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麽一撒手,首先?就是周伏年的工作量翻以數倍。
周亦衡這些年掌的事遠不及他多?,並非是他不要周亦衡就能直接接過去手的。
好?比是拔河,原先?兩方?旗鼓相當,水火不容。可一方?一撤手,另一方?反倒是措手不及地往後跌。
他撒手撒得氣?定神閑,周氏的人卻完全無法淡定。
馮餘負責攔下了一波又一波要去找周述凜的人,對外隻有一句話:那邊吩咐下來了——請勿打擾。
周氏再?亂,與他何幹?事情再?多?,也不幹他的事。
原先?他手下的方?塊現?在亂了一半。原不是他手下的方?塊,也被迫影響、被迫紊亂。
偌大的集團,不是周伏年一個人說了算。如?果他不能處理?得宜,底下意見加起來都能將天給掀翻。
周伏年接連加了好?幾天的班,早早到公司,披星戴月而歸。
他坐於最頂端多?年,下麵小而細的那些事情早已不管,這回卻是又得他重新來著手。他隻能穩住脾性,一一接下。
偏偏這幾日不知是突然加重工作強度還是什麽原因,睡也睡不好?,夜裏多?夢。
深夜忙完,他捏了捏鼻骨,在辦公室靜坐了會兒才起身回家。
秦雪早已睡下。
他放輕了動?作,在她旁邊躺下。
夜裏四周闃靜,濃雲遮擋了明月,月光很淡。
周伏年忽然見到了很多?年不見的人。
太過恍惚,以至於他不敢置信,確認了幾秒鐘後,才敢很輕聲地開口:“舒玉?”
他眼都不眨地看著眼前人,近乎不敢置信。已經有些渾濁的眼睛情不自禁地泛起了紅。
他已經多?久沒?有好?好?看過她了?
她生前,一直拒絕見他。
後來,他便是再?想見上一麵都難了,謝舒玉根本拒絕入他的夢。
再?久下去,年輕時的很多?事情都要在記憶裏斑駁了。
謝舒玉生前被病痛折磨過一段時間,有些消瘦。而他夢中的她,儼然是她健康時的模樣,和年輕時所差無幾。
她的麵龐依然如?玉一般,精致雕琢,在一層淺淺的月光下瑩瑩透著玉色。
跟他不一樣——他已經步入老年。他想,在她眼裏,他一定已經很老了。
周伏年原以為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得到這雙眼。他的視線貪戀地停駐,竟是難以挪開。
謝舒玉輕嘆一口氣?。
“周伏年,你對不起所有人。”
輕飄飄一句話而已,卻重似千斤。
他喉間太哽,一時間難以發聲。
“你從來沒?有擔起過一個父親該擔的責任,你又憑什麽還這樣對小凜?”
在兩個兒子的爭端中,他哪怕是中立呢?
他明明虧欠了周述凜那麽多?年,可是在這至關重要的時候,他卻依然偏向了另一個兒子。
秦雪沒?有錯,周亦衡沒?有錯,他們都沒?有錯。
可是這場偏待會太過傷人心。
謝舒玉難免怨恨。
美人蹙麵,會叫人心不自覺揪緊。
周伏年猝然驚醒時,手還在往前,似是想抓住什麽。
可周圍一片空蕩,隻有黑夜,秦雪也還在睡。
他眸中驚痛。雙手插進發間,指尖緩緩蜷緊,痛苦地在沉寂。
時間過去太久了,久到他都快忘記曾經。
他對他們……滿是愧疚。
周伏年閉了閉眼,試圖回憶起剛才夢中她的模樣,可她已經吝嗇地抹去自己的身影,叫他無論如?何也憶不起。
他的雙拳緊握起。
舒玉啊。
那是他跟謝舒玉的兒子啊。
……
不知道是不是沈彌多?想,麵對眼下的情況,周述凜好?像有些閑適。
與外界的混亂形成了鮮明對比。
不過這個情況有個好?處是,他不僅能安心養傷,她也不用再?擔心這次動?手的人會再?次出?手。
最初的幾天過去後,他的情況已經平穩下來,她也不再?像剛開始時那麽不放心。
午後陽光不錯,她回家去睡了個午覺,順便取些東西。
桐姨在做衛生,打掃清潔。等過幾天周述凜回來,家裏也好?幹幹淨淨的。
沈彌剛洗完澡,就聽見桐姨叫她,“太太,您那朵水晶的花是收起來了嗎?我?剛想擦擦,好?像找不見了。”
沈彌放下手裏的東西往外走,“沒?有收,我?找給你。”
“哎。”桐姨洗了下毛巾,用力擰幹,與她隨口閑聊著,不由笑道:“我?以前還挺擔心,先?生這麽冷的性子,恐怕會叫女朋友、或者是將來妻子受委屈。倒是沒?想到,他結婚以後完全是另一副樣子。”
哎喲。瞧現?在的樣子,哪裏能想到和以前的樣子是同一個人?
