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縣有很多像祁村一樣的小村莊,每個村莊的學校也都和祁村裡的學校一樣簡單。學校裡有正式的老師,也有非正式的代課老師,英姐就是其中一個,她是黑娃的母親。不同於正式老師固定在一個學校中,英姐經常需要到不同的學校去尋找代課的機會,她在每個村子裡的時間長短取決於學校裡需要代課老師的時間。 雖說英姐很少有時間回到村子裡看黑娃,但是和她相比,老陸回去的時間更少,他是黑娃的父親。作為某國企中的臨時工,老陸進入體製的代價是需要長年的出差,除去家裡有異常緊急的事,隻有過年的時候可以回家。 與黑娃一直待在外公外婆身邊不同,阿達被英姐一直帶在身邊,他是黑娃的哥哥。阿達比黑娃大兩歲,年齡差距的最大好處,是阿達身體一直比黑娃長得快,他穿不上的衣服可以讓黑娃繼續穿。阿達經常坐在英姐的自行車後座上,他們在各個村莊裡穿梭,途中英姐會不停叫著阿達的名字確保阿達沒有因為年紀小抓不牢自己而掉下去。阿達小時候身體比較弱,經常生病。某次生病之後,阿達變得略有點口吃。 老陸和英姐借錢在縣城東鎮買了一所房子,不過自然沒錢裝修,但是他們也簡單置辦了點家具,帶著阿達住在還未裝修的房子中。盡管老陸和英姐很長時間都不在東鎮,但總算在這裡也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小窩。 英姐回村子裡的時間很少,但總還是有的。 一個夏日的中午,太陽和平常一樣高高的掛在天上,空氣裡還是清爽中略帶著黃土的味道。黑娃聽外公外婆說英姐很快就要回來了,他高興的沖出了院子。奔跑在通向村口的小路上,黑娃的速度似乎比平時還要快。在快到村口的小路兩旁都是輕輕擺動著身姿的柳樹,穿過一座小橋,就到了村口。 黑娃站在村口,用手遮著刺眼的陽光,遠遠的向看不到盡頭的公路看去。等待的時間是最漫長的。不知過了多久,黑娃遠遠的看到了騎著自行車的英姐。在英姐還沒看到黑娃的時候,黑娃突然轉頭向村子裡跑去,為了避開英姐,黑娃特意繞了小路。 英姐進屋之後,外公外婆看到她身後沒有跟著黑娃,好奇的問道:“黑娃呢?他不是去接你了嗎?”英姐吃了一驚:“是嗎?在路上沒遇到啊,我出去找找。” 英姐出門後就看到了躲在一堵土墻後,探出一個腦袋看著她的黑娃。她慢慢的走了過去,隨著她的靠近,黑娃把頭縮了進去。英姐站在土墻的這側,黑娃站在土墻的那側。英姐慢慢的繞著土墻走到墻的那側,可黑娃也繞著走到了土墻的這側。英姐停了下來,隔著墻對黑娃說到:“黑娃,出來吧,阿姨看到你了。”是的,他是黑娃,不能讓別人知道,英姐總是和他強調,也總是讓他喊自己阿姨。過了片刻,墻的那側傳來了聲音,黑娃抽噎著說道:“媽媽,你…這次…能不能…不走了?”是的,盡管英姐不讓他叫媽媽,但是他從來沒有聽話過。英姐快步繞過墻,走到黑娃身邊蹲下來,她抱著黑娃,撫摸著他的頭,聲音中也帶著哭腔:“好孩子,媽媽不走了,媽媽這次不走了。” 英姐這次沒有食言。黑娃已經6歲了,到了上學的年紀。從祁村到縣城東鎮隻有10裡的距離,但是黑娃走了六年。但是黑娃那時還不知道的是,以後會有多少個六年,每次的六年就意味著和一個地方、一群人的離別。 外婆送黑娃到東鎮的那天,英姐和老陸都在家裡。到了晚上,英姐和老陸帶著外婆、阿達、黑娃去下館子。那個時候去飯店裡吃飯對他們來說是比較奢侈的事情,但那也是需要儀式感時的最好選擇。 外婆很少到飯店裡來,但是她知道這裡的飯菜並不便宜,因此點菜時堅決要求不能多點。晚上的飯店人比較少,菜也上得很快,他們很快就吃完了,到了付錢的時間。老陸摸遍了自己身上也沒摸出來一分錢,他解釋說出門走得急,忘了帶錢。英姐沒好氣的不想看他,在身上搜索之後卻發現自己也沒帶錢。黑娃坐在那裡靜靜的看著他們。 錢是外婆付的,她從自己衣服裡翻出了皺巴巴的錢,邊解釋說這是這次出門特意準備的,邊把錢放到了桌上。在桌上的幾人都很安靜的時候,黑娃突然開口了:“外婆,我想改名字。”外婆被黑娃突如其來的話說得莫名其妙,她說道:“傻小子,你想改名字叫什麼?”“高貴,我要改名換姓,叫高貴。” 從那天晚上起,祁村少了個黑娃,東鎮多了個高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