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月中的十五日，是大朝會的時間了。欒氏、中行氏、士氏、韓氏、智氏、趙氏、魏氏等強家，與羊舍氏、祁氏等公族遠親，以及張、箕等其他小家族的個別成員，濟濟一堂，一齊朝見晉侯周。 　　大家如此熱心，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八卿的人選，今天應該就要定下來了。 　　那些與卿位無緣的弱族，也十分關心政局的變化。 　　“你看那呂相、令狐頡二人，臉上似乎有喜色，難道傳言是真的，正卿和國君準備提拔他們？”有人竊竊私語。 　　“魏氏怎麼樣我不知道，但是那欒黶是真不行……” 　　“二三子慎言！不要命了嗎，敢說正卿之子的壞話？” 　　“我看啊，還是韓厥接替正卿之位最好，韓厥這人平時積德行善，趙氏能保存下來都得感謝他，他應該對咱們這些小門小戶不錯！” 　　“嗬，話是這麼說，可那趙氏發達之前，不也是謹小慎微，送了無數人情出去？結果趙宣子都乾了什麼，汝等不會不知道吧，被這些強卿破滅的家族還少嗎？哎，說到這，聽說你家裡新買的那幾個漂亮侍婢，居然還有出自伯氏、胥氏的，用著怎麼樣啊？嘻嘻嘻嘻……” 　　“別說了，國君來了，快快坐好。” 　　晉侯周彬彬有禮地出現在眾臣麵前，與眾臣互相行禮。接著，就給欒書使眼色。 　　欒書心中了然，大聲對國君說道，晉國卿位空懸已久，請國君早做定奪！ 　　一上來就是正戲，有的小貴族趕緊豎起耳朵，生怕漏了一個名字。可那些消息靈通的家夥卻不以為然。 　　嗬，走個過場罷了。人選早就被正卿和國君私下裡定好了吧！ 　　晉國的事情就是這樣，大事都是幾個卿說了算，正卿權力尤其大。那些中小貴族，不被大族逼得破產就得謝天謝地了。 　　隻見欒書恭恭敬敬地向國君行禮，說自己年齡太大了，病痛纏身，精力不足，希望能夠致仕，也就是退休。再挑選一個年富力強、道德高尚又有能力的人，來擔任正卿。 　　晉侯周堅決不同意，說自己才十四歲，主少國疑，正需要經驗豐富的老臣來輔佐，正卿這時候致仕，豈不是要置晉國於不顧？讓欒書再深思熟慮一下。 　　欒書反過來又說要致仕，晉侯周是三番五次地拒絕。最後欒書沒辦法，隻好勉強同意說再服侍國君一段時間。 　　晉侯周鬆了一口氣，說：“還請正卿與諸卿相忍為國，共復晉國霸業！” 　　左右大臣看著這君臣兩個演戲，有的不以為然，有的卻做出一副深深感動的樣子。但韓氏、士氏、中行諸卿，卻從“相忍為國”這個全新的詞匯裡聽出了意味，這是國君又一次強調，要徹底遺忘弒君事件，讓大家緩和矛盾，別再互相逼迫、打打殺殺了。 　　這也是諸卿希望看到的。 　　欒書留任，自然還是中軍將、正卿。而中軍佐、次卿，也就是欒書的接班人，卻不是如今地位僅次於欒書的上軍佐中行偃，而是下軍將韓厥來做！ 　　這倒是有點出乎眾臣的意料。中行偃不是緊跟在欒書屁股後麵嗎，為何沒有做中軍佐呢。 　　難道是國君的意思？正卿拿中行偃與國君做了交易？ 　　中行偃本人臉色也不太好看，卻跪坐在原地一言不發。 　　緊接著國君宣布，中行偃晉升為上軍將，智罃升任上軍佐。還好，總算升了一級，不是一無所獲。 　　晉侯周繼續說道：“士魴是士武子（士會）的小兒子，士文子（士燮）的同母兄弟；而士匄是士文子的長子。士武子申明法令，安定了晉國，直到今天，晉國還在用他的法令。士文子勞苦身子，平定了諸侯，直到今天還仰賴他的功勞。這兩個人的功德，難道可以忘記嗎？” 　　這樣一來，士匄繼承父親士燮之卿位，為下軍將，而同族的士魴也飛黃騰達，成了新軍將。 　　士氏作為大族，不給士匄一個卿，他們肯定是不會答應的。可士魴也能當上卿，雖然國君和正卿都說這是因為士會對晉國的貢獻，但不是已經有士匄了嗎，他也是士會的後代啊。眾臣不禁聯想到欒氏與士氏的姻親關係。 　　下軍佐是呂相。呂相是魏錡的兒子，因為魏錡封地在呂，所以也稱呂氏。魏錡屢立戰功，呂相則頗具外交天賦，曾經以一篇《絕秦書》名動諸侯。憑著他們父子二人的功績，呂相得到了下軍佐這個職位。 　　晉侯周特意說明道：“在邲之戰中，呂錡在上軍輔佐智莊子，俘獲了楚國公子穀臣與連尹襄老，才使子羽免難歸國。在鄢陵之戰中，呂錡親自射中了楚恭王的眼睛，打敗了楚軍，安定了晉國，而他的後代卻沒有當大官的，找書苑 www.zhａosｈuyｕan.com 他的子孫不能不提拔。” 　　最後，晉侯周任命魏顆之子令狐頡（魏頡，封地在令狐）為新軍佐，說：“在以前戰勝潞國的戰役中，秦國曾圖謀打敗晉國，魏顆親自在輔氏擊退了秦軍，俘虜了杜回，他的功勛銘刻在景公鐘上。直到今天後代還沒得到舉薦，他的兒子不能不起用。” 　　這下魏氏也一門二卿了！ 　　眾臣紛紛揣摩其國君和正卿這樣安排的原因。可能是為了平衡同樣一門二卿的士氏，所以特意挑了一個功勞顯眼、有一定實力的魏氏來培植一下？培植魏氏，到底是國君的意思，還是正卿的意思？ 　　欒書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扶植魏氏，正是欒書與晉侯周商議的結果。魏氏要身份有身份，要功勞有功勞，拿出來立典型再合適不過了。隻要為國立功，哪怕祖先沒當過卿，也能得到提拔，更別說人家還那麼懂事了。 　　況且，那呂相，從小身體就不好，現在三十多歲，就已經傳出暗疾在身的傳言。恐怕，沒有幾天好活了，不怕魏氏勢力太大，不好控製。 　　可晉侯周心思卻不在這。因為他知道，不管怎麼安排，坐上卿位的人，就不可能是他的忠臣了！都有自己的地盤、軍隊、家臣，一個個都是獨立王國，別看現在裝得像模像樣的，過不了多少年，眾卿就會像群狼一樣把晉國吃乾抹凈！ 　　但是剛剛即位幾個月的弱冠國君，拿什麼動搖卿族政治，抄來的縫合怪《晉侯語》嗎？ 　　“且看寡人再給群臣上一課！” 　　晉侯周清清嗓子，準備開始自己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