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與信念的交織、覺悟與決心的徘徊、光明與黑暗的對峙……自混沌開辟以來,我們的世界中從不缺少這類事物,遠勝於荒野的潮汐或海中的砂礫。年輕的決鬥者啊,當你站在這決鬥場上時,你的眼中都看到了什麼?當你決定背負一切去戰鬥時,你的心中又寄托著什麼?人類的可能性有許多種,在絕望中看見希望是如此,在錯誤中追尋正確也是如此,但隻有最勇敢的人才能抓住那道光芒,爆發出不可思議的力量。】 【賭上靈魂、竭盡全力、在後悔與愧疚中咬牙前進之人,即使戰鬥結束也難以忘懷吧;看見理想、預見未來、為見證人類的可能性而立於此處之人,縱然迎來失敗也不會有任何遺憾吧?在這個決鬥場上,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選擇,不要忽略了它們,尊重自己內心的想法,自由地戰鬥吧,直到分出勝負的時刻為止,因為那才是決鬥的真諦。】 【自混沌開辟以來,仍在延伸的前路上,讓我看見你們的未來。】 【恭喜你,親愛的玩家。】 【GameClear(遊戲通關)。】 …… 伴隨著一個冰冷、機械、毫無情感色彩的聲音響起,冷漠地回蕩在空曠的夜色裡,林格等人也緩緩睜開了眼睛,再次麵對英鐸西斯大橋上空的魔導立場,一時間竟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與蒸汽機神亞歷山大的對抗實在過於緊張驚險,特別是作為決鬥者的天蒂斯,更是散發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壓迫感,在整場決鬥中幾乎將眾人壓製得喘不過氣來。 好在格洛莉亞足夠冷靜,沒有因敵人的強大便失去信心,反倒利用對手最開始時埋下的一個小小失誤,在最絕望的境地中扭轉了局勢,取得勝利。 不過,那時候的格洛莉亞,真的就是眾人認識的那個格洛莉亞嗎?她表現出來的冷靜、冷淡乃至冷漠,似乎都與少女往日的形象相悖,莫非困境會激發人類潛能的同時,也會改變他們的性情嗎?這個問題,恐怕還有待商榷。 當然,現在可不是糾結這種事情的時候,因為他們還身處教團聯合大軍的包圍之中呢,雖然通過遊戲機和卡帶擊敗了天蒂斯,暫時不需要擔心她來攪局了,但到底該怎麼逃離包圍圈,這仍然是個令人頭疼的問題。 思緒剛剛回歸現實,眾人的耳邊便傳來了密集的炮火聲,轟隆隆地震顫著泰威爾河的水麵,甚至令河流兩岸的地麵與房屋都顫抖不已,宛如正在經歷一場強烈的地震。難道教團聯合的指揮官已經下令軍隊發起攻擊了嗎?年輕人下意識抬起頭,往炮火聲傳來的方向望去,霎時間臉上浮現出一抹愕然的神色。這對於林格來說是一種很少見的情緒,但眼前這幕景象確實荒誕離奇,以至於找不到其他更合適的詞語形容他此時的反應—— 一條鯨魚正翱翔在漫天閃爍的炮火中,一束束幽藍色的魔導射線與魔能光束猶如流星魔礫般從它的四麵八方掠過,幾乎將那個身影淹沒,然而鯨魚卻毫無畏懼,猶如在暴風雨中看見了燈塔光柱的船隻般,執著不懈地朝著這個方向飛了過來。教團聯合的飛空艇部隊不得不攔截在英鐸西斯大橋的上空,一臺臺銀白色的構裝機兵也紛紛排列整齊,以炮塔模式擺好了陣型,緩緩將炮管校準了方位。雙方同時開火,炮管內噴射出一道道恐怖粗壯的光束,猶如幽藍色的流星雨噴發,在天上與地麵同時交織為密不透風的光網,封鎖了來犯之敵妄圖闖入的路線。 