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冰火雙係(1 / 1)

天瀾筆錄 子慕淩兮 6017 字 2024-03-16

飯後收拾完,玄、葉二人極有默契地一人占據了床的一角,盤坐修煉。   葉臻沉下心來感受體內靈力的流轉。從日照峰出來後,那股火係靈力始終在她體內亂竄,但每當她似乎要被那焚心烈火吞沒時,這股靈力又會忽然乖覺地縮回去。若她沒猜錯的話,這火係靈力隨著所謂屬於蘇淩曦的記憶一起封印在她體內,至於為什麼會被封印,從她師父的言行中猜測,是作為蘇淩曦的她自己要求的。在日照峰,由於某些原因,封印動搖了,以至於這兩日她腦中總會出現一些零散陌生的畫麵,也越來越感到偶爾的靈魂出竅感。   想到這裡葉臻莫名的不是滋味。她能感到自己與蘇淩曦的不同,蘇淩曦比葉臻明媚張揚得多,也自信大方得多,而且似乎懂的多會的多,盡管她們事實上是同一個人。她不自覺地想,封印已經開始不穩了,蘇淩曦早晚會回來的,那麼她呢?葉臻什麼都不知道,又常常舉棋不定敏感多疑,如若蘇淩曦回來,葉臻會不會自慚形穢?   她在心底暗暗嘆了口氣,你當年選擇把自己封印的時候,可曾料想到如今會兩眼一抹黑?你又是到了什麼絕境,才會選擇走這一步?   她這麼想著,心神便有些不穩,連帶著險些岔了氣。接著便聽到腦海深處有個熟悉的聲音嘆息道:“你跟我可真是一模一樣的別扭性子。”   葉臻抬起頭看去,隻見麵前站著一個與自己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宮裝女子,年紀、身量都一般無二,隻是臉色帶著一些病態的蒼白,眉宇間少了瀟灑,多了端莊。她提著裙子向她走了過來,笑著說:“阿臻,你要相信自己,因為你就是我。你現在能看到我,不是我的意念留存,是你自己的思維使然。”   葉臻眼睜睜看著她伸出帶著白玉戒指的蒼白到近乎透明的手,牽住了自己,眼睛一眨,卻見分明是自己的左手握住了右手。眼前的女子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那聲音是從心底發出來的:“我將助我。”   便在這時,葉臻感到氣海深處有一處似是開了閘,有大量磅礴的火係靈力宣泄而出,先是收歸了那股亂竄的火係靈力,與氣脈中原本運轉的冰係靈力狹路相逢。二者運行方向完全相逆,僵持不下,她整個人便也在冰火兩重天之間浮沉,不消片刻便滿頭大汗。   “一念神魔,是劫也是緣。”葉臻聽見自己冷酷的聲音,“封火練冰,迄今又十四年,二者調和,陰陽平衡,恰是機緣。”她咬牙催動著兩股靈力交互逆行,每進一寸,都讓她幾乎痛到昏厥。   “你說什麼,用陰陽訣?陰陽訣是什麼我當然知道……我的意思是,我是知道,但我哪知道這上麵寫了什麼?我應該知道嗎?我在哪見過是嗎?蘇淩曦哪裡見過……”葉臻頭痛欲裂,心煩意亂地回應著心裡的聲音,腦海中忽然無來由地就冒出來幾行滄淵字,“……這是什麼……哪裡來的,除了那本《瑤華宮手記》我哪裡還見過滄淵字?又是蘇淩曦的記憶?”   “不對,這是我自己的記憶!”葉臻忽地睜開眼睛,因為靈力失控,一下子氣血上湧,撲倒在一邊。   玄天承被驚動,迅速收了功扶住她,看著她擔憂道:“怎麼了?”   葉臻一把扯住他的胳膊,道:“那個東西,我見過的。”   “什麼東西你見過的?”玄天承莫名其妙,見她臉色不好,連忙給她渡氣,靈氣一進入她體內,他就皺起了眉頭,欲言又止,最後隻是道,“練功的時候不要胡思亂想。”   他的水係靈力十分溫和,再加上他還悄悄渡了一點魂力進去,葉臻隻覺得渾身舒暢。她臉色慢慢紅潤起來,意識到自己失態了,見他在給自己渡氣,卻絲毫沒有訝異之色,心底霎時如明鏡一般。   他果然是早就知道她的特殊情況的。   但正是因此,葉臻忽然感到喘不過氣。   雙係靈修並不奇怪,很多人都是雙係甚至三係,但諸如冰火雙係抑或水火雙係卻是極為罕見的,大多數人會在使得陰陽調和融會貫通之前爆體而亡。倘若自幼測得是這樣兩係靈根,要麼放棄修煉,要麼通過秘術削去其中一脈,但這種秘術死亡率極高。   