就看現?在寵的模樣,哪裏會叫人受什麽委屈?
沈彌忽然想到什麽,笑問?:“他以前談過戀愛嗎?”
桐姨連忙道:“沒?呢。這些年一直忙工作,我?原本還在擔心他會不會找不到女朋友……”
她頓了一下。
卻沒?想到,一轉頭?說結婚就結婚。真是完全不用人操心了。
沈彌笑笑。她進了書?房,在架子上找到了花。
她也不著急出?去,隨意地在椅子上坐下休息,將水晶花捏在手中輕輕轉動?。
難掩喜歡。
因為喜歡窗外的景色,她平時比較經常在客廳裏辦公,周述凜則是在書?房裏比較多?。
沈彌的目光無意間下瞥,落在了手邊一個沒?有關嚴實的抽屜上,便隨手拉開看了下。
視線忽頓。
她輕眨了下眼,竟是在抽屜裏麵看到了一個小木盒。
沈彌幾乎是瞬間便想起了上次的那塊玉。
當時她也沒?想到,她與那塊玉竟然也隻有擦肩而過的緣分,後來雖然有心留意,卻也一直沒?能見過,到現?在也不知那是個什麽玉。
眼前這個木盒……不知道是不是就是裝著那個玉的木盒?那天一瞥而過,似乎是長?這個模樣。
她的指尖還停留在抽屜上,心跳一下子被推動?得加快。
不知是不是她多?想,她好?像感覺到了他在避開她,不大想叫她知曉。
沈彌輕輕垂眼。
拿出?那個木盒,蔥段般的手指在上麵輕點著。
開與不開,反複思量。
畢竟是他的東西。
可是直覺告訴她,這裏麵是一個秘密。
吞咽了下,她凝視著手中的小木盒。
細微一點聲響——它被揭開。
裏麵放置著的,是一塊羊脂白玉。
她眸光輕閃,看著玉上刻著一個字。
短暫的怔然之後,取出?那塊玉,她的指尖在那個字上輕撫。
不是沈,不是彌。
……
周述凜的私人手機裏打進陸起的電話。
閑聊幾句後,陸起沒?忍住吐槽:“不是,你這傷還得養到啥時候?”
他已經住院近一周了。就他那點傷勢,撐死四五天醫生就會放人,陸起實在沒?想到,這個人現?在竟然還在醫院。
周述凜隨手點出?一部電影,語氣?悠悠然:“不著急。”
他看起來是真的不著急。
“……”
陸起眯了眯眼:“怎麽,現?在很空了是吧?過來給我?打雜謝謝,別忘了我?這邊還有你入的股!!”
周述凜輕勾了下唇,“計劃安排發我?看看。”
這個男人身上,好?似帶著中世紀英倫紳士那種不緊不慢的矜貴慵懶。
一天天的就差累成狗的陸起將手上文件一合,嚴重不平衡。憤憤道:“你倒是搶一搶啊?真就這麽讓了?”
就算有秦家那群老古董在又如?何,周述凜不是一定會輸。
周述凜端過旁邊的茶杯:“讓一讓又如?何。辛苦這麽久,也該休息下。”
理?直氣?壯,說得很是有理?。哪怕再?不符合他平時的風格,陸起竟然也臨時找不到話懟。
周述凜問?:“我?要的東西?”
陸起翻個白眼:“在做了!等著吧你。”
周述凜把玩著手機,直到收到桐姨的信息:【先?生,太太突然出?去了。】
沈彌才剛回家,她說可能晚上才會過來。
周述凜低眸看眼腕表。
可現?在才過去不到兩個小時。
他的長?指不動?聲色地在手邊的桌上輕點著,她是要去哪裏?
桐姨緊接著拍了張照片發過來:【這個放在了桌上,沒?有收,要幫您收起來嗎?】
書?桌上擺放著一個打開的木盒,裏麵是空的。
慣是八風不動?的人,剛才還在說不著急的人——
周述凜倏然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