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閑散的生活確實令人爽到，日復一日地擺爛摸魚也不會有人來乾涉我。 　　總而言之混到畢業證就是勝利——如是想著，我熄滅電腦屏幕，準備睡覺。 　　昨晚又是一夜通宵。今天就從四點睡到中午十二點然後去吃午飯吧…… 　　“喂，喂！王羽，別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隱約感到某人在叫醒自己。 　　對方用力搖晃著我的身體。 　　“咋了？這麼急？”我躺在床上揉眼睛，有氣無力地回應道。 　　“快看這個視頻！”室友兼好友譚才把手機屏幕懟到我麵前。 　　視頻內容簡單明了，一位女孩從教學樓頂上一躍而下。 　　“唉，這種事都慢慢變得常見起來了。”我從床上起身，“把我喊起來就因為這件事？” 　　“那是方琪。”譚才悲傷地注視著我。 　　方琪是我和譚才從小玩到大的好友，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了結自己的生命。 　　原來如此，因為方琪自盡了所以慌忙把我叫醒嗎？ 　　我看向譚才，他用手捂住額頭，試圖緩解情緒。 　　“什麼時候的事？” 　　“今早六點左右。” 　　“幫她聯係家裡人吧。” 　　“嗯。” 　　…… 　　午後，我前往教學樓。 　　現場已經被清理，方琪的遺體也交給了法醫和家屬。 　　其他學生有意繞開這裡走，我坐在教學樓周圍的長椅上看著那塊地麵發呆。 　　我們三人中學習最好的就是方琪，但她偏偏在高中最後的那場考試中發揮失常了…… 　　她哭著來找我的那天，我是什麼表情呢？會不會和現在一樣是在為她感到遺憾呢？ 　　自那以後她一如既往地樂樂嗬嗬是不是裝出來的呢？ 　　我還以為她在高考失利後已經重新振作起來，決定好好生活了…… 　　明明昨天還一起開開心心地吃飯，那樣樂觀的她怎麼會做出這種選擇？ 　　我搖了搖頭，逝者已逝，繼續想下去也隻是徒增傷悲。 　　一陣秋風吹過，卷起幾片落葉，冷得我也從長椅起身離開。 　　深夜入眠前，耳邊傳來低語聲。聽不清內容，隻能感到其中的痛苦情緒。翻來覆去，依舊睡不著。 　　為什麼對於方琪的死，我的反應這麼冷淡呢？似乎好久以前就聽到了類似的消息…… 　　算了，刷會兒手機再睡覺吧。屏幕亮起，時間是上午6點。 　　不對勁，我還沒睡呢，怎麼就天亮了。煩躁，煩躁，強烈的煩躁從心底爬起。 　　起床，套上外套，我準備直接去食堂吃早飯。 　　去食堂的路上要經過教學樓前。令人感傷的地方。太陽尚未完全升起，西邊天空依舊是一片昏暗。 　　天還蒙蒙亮，外麵起著霧。 　　不知為何，似乎有一道巨大的黑影蓋住了西邊天空。看向那道黑影的同時，眼前的其他景物變得有些扭曲。 　　我移開視線，再次看向那邊時，黑影早已消失不見。 　　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抬起頭，一道人影站在教學樓樓頂。 　　糟了，要趕快救人。我拿出手機撥通消防電話。 　　在電話接通以前，樓頂的那位就已經放棄了。軀體砸向地麵，肉沫混著血漿濺到我臉上，滑過我的臉頰。 　　“喂，您好，請問有什麼事件嗎？” 　　電話那頭傳來聲音，我一隻手捂住嘴強忍惡心，看向其他地方，強行控製嘔吐讓我止不住咳嗽。 　　那慘狀我早已在昨天譚才給我的視頻裡見過，但親自見到，又這麼突然……惡心與恐懼支配了我的大腦。 　　我已記不清是自己是如何向電話那頭交代事情經過的，緩過神來時現場已經被人群圍住。 　　我再次看向那碎掉的身體，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不是別人，是昨天就已經自盡的方琪。 　　所以昨天死掉的方琪是假的？方琪昨天還沒死？如果方琪昨天死了，今天死掉的方琪是誰？ 　　不行，大腦思考不過來，腦海中隻有一團混沌。頭疼，回寢室吧。 　　“喂，王羽，教學樓前麵那個真的是方琪嗎？”