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險象環生(1 / 1)

天瀾筆錄 子慕淩兮 7697 字 2024-03-16

一步踏出,耳邊疾風乍至。幾乎瞬間,葉臻就判斷出那不是人類能夠擁有的速度,下腰躲避的同時,右手抽出寒光刀反手格擋,左手撐地一個側翻,聽得哐當一聲巨響,炸裂的冰芒剎那將整個洞穴照得雪亮,卻並未映出對手的身形。   葉臻在洞穴一角站定腳步,後背虛靠在山壁上,抿緊了唇。冰芒消失,周遭重又陷入黑暗,耳邊卻重新傳來桀桀的笑聲,那笑聲忽隱忽現,又仿佛無孔不入,直直刺穿人的腦海。葉臻感到一陣心悸,繼而頭腦綿綿發軟,不由暗道不好。   這不是之前影衛們遇到過的任何一種機關,反而有點像臥龍山中靈對他們使用的術法,不知她方才經歷的究竟是幻象還是靈術。   葉臻暗暗掐了自己一把,飛快默念清心咒,周身泛起淡淡金光,符文與靈力一同鞏固著護體罡氣,這才感覺身體重新回歸掌控。她接著捏了個清明訣,山洞裡的一切瞬間在她眼中亮堂起來。   視線聚焦的剎那,眼前倏然出現一隻流著口涎的活屍,那爆裂的眼珠正與她四目相對,伸出的白骨手已經落在她脖頸兩邊。葉臻毫無心理準備,“嗷嗚”尖叫起來,身體飛快反應,手中寒光刀斜向上送進那活屍的心臟。   活屍嚎叫一聲,張大嘴就沖她咬了下來。葉臻憑著身形優勢矮身錯開,往邊上一閃。那活屍反應不及,憑著慣性繼續往前沖去,這時葉臻才看清,她剛才倚靠的哪裡是山壁,分明是隻成年的山魈!那山魈足有兩個她那麼高,人麵長臂,一口就把那隻活屍吞了下去,邊咀嚼邊饒有興致地看著她。   葉臻驚出一身冷汗,一時不敢動作,警惕地看著這隻山魈。她隻在《山海經》裡見過山魈,此刻不能確定,這隻山魈是誤入此處,還是被設計成機關的一部分。而且,山魈一般群居,打一隻山魈容易,打一群可夠嗆。   更讓她覺得後背發涼的是,雖然那隻活屍被吃了,她還是感覺周圍有東西,這些東西連清明訣探不出來,但她能感覺到四伏的殺意……靠!葉臻一下子跳腳,低頭看去,頭皮發麻。十多條拇指粗細的蛇不知何時纏在了她小腿上,正吐著信子蜿蜒向上。雖然她穿了過膝的牛皮靴子,但還是能感受到那該死的冰涼和酥癢——就好像她光著腿一樣。   “滾開!”葉臻拿刀飛快地把蛇撂開,一麵拚命甩腿,刀尖帶著冰霜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照出洞穴裡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密密麻麻的蛇。   這是什麼東西啊?講不講道理啊!葉臻快崩潰了。   她倒不是特別怕蛇,但愣誰看了那麼多蛇都得心生恐懼。眼前劈砍不完的蛇讓她頭腦有一瞬間的空白,而後靈光乍現,索性不管那山魈,拿刀在前麵開路,趟著越來越洶湧的蛇海往前走,又看見蛇海中突然冒出蠍子蜈蚣蜘蛛,心生一計,故意放慢了腳步,踉踉蹌蹌地走,氣息也變得紊亂,臉上甚至流露出恐懼,果然看見空中又憑空出現了蝙蝠飛蛾蝗蟲黃蜂,嗡嗡朝她包圍過來。   “都來了?還有沒有了?”葉臻勾唇,氣沉丹田,掌下冰風乍起,山洞裡剎那被照得雪亮!她霜雪般的眸中映出眼前密密麻麻的蟲豸,周身風暴迭起,寒冰為針,飛雪作刃,瞬間將所有東西都碾為齏粉!   葉臻收了勢,緩緩吐了口氣,看著眼前隨著冰屑落下的並非血肉,而是濃重的黑氣,臉色不由暗沉下來,回頭看去,山洞裡一片死寂,來時看見的那攤血跡已經消失不見,那隻山魈也不知去向何處。   是幻境麼?   葉臻忽地感到有種窒息後重新得以呼吸的感覺,脖頸間也傳來劇烈的疼痛。舉刀作鏡一看,白皙的脖頸上突兀地橫著一道紫色,不由擰起眉頭。