即便是半神級別的超凡者或魔法師,不動用聖遺物的情況下也難以突破如此密集的火力網,然而那條鯨魚的行動卻異常敏捷,向眾人展現了與龐大體型截然相反的靈動身法,時而上升時而下降,時而加速沖刺,時而斜向機動,甚至有時還會在漫天傾瀉的暴風雨中做一個大膽的後空翻,以這種令人瞠目結舌的動作避開了大部分的炮火,餘下的炮火即便命中了鯨魚,也無法造成太多的傷害,因為在鯨魚的頭部,一名銀發及腰、氣質優雅的妖精少女正張開雙手,讓有形的魔力從指間流瀉,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防護罩,護住了鯨魚背上的森林、平原、山丘、花田乃至各種各樣的建築物。 足以擊穿鋼鐵、熔化機械的魔導射線和魔能光束轟擊在這層防護罩上,除了激起一圈圈石子落入水中般的漣漪外,再無其他動靜。同樣的,在鯨魚的尾部,也有另一位銀色短發、氣質冷淡的妖精少女撐起了防護罩,擋住了來自後方的告死鳥部隊與下方的守夜人艦艇部隊的攻勢。兩人齊心協力,保護這條龐大的鯨魚不受暴風雨的侵擾,無所畏懼地朝著英鐸西斯大橋飛來。 正是看到了那兩名妖精少女,林格才認出來原來眼前這條鯨魚就是雲鯨空島,倒不是說他視力有什麼問題,連雲鯨空島這麼明顯的特征都認不出來,主要是因為……那條鯨魚居然是活的。 沒錯,活的。 原本的雲鯨空島雖說有鯨魚的模樣,但本質上隻是用大地捏出來的島嶼罷了,依靠依耶塔的自由王權才獲得了翱翔天空的能力,而眼前這條鯨魚卻是活生生的,纏繞著藤蔓與草甸的皮膚下隱約可以見到鼓動的血管,厚重的翼鰭每次拍打天空都會卷起如雷鳴般的風暴,張開的巨口中不斷吞吐著澎湃不息的呼吸,匯聚為肉眼可見的狂風,浩浩蕩蕩地席卷了夜色。甚至在它的腦袋上還睜開了一雙藍寶石般清澈湛藍的眼眸,其中生靈活現的光彩,絕不是土石捏造的死物所能擁有的情感。 謝絲塔和謝麗婭到底乾了什麼,才讓雲鯨空島發生了如此不可思議的變化,莫非,這也是妖精魔法的神奇之處? 在林格略微怔神的時候,局勢已經轉變,操控鯨魚的人似乎注意到了橋麵上那幾個熟悉的身影,於是毫不猶豫地調轉了方向,巨鯨擺動尾鰭,仰首發出了一聲悠長嘹亮的鳴叫,然後便在謝絲塔與謝麗婭的魔力掩護下,硬頂著漫天絢爛華麗的炮火,朝著英鐸西斯大橋俯沖而下。 這個時候,眾人中最先反應過來的人是女伯爵奈薇兒,她陡然間意識到,這不就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嗎?她在瞬息間做出了決定,夜幕中一道詭鬽般的身影閃過,月銀色的長馬尾在風中颯颯飄揚,劃出了一道醒目的銀線。下一刻,女伯爵已出現在了那駕煉金馬車的車座上,隨手勒緊了兩匹白馬的韁繩,回頭對還在發怔的同伴們喝道:“蕾蒂西亞、還有你們幾個,都愣著乾什麼?快上車!” 眾人這才如夢初醒,意識到現在可不是看那對妖精姐妹大顯神威的時候,如此千載難逢的時機不把握的話,等教團聯合的軍隊回過神來,將炮口調轉向她們,到那時想走也來不及了。 蕾蒂西亞的動作最快,或許是身體下意識執行了奶奶的命令,更快於腦子的思考。還穿著那身黑白色女仆裝的小蝙蝠在此時倒像是個真正的女仆般,拍打著蝠翼從天而降,落在馬車前,幫後麵的人打開了車廂門,順便自己鉆了進去。緊隨而至的是愛麗絲咋咋呼呼地沖了過來,在她身後,奧薇拉和聖夏莉雅一起攙扶著之前一直坐在輪椅上、現在還沒有習慣奔跑的蘿樂娜上了馬車,隨後,格洛莉亞也上了馬車,她的動作倒是沒有那麼慌亂,但不知為什麼,看起來卻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樣,仿佛沒有意識到這是生死攸關的時刻,連逃跑的動作也隻是亦步亦趨地跟隨在其他人身後而已。 