譚才問道。 　　“你也覺得奇怪對吧。”想必他也發現了事情不對勁。 　　“唉，沒想到她就這麼自盡了。”譚才說的這番話令我有些摸不著頭腦。 　　昨天明明是你告訴我方琪自盡了？現在又在說些什麼？ 　　“你腦子沒出問題吧？方琪不是昨天就死了嗎！”我開始控製不住情緒了。 　　現狀令人難以理解，我逐漸變得暴躁起來，將不安與憤怒向譚才傾瀉。 　　“你腦子才出問題了吧！”譚才甚至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樣說，“方琪昨天不是還和我們一起在食堂吃飯嗎？” 　　“那是前天！”我怒吼道。 　　譚才像是看神經病一樣看著我，過了好一會兒才張嘴說：“你是不是受刺激太大搞得腦子不正常了？” 　　誒？是嗎？是我腦子不正常了嗎？ 　　原來是我受了太大刺激精神出問題了啊。 　　對啊，這樣就解釋得通了。 　　方琪昨天就死掉了，我受到了太大的精神沖擊，讓我以為今天還是昨天。 　　對了對了，就是這樣。 　　“我有點累了，先睡了。” 　　“嗯，我知道你很難受，但是你先躺在床上緩一緩吧。” 　　我也想緩一緩。就算閉上眼，眼前依舊不斷重演著今早目睹的畫麵。 　　墜落，碎裂，噴濺。 　　墜落，碎裂，噴濺。 　　墜落，碎裂，噴濺。 　　頭好疼，頭好疼。 　　我抱住頭，身體蜷縮，就像有隻巨手握住我的身體，想要將我壓碎。 　　“啊！！！”我因痛苦而慘叫一聲，從床上騰起身。看向四周，寢室裡不知何時關了燈，其他室友都在睡覺。 　　天還蒙蒙亮，外麵起著霧。 　　“大早上的發什麼瘋！”室友們被我吵醒了，包括譚才。 　　“王羽你乾什麼啊？”譚才躺在床上罵道，“才6點叫喚什麼？” 　　我什麼時候睡著了？已經早上6點了嗎？ 　　打開手機，確實是早上6點。 　　“大早上發癲是吧。”室友們罵了一句，又倒頭睡著。 　　好餓。昨天因為方琪自殺的事，反胃了一整天，直到睡前都沒吃什麼東西。 　　起床，套上外套，我準備直接去食堂吃早飯。 　　去食堂的路上要經過教學樓前。現在我很清醒，應該不會再看到方琪跳樓了。 　　雖然這麼想，但西邊天空那片黑影似乎在譏笑著。 　　我記得，昨天好像也看到了它，難道說？ 　　我抬起頭，看到的是墜落途中的方琪。 　　一聲悶響後，我的臉上被濺上血。 　　我就知道。我已經有些習慣了。這是假的，是我受到方琪去世的沖擊太大產生的幻覺。無視地麵上淒慘的殘骸，我徑直走向食堂。 　　哈哈。 　　一路上，路人投來的盡是疑惑、害怕和惡心的目光。 　　他們難道也能看到這個幻覺嗎？我抹了抹臉，血漿沾滿手掌。 　　咦？好真實的觸感。又濕又黏，還發出一股鐵銹味。 　　“呀啊啊啊！”不遠處傳來一位女生的尖叫。 　　…… 　　審問結束後，我故意殺人的嫌疑被排除。 　　臨走前聽到警察同誌在背後議論道：“估計是嚇傻了吧。” 　　奇了怪了，其他人為什麼能看到我的幻覺？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我拿出手機，接到了譚才的電話。 　　“王羽，方琪她自殺了！” 　　沒錯，這也是我的幻覺。 　　真是可惡啊，為什麼我還沒能清醒過來啊。 　　腦子真的壞掉了吧。 　　我沖出警局，往路中央沖刺。 　　沖刺！我有點興奮，很是激動。這樣肯定就能醒過來了！ 　　那位司機根本來不及剎車，把迎頭沖來的我撞飛老遠。 　　我重重地砸在地上。 　　好疼啊，怎麼這麼疼啊。感覺渾身的骨頭都錯位了。不對，應該是碎掉了吧。 　　疼成這樣的話肯定就能清醒過來了吧。肯定就不會再產生幻覺了。 　　給我醒過來啊！ 　　…… 　　睜開眼，不是醫院，而是寢室。打開手機，早晨6點。 　　昨天是哪一天來著？我對日期已經越來越不敏感了。 　　在夢裡被車撞飛以後醒過來了。感覺我都快要被幻覺逼瘋了，哈哈。 　　別打擾舍友，就這麼去食堂吃早飯吧。好餓，感覺已經兩三天沒吃飯了。 　　天還蒙蒙亮，外麵起著霧。 　　