都被囫圇吞棗地填鴨進了腦袋。 　　鬼知道現在他還記得多少。 　　“雖說在現代世界，中低階修行者也不過是社會分工的一部分，但我們每一個修行者本質上都是獨立的行使武力的主體。就算在有法治的國家，這種武力是潛在的，但也決不能荒廢。何況，如今這個世界上，沒有法治秩序的地方還多著呢。”臨近出發前一天，好不容易有時間休息時，明玉身穿葛青道袍，腰係流蘇，倚在伶仃巖的躺椅上，揮斥方遒。 　　“嗯嗯嗯。”楊青點頭如搗蒜。 　　明玉一晃酒葫蘆，咕嚕咕嚕灌了幾口，然後指著星空，斬釘截鐵道：“給我聽好了，這次秘境試煉你要是沒拿到前十，就……就乖乖地背著荊條跪著，一步一步從山腳爬上伶仃巖來見我。” 　　楊青一驚，“啊，不，師姑，怎麼能——” 　　明玉這次卻是不容置疑，“沒得商量。你可是我的學生……要是連前十都進不了，本座的臉麵都要被你丟盡了……想當年，你師姑我在那蓬萊之會，可是一舉奪魁，什麼清虛洲第一天才，什麼加洛林帝國聖子，什麼高原之星，還有什麼鷓鴣氏奧義書傳人，統統都是你師姑的手下敗將罷了，搖著尾巴逃跑……嗟夫，往事休提！” 　　“好吧……”楊青唉聲嘆氣，知道明玉的意思已經無法撼動，正順著她鴉青發幕的手也停了下來。 　　原來這四個月瘋狂壓榨我是為了這個啊，就為了您的名聲…… 　　誰知就在楊青陷入哀愁的這一刻，明玉卻忽然一翻身，從躺椅上站了起來，一把抱住楊青，將他推倒在地上。 　　清幽的香氛猝不及防地籠蓋上來，壓得楊青一瞬間幾乎要窒息。腴軟溫暖的肌膚密切廝磨，些微的酒氣混著體香直竄入腦，楊青幾乎也要被醉倒了。 　　“師姑，您怎麼……別發酒瘋了……”楊青在她掌指的遊走下艱難道。 　　在輕攏慢撚抹復挑之下，楊青隻覺也有一股火從心底直竄起來。 　　“你小子這回出去，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來……”明玉口齒稍有些不清了，醉眼迷離。 　　“嗯……師姑，呃嗚……”楊青覺得血液脈搏在嘭嘭地跳動，被按在伶仃巖的冷涼地麵上，身子卻不由自主地發燙起來。 　　明玉把手撐在他腦袋兩旁，朦朧的虹藍眼眸直直地盯著他的眼睛，看著他黑棕眸子裡那一絲朱艷，噴出酒氣，放縱著自己。“鬼曉得你這小子會不會被哪裡來的丫頭給勾了魂去，聽好了，你要敢背著我搞什麼名堂……嗬嗬……” 　　她忽而展顏一笑，“諒你也沒這個膽量。” 　　楊青覺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滾熱了，臉頰像是要燒起來，發誓道：“師姑，我，我不會的……” 　　“今晚就在這裡吧。”明玉以不容違抗的語氣說道。 　　“啊？在這？這可是露天的，怎麼能——”楊青一愣。 　　伶仃巖乃是明玉的道場，她講道皆在此。偶爾也會有宗門低輩弟子來此學習，畢竟明玉最近又新領了傳功長老的職務。 　　心中如此想著，但旋即在滿天星辰和皓皓明月的注視下，楊青卻隻覺一陣熱血沖上腦袋，喉嚨被這幾乎要爆炸的空氣灼燒著，呼吸都要熾熱了。 　　“嗯。” 　　幕天席地。 　　…… 　　第二天，在南葉山微微燥熱的夏初，奇秀峰穀間的蟲鳴風唱中，楊青又去見了薑師姐一次，將這幾個月積攢的符法、法術疑問一次性尋得了解惑，便收拾了下行囊，就此出發了。 　　【第一卷楔子兼結語】 　　一、 　　在第一個陷入瘋狂的神境修行者業已出現，而基座協商院(即“第一附件協商院”之俗稱)和基座審判庭(即“第二附件審判庭”之俗稱)尚未建立的黑暗年代裡，眾暴寡、強淩弱流行於七海三洲，普通人乃至低階修士成為很多修行者眼中的資源，他們被圈養、被侮辱、損害和屠殺……公歷1408年七月和九月，在玄鷺洲北部的金陵，接連發生了兩起有操控的群體自殺事件。事件的起因，是一位修行古文版《通幽聖典》的靈門一脈真人，在進入神境之後，近百年不得寸進，而天劫臨頭時希望通過絕大的痛苦來尋求前路機緣。他在金陵自治州及附近地區廣種心魔，希望以數百萬生民的苦痛激發所謂的“天眷”以求…… 　　——艾敏·伊本·伊斯瑪儀：《尊嚴與和平——新視角下的中間世界近代史》第107頁，海荔珠市博物出版社1497年第二版 　　二、 　　……綜上所述，根據現有的證據，本特別調查組成員一致認為，古文版《通幽聖典》第三卷所記載的通神儀式具有強烈的蠱惑性和特別巨大的危害性，針對其的銷毀和禁止行動符合《各國家、宗派及其他政治體關於在戰爭結束之後建立政治協作機製的公約》(以下簡稱《東天極公約》)第二附件第四零一條的要求，因此我們建議執行委員會向協商院提出如下法案申請：1、銷毀所有現存的古文版《通幽聖典》副本的第三卷，僅在文明遺傳庫保留孤本，2、將所有未經協商院或其執行委員會特許的保存、攜帶、運輸或傳授古文版《通幽聖典》第三卷及其載體的行為列入《東天極公約》第二附件第三附錄，以危害人類罪之預備犯處罰之，找書苑 www.zｈaｏshuyuaｎ.com 具體文字表述可由司法組草撰，3、調撥專款，以研究該儀式及其衍生技術(例如，“心魔眷種”等，定義見附錄)的應對方法。 　　——《基座協商院第37號特別調查組調查報告，絕密：僅供協商院及執行委員會參考》，載於第一附件協商院1505年公開發布版《秘密檔案公開錄》第930頁 　　三、 　　……動物實驗和臨床研究(撰者注：以上實驗和研究均已經過執行委員會下轄倫理審核辦公室的特別審核程序批準)的結果表明，研究目標在初期(第一階段)會使受術者產生幻聽乃至幻視…… 　　第二階段，視施術者的手法和受術者的精神及身體情況而決定，受術者可能會有抽搐、惡心、胸痛、隱痛、皮癢和/或關節酸脹等感覺。需說明的是，有感覺不代表有真實物理癥狀…… 　　第三階段，也就是末期，受術者將承受極高程度的痛苦，且神經係統的自我防禦機製會被強製關閉。根據我們的大概估計，這種痛感將有可能超過通常癌癥末期患者痛苦程度的一點五倍以上，盡管持續時間不長…… 　　……最終，絕大多數受術者會忍受不了痛苦，進而竭盡全力自殺，無法存活……這種過程是重復的，大概以一到兩個月為循環…… 　　——《群島聯合聯邦琴廈第x法術研究所就協商院第135號研究項目(“心魔眷種”)呈遞給執行委員會和協商院的研究報告，簡要版，絕密：僅供協商院、執行委員會和第二附件審判庭參考》，載於《南葉宗內部信息庫》一張沒有頁碼的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