接著又感到小腿上火辣辣地痛,連忙脫了鞋子卷起褲腳一看,兩個深深的齒印,傷口正淌著黑血。   她是什麼時候被掐的,又是什麼時候被咬的?   她給自己把了脈,好像是中了劇毒,但不知道為什麼沒有發作。但總歸是件好事,於是原地盤腿坐下,運功把毒血盡量逼出去。等傷口流出的血變得鮮紅,才拿出手帕包紮好,從懷裡摸了顆清丹服下。她翻來覆去看了半天,也沒在鞋子和褲子上找到破口,更是驚疑不定。   這裡麵的一切,委實太古怪了些。   休息片刻,她站起身來。腿上傷口不影響活動,不過這殘毒不知何時就會發作。她回頭看了眼已經縮成一個小點的入口,又繼續向前走去。   走過一段狹長幽深的山洞,眼前豁然出現一個長方形的房間。葉臻用清明訣觀察了一下,與影衛們提到的其中一個房間一致。按照他們的說法,這個房間的機關是從墻壁兩側探出的削尖的木樁,進來的十次裡麵九次都是如此,剩下的一次沒有觸發機關,隻要身手靈活就能通過。   但有了上一個山洞的經歷,葉臻對此說法呈保留態度。她猜測著,或許是自毀進程已經過半,機關也會相應增加難度。   她試探著走出了一步,沒有反應。   又走出了第二步,也沒有反應。   於是大膽地向前又走了好幾步,已經走到了房間中間,仍然沒有發生任何事。   所以自己是遇到了那十分之一的好事?   葉臻一直都不太看好自己的運氣。一般來說,她碰到的肯定是最倒黴的事。她知道自己不該這麼想,可是這幾年的經歷充分說明了這一點——比如現在……   葉臻很想掐死上一刻的自己。   兩邊的墻壁突然開始飛快向中間擠壓!本來這也難不倒她,以她的速度完全可以在墻壁合攏之前沖出去,可沒想到出口的地方突然飛來一個什麼東西,她下意識橫刀格擋,那個東西與寒光刀碰撞時劇烈摩擦,滋出一大串火花,且來勢不減,葉臻這才看出是采石機的刀片,這玩意不知道是用什麼做動力的,能量大得驚人,她拚盡全力才不被它推向後方。這片刻耽擱的功夫,兩邊墻壁已經近在咫尺!   葉臻抬頭看去,上方並無縫隙,腳底也是實地,四四方方,沒有任何可以躲閃的空間。墻壁很快壓住了她的肘關節,那刀片力道也越發大,壓得她握刀的虎口逐漸麻木。兩相掰扯下,手臂骨頭叫囂著傳來劇烈的疼痛。在被壓成肉泥前,她可能要先全身粉碎性骨折……   不行,不能就這樣交代了!   葉臻低頭看去,腳底的三列磚尤為特殊。沒有人會在山洞裡多此一舉鋪設地磚,所以……   她是全憑著一身靈力在抵抗墻壁的重壓。尚且能夠活動的雙腳,拚命地在地麵上試探,把能夠到的地磚一塊塊踩過去。   腳底倏然下沉,她心中狂喜。接著便聽見身後噗噗聲響,她屏住呼吸盡量把自己壓成平板,兩個尖利的木樁恰好擦著她後背和大腿穿過,帶出一串血線,與其他數十個同時穿出的木樁一起,顫顫巍巍地頂住了兩邊的墻壁。   采石機的刀片被木樁打偏,發出刺耳的嘯叫,擦著葉臻的臉旋過,連著削斷了十數根木樁,才終於止住去勢,釘在了墻上。葉臻驟然卸力,整個人往前一撲,伏在身前一根木樁上瘋狂喘氣,胸腔裡湧上來一股劫後餘生的慶幸,這才感覺到後背和大腿鈍鈍的痛,卻不敢耽擱,扒拉著木樁迅速地爬了出去。   接下來,又會遇到什麼呢?   葉臻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驚懼過度,竟然變得興奮起來。   又穿過一個幽深的山洞,眼前忽然一片明亮。這是一個天然的溶洞,遍地都是鬼斧神工的鐘乳石和石筍,隻是插滿了羽箭。到處都是血跡。   葉臻忽然覺得這洞中光線很奇怪。這洞穴亮得出奇,看著像有火光,但四下裡不見光源。她又仔細看了看,發覺這光是從上到下投射而來。可是抬頭向上,隻見倒掛的鐘乳石,洞頂隱隱泛紅,不知緣何十分刺目。   又是個奇怪的地方,葉臻在心中默默道。   她手中抓了一把剛才路上撿的石頭,用靈力碎成小塊,往四方擲去。