再看西邊天空，那黑影依舊在那兒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我明白了，根本不是什麼幻覺，也不是我瘋了。 　　我被困在這一天了，被困在了她死去的這一天。 　　拿出手機，看向時間。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就算不抬頭我也知道。我不再往前走，以免血濺到自己身上。 　　三，二，一。 　　一聲悶響，方琪從教學樓頂落到地麵上。 　　我猜，如果能救下她，是不是就能離開今天了？ 　　說乾就乾。 　　我在馬路邊等待時機，隨即沖出去。雖然很對不起司機們，但我也隻能想到這種相對便利的方法了。 　　從寢室的床上醒來。 　　不需要看時間。天依舊蒙蒙亮，外麵依舊起著霧。 　　要快！ 　　我拚盡全力地跑向教學樓，沖向樓頂。當我抵達樓頂時，已是上氣不接下氣。 　　她果然在那兒。 　　“方琪！”我叫住她。 　　聽到我的聲音，現在樓頂邊緣的方琪回過頭，神色淒慘地看著我。 　　臉頰沒有一點血色，眼窩也凹陷下去，心力交瘁的模樣令人心疼。 　　“有什麼難受的事就跟我說吧，別做這種傻事。”我勸阻道。 　　“你也是假的吧。”方琪苦笑著說，“我都決定放棄了還要像這樣玩弄我嗎？” 　　第一句話是對我說的，質疑我是真的。第二句話令人有些莫名其妙，這是在對誰說？ 　　“別說傻話了，先下來，有什麼難受的事情我們慢慢說。” 　　方琪看著我，眼神裡是心如死灰的絕望，以及……自嘲？ 　　她走下樓頂的邊緣，向我走來。張開手臂，緩緩抱住我。 　　“就算是假的，像這樣結束也還挺不錯的。” 　　“你在說什麼是假的啊？我是真的王羽啊。”我對她的話不明所以，解釋道。 　　“哈哈，”慘笑兩聲，方琪嘲諷我說道，“你說你是真的，難不成我是假的？” 　　不對勁，方琪她好像瘋了。 　　我掙脫開她的擁抱，雙手抓住她的肩膀，搖晃她的身體試圖讓她清醒過來。 　　“做得這麼真實，確實挺像的，”從方琪體內爆發出某種未知的力量，將我彈開，“我已經不相信了，別再折磨我了，我已經受夠了！快放我出去！” 　　方琪近乎歇斯底裡地朝西邊天空的那道黑影大吼道。 　　突然一陣劇烈的耳鳴奪走了我的聽力，被巨手緊緊握住的痛苦逼迫我跪倒在地。 　　我緊閉雙眼忍耐著席卷全身的痛楚，腦海中響起的混沌話語仿佛是“輪到你了”…… 　　痛苦突然離開了我的身體。 　　“嗬嗬。”方琪如釋重負地笑了，找書苑 www．zhaｏshｕyｕaｎ.com “終於結束了。” 　　結束了？什麼結束了？時間輪回結束了嗎？方琪還沒有跳樓，我成功了嗎？ 　　方琪跑過來抱住我。 　　“一定要想辦法逃出去。” 　　逃出去？逃到哪裡去？ 　　我救下方琪了吧。 　　太好了。 　　成功了。 　　方琪沒有死。 　　太好了。 　　成功了。 　　方琪…… 　　我試圖抱住她，在手臂環繞的瞬間，方琪的身體爆炸了。 　　什麼都沒有，除了黏糊糊的血肉以外什麼都沒有。 　　哈哈。 　　我有些失神地揉搓著粘在身上的血肉，把它們揉在一起，試圖拚一個方琪出來。 　　西邊天空的黑影獰笑著。 　　…… 　　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寢室的天花板。 　　我記得在方琪的身體爆炸以後我就昏過去了…… 　　到底是怎麼回來的啊？ 　　對啊，我沒救下她。也就是說我可能還留在方琪自殺的那天。 　　我叫醒譚才。 　　“快跟我一起去教學樓頂，方琪要自殺！”多叫上一個人或許能找到破局的方法。 　　譚才把手放在我的額頭上，沉默良久。 　　“快走啊！還在等什麼？” 　　譚才悲傷地注視著我，緩緩開口說道： 　　“方琪她，昨天就自盡了。” 　　誒？這樣嗎？ 　　也是。這樣才對啊。 　　我終於脫離那個一成不變的牢籠了。太好了。太好了。 　　哈哈。 　　天還蒙蒙亮，外麵沒有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