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爾在一個無人的角落進了一艘雪船，拍去肩上的雪霜。“北區直行的第三個路口下車。”他冷冰冰地說完，扭頭看向窗外。天空陰暗，空氣中好像有一層灰白渾濁的霧氣，無法看清太遠的地方。人們脖子上都掛著一顆懷表，他們時不時地打開看一眼。沒有了陽光的流動，這裡的人難以察覺時間變化，他們隻能依靠這不停轉圈循環的機械。很快，雪船駛離火車站，進入南邊的商業住宅區。司機擦去後視鏡上的水霧，開始職業性地攀談起來。 　　“南區的商業交給星耀商會開發得很不錯，該有的都有。這裡的商人和原住民各個富得流油。幾十年前還辛辛苦苦掙錢，現在都坐著收租嘍。真羨慕他們，我們跑雪船的早起晚歸，哪比得上他們，真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到北區的舊改。潔先生和時靈國合作，倒也真是讓一部分人富了起來！” 　　氣氛沉靜了片刻，司機挖著鼻孔，自顧自地聊了起來。“看你的打扮不像是白沙國人，是從時靈國來的吧？你們那邊的生活可讓我羨慕，我恨不得賺夠錢把國籍轉到你們那。到時候我能找你吧？幫個忙？看你的穿著，在時靈國身份也不低。” 　　托爾瞥了眼後視鏡，“你們還是好好地在白沙國生活吧，時靈國可不是一個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哎，這我知道。”司機不著痕跡地拿出紙巾擦拭著手指頭上的汙穢，“之前我就申請過好幾次，不過都給拒絕了。你也知道，白沙國這地方氣候一直都這樣，各方麵的資源都缺乏，雖然說現在有所改善，但我還是更加地向往外麵。。。”話還沒說完，他一個急剎差點撞在一個攔路的小孩身上，他搖下車窗大吼。“要飯的滾遠點！別他媽礙事，要不是老子車上還有客人！老子一腳油門撞死你！小兔崽子！” 　　“不好意思貴客，”他扭過頭一臉歉意，“這邊環境就是這樣，這些北區來的孩子家庭不是貧困，學也不上就出來工作了。” 　　“之前商會不是說會提供白沙國國民的每個孩子都有學校上嗎？”托爾望著越來越遠那個孩子，疑惑地問。 　　“是有，可是學位總是有限的對吧。一些學校還在建設，所以星耀商會會長和潔先生決定南區這片條件豐富的家庭優先上學了。北邊的就稍晚一些，再等等吧，好日子總會來的。。。貴客是要到北區辦事嗎？” 　　托爾沒回答司機的問題，他們的聊天到此結束。雪船穿過商業街的盡頭，很快就抵達了北麵舊建築的聚集地。為了防止積雪堆積，這些屋子的屋頂設計的傾斜角度較大，整體線條簡潔，少了南區商業樓房那種花哨。墨色的屋簷與青色的石墻古樸沉著，裂痕在這裡畫滿了時間流逝的痕跡。厚厚的積雪堆砌在道路兩邊，偶爾能聽到孩童在街巷打鬧的聲音。 　　托爾下了雪船等司機離開才朝一條巷子走去。道路的盡頭是一家名為戈爾北酒肆的旅店，墨色門柱旁站著一個身穿寬鬆黑色服飾的武士，他的肩膀寬大，臉色沉著冷靜。這人是托爾的朋友，也是白沙國國君的貼身護衛，名字叫深田。他遠遠便看見了來人是誰，等到托爾走到臺階前，才開口。“都安排好了，動了些關係，給了那個家庭一些優待政策，讓他們住在你說的那間屋子裡。” 　　“是個富裕家庭？”托爾和他進入酒肆，屋內壁爐傳來的溫暖融化了肩頭上的雪，木材發出啪呲的炸裂聲。他拍去水珠找了個位置坐下。 　　“富裕家庭也就不用依靠政策才有房子住了，我給了他們選擇，隻要他們領養那個嬰兒，就能在那裡免費住二十年。”深田說。 　　