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述凜一如既往的落拓淡然,輕啓唇道:“一開始是我哄著你聯姻,卻沒想過聯姻能因?利開始,也能因?利盡結束。你打算著聯姻計劃後離開,也並不?怪你。”
他的口吻實在太過尋常,尋常到沈彌懷疑這是不?是暴風雨的積蓄。她?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大安心地問道:“周述凜,你是什麽意?思?”
他笑了笑,剛要說話?,但沈彌打斷他,繼續將自己剛才沒有說的話?說完,語速快得有些急:“但是,你已經朝我走了那麽多步,周述凜,我也會想向你走上一步。”
他眉目間有些微一怔,原先要說的話?被她?打斷。
明顯的意?外,不?知她?想要做什麽。
——什麽,走上一步?
他遲疑地輕折眉心。
在他張了張口,就要說話?前,她?再次率先道:“我是不?會愛人,但我會學習。周述凜,我在慢慢學習如何愛你。”
即便是好?友去完回來,評價極高,證明這場旅途很是值得,她?著實被誘惑到了,將預約的圖片都保存了下來,但念頭也是給壓了下去。
孤身一人,固然自由。但現在她?不?是了,在做決定時自然也要考慮到另一方。他在這邊,而她?一個人走那麽長時間,儼然不?現實。
所以,她?其實想跟他說,他剛才可以先來問下她?的,那就會知道那隻是一份過期的行程表,也就不?會自己一個人跑來這裏生氣了。
周述凜看著她?,視線描摹過她?的眉眼,宛如春風一樣輕。
他的胸口在湧動,興許,是難以置信聽到的這一番話?。
喉結輕滾,竟是半晌無言。
他想說,其實,她?隻要說她?想去就可以了。
她?隻要說她?想去。
他手中的拳握緊,極力在忍繃著什麽。
在這坐得久了,從下午坐到了傍晚,看著遠方日落月升,看著月亮自天際而升。山頂視覺震撼,那副景色直接又壯觀地闖入眼簾。
他望著望著,隻是忽然在想,那輪圓月於?他心中悄然升起過兩遍,他又如何舍得要讓它再也不?會升起?
所以,後來,他想明白了。
心中反而逐漸平靜下來。
數日、數月、數年,左右不?過都是她?喜歡。
她?又不?是不?要他了,要跟他離婚;也不?是再也不?回來。她?隻是想要一個旅程。
她?所喜歡的,他會不?明白嗎。
一個繁星,一個青山,他會不?明白嗎。
周述凜眸中生出澀意?,經久地望著她?,目光是她?讀不?透的深重。
過了許久,方才提了下唇,啞聲道:“那你猜我剛才在想什麽?”
沈彌其實不?知道。猜是猜過了,但不?敢保證真實性。此?刻便溫吞地試著說出猜測:“在生氣,那個時候我們才剛結婚,我就在想著要走?或者?是在生氣那個計劃表太久,你不?想讓我去?”
他淺勾著唇,她?心裏倒是清楚的。他的聲音也清淺:“那是最?開始了。確實是在發現這個消息時,下意?識的一些反應。”
那麽不?鎮定,那麽陣腳大亂,那麽為情所困——變得哪裏是他周述凜。
他自嘲一笑。
而他現在的氣息仿佛全都安定下來似的,確實不?像是在想這些的樣子。沈彌生出了好?奇,微微傾身詢問:“那你後來,想的是什麽?”
“婚姻會是束縛嗎?”他不?答,反而提出一則小問。
沈彌思考了下,如同在答題,嚴謹認真:“會是的。或多或少,或大或小。”
可周述凜聽完,卻是轉臉看向她?,看著她?的眼睛,定定道:“不?是。”
沈彌倏然掐住指尖,她?怔然,似有不?解。
他擡手撫了撫她?的臉,在她?的詫然中,溫聲道:“彌彌,我本就希望你無需輕舟,自越萬山。又怎麽會將你束縛、捆綁。”
她?停頓了下,有些不?可置信。
說完之後,他胸腔中響起一陣震耳的嗡鳴。不?過,應當是隻有他一人聽得見。他長舒了一口氣,闔了下眼,釋然道:“想去就去吧。”
沈彌望著他的眼底生出熱意?,眼前逐漸朦朧。
不?是因?為想去、而現在可以去,就隻單單是為他。
而他的執行力素來很高,決定一落,已經在思考下一步的做法:“那個是要預定是麽?怎麽定?我給你定?”
他掏出了手機。
這樣的一趟旅遊價格不?菲,更何況她?所要報的還是最?專業的一家,價格絕不?算低。
她?眸光輕輕閃爍,沒有想到情況陡然急轉,他不?僅突然豁達擡手,甚至大方至此?,連費用都要由他來出。
她?輕眨了下眼,似是難以從這突然的變故中回過神來。
他沒等?到她?聲音,擡眸看她?一眼,看她?這樣倒是輕笑,“怎麽?”