果然聽見機關轉動的哢擦聲,接著萬箭齊發,羽箭暴風驟雨般殺至,葉臻躲在角落,看得咋舌不已。布陣的人很懂得闖陣的人的心理,把所有角度都算計到了,身手再好也是避無可避。   羽箭停息,葉臻仍未放鬆戒備。以布陣者的心思,絕不可能如此輕易就結束了。   這念頭剛剛轉過,就見洞頂位置倏地又打開一個小口,溢出一團黑氣,慢慢幻化成一個人的形狀。   葉臻還道又是活屍,卻沒想到那個人的形狀一變再變,最後成形的那張臉,赫然與她有八分相似!她大吃一驚,握緊了寒光刀,手微微發抖,就見那個黑影手中也憑空變出一把縈繞著冰藍色靈氣的短刀來,以鏡像對稱的方式指著她。與她不同的是,那黑影嘴角微勾,露出明晃晃的嘲諷和挑釁。   黑影的表情定格在臉上,有些機械地抬起了手,淩空一揮。   葉臻便看見,滿地的羽箭忽地騰空而起,從四麵八方向她射來。她自詡輕功卓絕,身法精妙,本不十分懼怕,然而正當她靈巧地躲閃時,那些箭會隨機地變換方向——或者說並不是隨機,而是提前預判她閃躲的位置!   這是……鏡?!   那虛影,能夠鏡像對稱她的動作,控製箭雨攻擊。   原來如此。鐘乳石和石筍,已經寓意了對稱。   輾轉騰挪間,一支箭嗖地釘穿左肩,留下一個血洞。葉臻吃痛,動作便遲緩,眼看又要中箭,她忽地歸元氣海,咬牙低喝一聲,做了個意想不到的動作——原地靜止!   果不其然,所有箭矢不再出現詭異的變換,在碰到她的前一剎,被她爆發的護體罡氣震得全都委頓在地。   不再有新的利箭射出,葉臻長出一口氣,抬頭看去,那虛影左肩也破了一個大洞,黑氣正在逸散,那張酷似她的臉,也正在逐漸消散。   葉臻警惕地盯著虛影,不敢輕舉妄動。隻要她不動,應該就不會有事吧?   應該……吧?   挨了片刻,葉臻看著那虛影已經散得隻剩輪廓,慢慢放下心來,看了眼左肩的傷,倒吸一口冷氣。也不知道前麵還有什麼在等著她,這樣過一關受一次傷的,她還能不能順利找到自毀裝置?   她摸出金瘡藥來胡亂撒在傷口上,正撕了衣角打算包紮一下,那虛影忽然爆炸,她反應飛快撲向洞穴一角,接著令她大驚失色的事又發生了——   地麵消失了,沒錯,瞬間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巨大的空腔。   葉臻眼疾手快攀住洞壁,奈何洞壁濕滑不受力,她不受控製地下滑。腳底傳來熾熱的感覺,她勉強低頭看去,不由瞪大了眼睛。下麵不過十丈深處,竟然是咕嚕嚕冒著泡的巖漿!她剛才撕下的那片布料恰在此時掉進巖漿,瞬間就被化得渣都不剩。   誰能告訴她,為什麼棲霞山下麵會有巖漿?若是幻術,也太真實了吧。剛才那活屍和蛇都傷到了她,那麼,這巖漿是否能吞沒她?   葉臻不敢賭。   她心臟狂跳,渾身全都是汗,也不知道是熱的還是嚇的。可是也容不得她多想,手根本抓不牢洞壁,她想把刀插進去,可這洞壁偏偏又硬如磐石,她加了靈力也不過是在上麵留下深深的劃痕,完全止不住下滑的趨勢。   她咬緊牙關,決定放手一搏,單手收刀入鞘,將所有靈力匯聚在掌中,使出一招“冰封千裡”。她自然知道冰凍不住巖漿,但隻要能借到短短一瞬的力,她就可以踩著冰向上跳躍抓住鐘乳石,再利用滿洞的鐘乳石蕩到對岸去。   時機算的正好,葉臻如她所設計的那樣,一把抱住了一根粗細適中的鐘乳石。   然而,正當她穩住身形準備起跳時,手中的鐘乳石連同周圍的鐘乳石忽地全部消失了!葉臻一下子失重往下墜去,驚恐萬分地看見鋪天蓋地的巖漿從洞頂的位置傾瀉下來。她這下真是頭腦一片空白了,隻記得最後運氣凝了一個結界打算硬扛。她若是沒猜錯,這一切都是用靈術或者幻術締造的,隻要頂住了攻擊,自然就會沒事。但她心裡一點底都沒有,她清楚地記得,在轉運使別院,陳崇緒的靈力隻是刮到她,就讓她渾身骨頭都要碎了。   