托爾深思了片刻，“謝了。” 　　“現在，你該跟我解釋，嬰兒和你什麼關係？你要這麼照顧她？”深田目光裡溢滿好奇。他在他臉色看到了努力掩飾的神情。 　　“這事情，也就我們兩個人知道。”托爾在吧臺要了一瓶酒，接著說，“二十多年前，我哥在這裡開發項目的時候，居住過一段時間。當時歌舞伎町是最火的項目，吸引許多歌姬舞姬來參選。” 　　“這個我知道，那時候我也關注過一段時間。所以，嬰兒和博爾有關係？”深田喝了一口酒。“你這麼做是為了幫他嗎？”他疑惑的問道，他覺得這件事情不簡單。托爾並不是那樣的人，而且以博爾在時靈國的身份，也不需要他幫助。 　　“不是，是為了。。。我告訴你一切吧。”托爾說，“那段時間裡，他認識了一個叫筱茶的女孩。她憑借過人的舞姿成功引起了博爾的注意。博爾本就是一個情場老手，又是星耀商會的會長。一番進攻下，毫無戀愛經驗的筱茶就被他死死拿捏了。她認為這就是自己的歸宿，準備為他付出一生。” 　　“我記得，那個時候博爾不是已經有一個妻子了嗎？”深田問。 　　“是的。”托爾灌下一口烈酒，“項目結束後，她跟著博爾回到時靈國準備結婚，過上她夢寐以求的生活。可當她進入家門，才知道博爾已經是有婦之夫。她積攢許久的期待在那一刻破碎了。她並未如願過上心中向往的生活，而是慘遭正妻溏樺樺和他兒子羅多的逼迫和羞辱，生活變得一塌糊塗，大不如前。” 　　“家庭成員的愚昧陳腐讓她絕望。他們將這個外來的女子囚禁在家中欺淩，而那個唯一能幫到她的人，卻對這些事情不問不顧。當時她有想過要離開博爾回到白沙國重新生活，沒想到這時卻懷了博爾的孩子，她看到了希望打消了回去的念頭。博爾確實對她的感情好了一段時間，但博爾是個冷血的人，在他生活和工作中早已見慣那些想利用情感上位的人，這種礙於孩子的好意沒有持續太久。他不想被一個孩子束縛。” 　　他突然堅決而憤恨的直盯住深田的眼睛。找書苑 wｗw.zｈａosｈuｙuａn.coｍ “她心如死灰。這個可憐的傻女人，到此才懷疑，自己嫁的這個男人其實是個不值得依靠的懦夫，一個靠著社會地位來耀武揚威的可憐蟲——他愛的不是筱茶，而是白沙國那段時日裡滿足空虛內心的生理儀式。”他聲音尖銳，特別強調了‘生理儀式’這四個字。 　　“後來博爾外出辦事了一段時間。那段時間她找到了我，告訴了我她最後的遺願。她想讓我將孩子送回白沙國，這裡的財產足夠她美滿生活一輩子，她不想她的孩子生活在這個家庭裡，一定會受盡屈辱。我安慰她一切都會變好的。可她已經對生活絕望，她每次見我都哭，但偶爾心情好時，也會為我歌舞，我很享受那時候與她在一起的時光。”托爾嘆了一口氣，垂下頭來，紅潤的眼睛中滿是悔恨，“我喜歡她，可是我們家庭的關係，我的身份、地位。。。我不能直接表達我的愛意。這些鎖鏈，將我捆住了。” 　　氣氛沉寂了許久，隨著杯子放落桌麵，他那充滿無盡悲憐的聲音才徐徐傳來，“不久之後，筱茶生下了一個小孩，她給她取名雀茶，為了保證她的安全，我隻能拜托你，至少她不會生活在那對母子身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出了他真正這麼做的原因，“前段時間，筱茶在家裡自殺了。。。我知道是他們乾的好事！可是我沒有辦法，沒有一丁點辦法，即便她是我喜歡的人。” 　　‘哢嚓’，托爾情緒激動的捏碎酒杯。一陣狂風沖破了窗戶的障礙，灌進屋內。寒冷和悔恨強烈的襲擊著整個酒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