周述凜想了想,自己尋出問題,一邊思考一邊修改:“明年末是有些遠,一旦想去,當下安排就好?,免得惦記太久。有更快的時間線嗎?”
沈彌忽然伸手去握住他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用力太久,還是被風吹得太久,他的手都有些僵硬了。而她?似是想將其搓柔軟,或者?是渡溫過去,緊握在手中。
“那個時間很長。”她?提醒他。
周述凜頷首,“我知道。”
可是窗花不?可幽禁落霞。
她?輕抿一下唇,不?知喉間怎麽這般澀然。
周述凜看著她?,“隻要你想去。”
她?注視著他的眼睛,推著往下問:“那你想我了怎麽辦?”
他抿唇不?語。
沈彌心口滿是酸脹,還不?停在膨脹,幾乎要將她?脹開。
周述凜不?解,他這樣寬容,可她?似乎不?願意?要,反倒像是試著要讓他收緊。
——沈彌隻是在想,怎麽辦,他走了九十步,剩下的十步,他也要走完了。
她?的唇角輕動,眼眶酸澀,輕一眨眼,眼淚便很突兀地滾下一行。
可是走了這麽多,他也沒有一點怨氣。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混雜在風裏:“那我,更喜歡你,怎麽辦?”
周述凜注視著她?,眸光微黯。拿住手機的動作頓住了。
她?給他寫了一行很難讀懂的字。
他讀不?懂,她?就執拗地再念一遍:“我更喜歡你,怎麽辦?”
他的眸光如霧,無聲作湧。
她?不?是沒有表達過愛意?,隻是更多的還是像那條以青山為紋的領帶一樣,含蓄溫潤。從未有一次像這次這樣濃烈強勁,力度幾要貫穿他的心骨。
他方才所有的萎靡頹然、挫敗沮喪,像是這山間朦朧的一層霧,在開始被撥開散去。
他以為他們之間已有成效。
那不?止是他以為。
周述凜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氣在說服自己,可她?卻是,不?伸手接過了。
多麽傻的姑娘。
沈彌忽然張手撲進了他的懷裏,“周述凜,我們約法三?章。”
他緊緊抿住唇,須臾,輕聲道:“你說。”
“你深藏的愛意?,也要為我所知。”她?快要咬不?住字,暴露出了一點哽咽。
他的身體好?似被這裏數小時的寒風所吹僵,而她?是融化他的唯一源頭。
“我知道你習慣性內斂,可我也想知道你的愛。那信裏的話?——我不?要再看信,我要你親口講給我。”眼眶淚水湧出,不?停在掉,說到最?後,是垮掉平靜的哽聲。
時隔數日,她?好?似滿上了看到那封信時想要的那個擁抱。
她?不?再想讓他的任何愛意?深藏多時,不?顯不?露。
周述凜靜了一息,黑色的大衣將她?緊緊罩於?懷中,外界風雪悉數被遮擋。他輕不?可聞地問了一聲:“講什麽?”
她?下意?識的剛要重複一遍,他已然自問自答:“講:因?為是你,我才決定要結婚。”
她?的烏睫輕顫。很熟悉的文字,是她?看過了無數遍的紙上手寫字。此?刻被他徐徐念出,情話?落於?耳畔。
“不?是聯姻,不?是合作,是專門在等?待你的姻緣。”
他緩慢的聲線帶著磁性,無需點綴,已經是自帶的勾人磁性。極其適合來念這一封很是肉麻的“情書”。
他俯首下來,輕吻在她?的淚痕上,又慢慢往上,吻著她?不?斷蹦出熱淚的眼睛,嗓音喑啞:“你相?信我的愛。就讓這句話?作為我最?後的話?。”
沈彌的淚意?徹底崩潰決堤。
周述凜往下尋去,貼上了她?的唇。不?似希望帶著侵略性或者?目的性的吻,隻是單純的、僅僅是想與她?不?留縫隙地相?貼。
像一個信徒,虔誠地在對待他的信仰。
皮膚緊貼時,能感覺到彼此?的呼吸溫度,她?心中輕輕在顫栗。
他緩緩伸進她?的手指間,扣緊了她?的五指。
他的前半生仿佛是為了描述凜冽,就像寒冬風雪。
卻不?想。
春風燎野。
他像那場北城下盡的雪一樣,碰見了春天的續篇。
他的那場冬天,自她?走進開始,宣告結束。
“周述凜,雪落年年,我要與你共白頭的。”
他閉上了眼。
聲音輕卻定,“嗯。”
他在想,那或長或短的旅途不?是沒有辦法。
他總能為她?奉上。
今天的月亮也已經徹底高掛,沈彌想拍張照片。
周述凜立於?她?身側,遠望群山巍峨,視線縹緲。
——願請青山作陪,賀祝吾妻,百歲無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