落在最後麵的人是林格,或者說他主動落在了最後麵,倒不是說年輕人有什麼紳士風度,在這種場合還講究紳士風度的人,腦子絕對有問題,他隻是有自己的理由罷了。 年輕人站在馬車前,卻沒有立刻進入車廂,反倒回過頭去,看向那位有著黑色長發與深邃眼神的少女。自從遊戲結束後,她就一直安靜地站在原地觀望,即使意識到了他們逃跑的舉動也沒有任何阻止的意思,存在感低得像個純粹的路人,與之前在決鬥場上驅使機神亞歷山大將他們逼入絕境的那個她截然不同,以至於愛麗絲她們竟將其忽略了過去,隻顧著逃跑的時候,沒有意識到最危險的敵人就在眼前。 那個用自信的語氣闡述理想與信念,告訴他們唯有跨越錯誤才能成長,比機神亞歷山大更加光彩奪目的少女,還有眼前這個安靜得如一抹幽邃的夜色,一言不發的時候容易讓人忽視其存在感的少女,她們真的是同一個人嗎?林格回頭的時候,腦海中油然而生這樣的念頭,但很快就被他拋到了腦後。因為不重要嗎?不,隻是因為注定得不到答案而已。 今夜他們從這個少女口中得到了許多答案,唯有這個答案,或許會是永遠的謎團。 所以—— “所以,”年輕人忽然開口道:“我還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天蒂斯小姐。” “哎呀!”馬車內傳來了愛麗絲毛毛躁躁的聲音:“這都什麼時候,你還在提問啊林格,以前怎麼不見你推劇情這麼積極?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啦!” 其他人不說話,但女伯爵勒緊韁繩逐漸泛白的指關節、奧薇拉抿緊了嘴唇眼中緊張的神色、蘿樂娜默默地將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呼吸逐漸加重、還有蕾蒂西亞透過車窗咬牙切齒地盯著年輕人看……都說明她們的想法和愛麗絲一樣。唯有格洛莉亞和聖夏莉雅未曾表態,但前者是因為還在走神,完全忽視了外界的環境,而後者卻是因為信任,她堅信以林格的性格,絕不會在這種時候耽誤同伴的時間。而他既然這麼做了,就說明這個問題十分重要,重要到必須在這個場合得到答案。 但那究竟是什麼樣的答案呢?牧羊少女的心臟忽然跳動了一下,她意識到這是來自命運的啟示,將畢生智慧傳承給她的那位摩律亞老巫師說過:命運的弦牽動著人的心靈,或許便是指這種情況吧? 天蒂斯突然笑了,盡管那抹笑意很淺,但林格確信自己看到她笑了,那是一種不出所料的笑容,似乎她早就意識到年輕人會選擇在這種時候、這個場合向她提問。她甚至連他想問什麼都知道,但如果直接說出口還是有些不解風情,於是她禮貌性地回了一句:“當然可以,林格先生,你請問吧,我會回答你的。” 因為早就知道問題是什麼,所以能不能告訴年輕人答案,也是她早就確定好的事情。 林格聽到這句話,緩緩地吐出一口白色的濁氣,在愈漸寒冷的夜裡氤氳散開,他的聲音響起,瞬間淹沒在漫天的炮火聲中,但此刻,大家無一例外聽到了那個問題,仿佛它清晰得無法被抹去:“我想問的是,天蒂斯小姐,你……也是少女王權吧?” 哐當! 馬車內傳來了腦袋磕在墻壁上的聲音,隨即是愛麗絲嘰裡呱啦的怪叫,但此刻沒有一人嫌棄她吵鬧,因為她們也是同樣的心情,說驚愕還不夠準確,說震撼還不夠強烈,應該用匪夷所思來形容才對。 天蒂斯是少女王權? 怎麼可能是!? 