灼熱逐漸迫近,層層堅冰凝成的結界在迅速融化,很快變得脆弱不堪。葉臻感受到了火焰灼熱的溫度,逐漸從熾熱變成了疼痛……   千鈞一發之際,周身突然套上了一層水藍色的光圈,接著有什麼東西纏住了她的腰,將她向外拉去。那剎那的大力,非但沒有勒斷她的腰,反而如流水般柔和。   水藍色的光圈一直護在她身邊,外圈旋轉幻化成水流,抵抗著洶湧而至的巖漿。這感覺分外的熟悉,是玄天承的水係靈力,可是他怎麼會在這裡?她這時看清了腰間纏著的東西,不是別的,正是望川樓見過的“長相思”。   她眼眶熱辣,差點哭出來,不過片刻,就被人穩穩抱在了懷裡。她定睛看去,玄天承抱著她站在對岸洞口處,方才所見的溶洞,已經全數被巖漿淹沒。水係靈力倏然從正中間劈開巖漿,強勢翻卷,二者僵持了近一刻鐘,巖漿才徹底被吞噬。   整個過程,葉臻一直處在極度的恍惚中,明明抱著她的手臂如此溫暖有力,她還是一陣陣心悸,不由用手臂緊緊纏住他的肩頸。她看見他的目光落在她脖頸的傷痕上,一下子變得柔軟又兇狠,看見他動了嘴,但根本聽不見他在說什麼,耳邊分外寂靜,就好像世界一下子失了聲音。   玄天承低頭看來,臉上還帶著深深的驚懼,急切地掃視著她身上的傷處,眼底泛起猩紅。見葉臻遲遲不說話,隻是瞪大了眼睛看他,眼角還掛著淚珠,更是慌亂不已:“阿臻?阿臻!”   他連著叫了好多聲,葉臻才回神,伸手一把掐住他的臉,掐變形了也沒撒手。   玄天承由著她掐,接著便見她眼角淚落了下來,紅著眼睛來吻剛剛掐過的地方。   “我還以為……又是幻術。”葉臻抬手摸他的臉,輕笑,“還能把你變出來。”   玄天承心痛如絞,又是一陣陣後怕上來,愈發抱緊了她,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   “我說我怎麼一個機關都沒碰到。”他把她輕輕放在地上,俯身查看她身上的傷,心疼不已,“你是傻子嗎?他們都惜命,偏你不要命地往前闖。打不過,跑你總會吧?”   葉臻目光落在他有些僵硬遲緩的動作上,又轉到他因連日奔波氣血不足而青白的臉色,微微一滯,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想起他身上的傷,還有劉山信中所言,不由皺起眉頭。“那你為什麼來?”她抬頭定定看他,哽著聲音說,“你也是傻子,怎麼好意思說我?”   “我打得過,沒有跑的道理。”玄天承半跪下來,拿手帕重新幫她清理肩上的傷口,動作極輕,一邊說道,“你知道你和陳崇緒差別有多大?還打算硬扛?剛才那巖漿要是燒到你身上,留條命在都是你運氣好。”   葉臻認出來那塊手帕是在臥龍山她給他包傷口的那塊,角落裡有她用醜陋的針線活繡的一片葉子。她看著他專注的神情,隻覺心頭滾熱,哼了一聲說:“你趕得正正好,可見我命不該絕——啊喲!”   玄天承狠下心來不去看她,冷聲道:“讓你長長記性。”手中動作卻又溫柔下來,湊近了輕輕吹著氣。   他到桃源小院的時候,眾人又驚又喜,七嘴八舌地講起山中情況,還是金吾衛的頭領撥開人群沖到他麵前,急聲道七姑娘去闖日照峰了。他頓覺天旋地轉,什麼話也聽不進去了,丟下一眾摸不著頭腦的士兵和影衛,再三把玄朗攔在小院,獨自朝日照峰狂奔,緊趕慢趕,看見葉臻即將被巖漿吞沒的瞬間,心臟驟停。   他知道怨不得那些士兵和影衛,畢竟在他們眼裡,葉臻隻是無極閣的統領,頂多算女帝的親信,為了大局沒什麼不能犧牲的,他們沒本事,當然要有本事的來。但內心還是忍不住生了怨懟。她再有本事,他也不願意見她出生入死。可是他又不願強求她,隻好試圖讓自己大度些。   她是多麼勇敢的人,他應該驕傲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