她明明是魔女結社的領袖,是集結並統禦著七大混沌王權之力、領導著諸多哲人與使徒的、一個手段強硬而又神秘莫測的幕後黑手才對!像這樣的人、像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是少女王權呢…… “你的直覺還真是敏銳啊,林格先生。” 天蒂斯嘴角勾勒出來的弧度愈發明顯,她用左手輕輕提起一邊的裙擺,屈膝行禮,動作優雅而從容:“現實魔女,天蒂斯,很期待下一次與各位再見,我相信一定不會太遙遠罷?” 馬車內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死寂,好像少女們都失去了反應的能力,倒是開口提問的年輕人,因為早有心理準備的緣故,這會兒顯得冷靜許多。他微微頷首道:“既然如此,我已經沒有什麼要問的了。” 他在天蒂斯的注目下登上了車廂,將車門關上,對車座上的女伯爵說道:“可以出發了,奈薇兒小姐。” 要說奈薇兒現在能反應過來,純粹是異想天開,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縱然是半島的女伯爵閣下,聽到後腦袋也宕機了幾秒鐘。但或許是“出發”這個念頭已經在她的腦海中盤桓許久,甚至讓她有些焦慮了,因此,聽到年輕人說出這兩個字後,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拍打了一下韁繩,發出了清脆刺耳的破空聲:“駕!” 馬車應聲而發,兩匹白馬嘶鳴著沖向橋邊,早已迫不及待想要逃離這股令它們戰栗顫抖的不安氛圍。恰恰這個時候,天空上的鯨魚也已突破了教團聯合的飛空艇部隊與地麵部隊共同交織起來的炮火封鎖,此時正以一個平行於泰威爾河河麵的高度向著英鐸西斯大橋飛掠而來,鯨魚的腹部劃過水麵,揚起了漫天飛揚的水花,又在黑暗中紛紛揚揚地灑落,猶如整條河上都下起了一場異常迷蒙冰冷的雨,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這也恰好貼合了倫威廷作為“雨都”的別名。如果此時泰威爾河兩岸有遊人和居民正在親眼目睹這幕景象的話,或許直到很久以後他們都很難忘懷吧,那幅鯨魚在河麵上飛掠而過,雨水在它的身後瓢潑落下,蒙著夜色的天空淅淅瀝瀝,猶如這座城市正值雨季的景象。 當馬車沖到橋邊時,距離已經近到奈薇兒可以望見鯨魚背上那些熟悉的森林、街道與建築物了,還有旅館老板娘與酒保小姐臉上吃力的汗水。她下意識地拍打了一下韁繩,於是兩匹白馬仿佛與她心意相通似的,前蹄猛地一踏,拉動著車廂騰空而起,整駕馬車便躍過了橋邊的欄桿,躍向了鯨魚的頭部,並在半空中凝滯了呼吸都不到的一秒鐘、或許也是世紀般漫長的一秒鐘後,跌跌撞撞地落在了鯨魚的背上,馬車落地的時候還踉蹌了一下,於是車廂內又傳來了愛麗絲的一聲痛呼。 下一刻,鯨魚已重新昂首沖上了天空,從一個險之又險的距離,擦著英鐸西斯大橋的塵埃與土石飛起,瞬間將漫天轟鳴的炮火與泰威爾河的雨水拋在了身後,飛向了更加遙遠的天際,很快消失在厚重的雲霾深處,隻留給這座城市的人們一個渺小而又模糊的背影。 雨水打濕了橋上的泥土與灰塵,也漸漸冷卻了天蒂斯心中那股被決鬥點燃的興奮與熱情,她剛才幾乎控製不住,想要出手將那些旅人留下來,但一想到自己體內封印的那個東西,最終還是克製住了這個念頭,隻是立在迷蒙的雨幕中,安靜地看著鯨魚飛遠,直至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