古往今來有許多人嘗試過照常修煉,最後靈力大成的也不在少數,但無一例外都會在不久之後墮入邪道為禍四方,即便有那傳說中的《陰陽訣》相助也是徒然。其中最廣為人知的一個例子就是千年前滄淵的那位扶桑公主。戲文《傾城之戀》中寫道,扶桑公主聰穎美貌、靈力高強、樂善好施,與玄都千古一帝玄諶大帝相知相戀,大婚之際卻被揭露為冰火雙係,滄淵聲討之勢浩大,帝難兩全,入無妄塔請陰陽訣並親為擔保。扶桑公主修習陰陽訣,十年無事,然一日終性情大變,屠戮滿宮,血洗世家,玄都數百靈修難敵其手。帝親臨,偕神殿眾使降服公主,業火焚之。扶桑公主死後,玄諶大帝鬱鬱寡歡,臨終前將《陰陽訣》碎裂成十份,加設“天裂”封印,由十大世家分藏。   扶桑公主之後千年,滄淵每一個新生的孩子都會強製檢測靈根,倘若是雙係,父母會麵臨兩個選擇,一個是把孩子掐死,一個是整個家族被驅逐到其他大陸。也就是在修靈者較少的九州,或者是少數靈氣稀薄的大陸,身負雙重血脈的人才能出生長大。不過,哪怕這些人一直修煉沒有爆體而亡,也不會被主流的修靈者們接納,一旦表現出奇怪行徑更是會被舉報,不久滄淵就會來人強製將其帶走執行死刑。   這些事葉臻一直是當八卦聽的,但眼下她看著自己掌心分明的冰與火兩股靈力,又看向一臉淡定的玄天承,心中五味雜陳:“你是不是又知道。”   “我怎麼知道你覺得我應該知道什麼。”玄天承目光平靜地看著她,伸出手來輕輕摩挲著她的手指,用自己的靈力裹住她的掌心,慢慢說道,“你頂多就是記起了一些碎片,有了一些猜測,別想誆我告訴你。”見她眼眶濕潤,到底有些繃不住,嘆了口氣說,“那天你問我為什麼不能說,我便回答過你,與你生死有關。”   葉臻好半天沒說話,片刻才找回了自己的意識。她木愣愣地看著他:“那個東西……我說陰陽訣的碎片,我見過的。就在葉家。”   “阿臻。”玄天承止住了她的話頭,“你又怎知那就是陰陽訣?”   “葉臻不知道但見過,恰好蘇淩曦知道。”這是葉臻第一次直直地對他說出“蘇淩曦”三個字,果然在他眼底看到了一瞬間的慌亂。她隻覺得快要瘋了,眼淚奪眶而出,整張臉因為拚命克製情緒而漲得通紅,神情卻是笑著的,是哂笑,是冷笑,“我還在想,誰能傷的了阿娘。我真是蠢透了。”她吸了吸鼻子,抿著嘴看他,“你又在想什麼話哄我?”   玄天承看著她,沉默片刻,說:“那人打傷楚國夫人奪走碎片,這怎能怪你?”他怎能不知她在想什麼,正是因此,他心都要碎了,“隻是一切都太巧了。”   “那阿娘為什麼會有碎片?那東西不該在滄淵十大世家封存嗎?”葉臻看向他,緩了口氣,悶聲說,“對不起,我不該朝你發脾氣。”其實早上在留仙穀看著青雲言辭閃爍,她就有預感了的。那時候還是一種直覺,又被陳震和葉明的事一攪和,直到現在才清晰起來。所以,陛下、師父、玄天承、阿爹阿娘……其實他們早都知道她是冰火雙係。   她其實能聽到心底的聲音,原本她認為是蘇淩曦殘存的神識,但此刻她無比確定那就是她自己的意識。她感覺到了身上封印力量的消退,因而試圖在又一個十四年到來之際嘗試融合雙係靈力。然而,如今的她已經不能坦然說出我命由我不由天,傻逼預言莫挨老子。   玄天承一時不知如何回答。若是被她知道他們已經拿到三份碎片,並且正派出大批人馬追蹤第四碎片下落、絞盡腦汁破解生生不息陣法,恐怕她更要瘋了。可是她實在聰明,他不說實話必會被她看穿,當然,他答不上來也是變相地驗證她的猜想。他感到無可奈何,組織了一下言辭,說道:“十大世家之一金家在兩百年前分作兩支,分家時碎片流落九州,楚國夫人是機緣之下得到。”其實據他所知,這份碎片事實上牽扯到楚國夫人和師門軒羽閣的恩怨,隻是其中緣故實在曲折,倒也不必講出來增添她煩惱了。   葉臻知道他說的半真半假,但沒什麼追問的必要了。無論什麼說辭,她心裡這道坎很難過去,隻能盡力自己咽下這糟糕的情緒。她對自己說道,哪有親者痛仇者快的道理,既然如此,更該把這群可惡的家夥揪出來。她深呼吸幾次,抹了把臉,說:“那,你知道是誰打傷了阿娘嗎?”   玄天承搖頭:“不知。這怕是隻有夫人自己知道了。”話至此處,他不免想到,倘若當年那人奪走碎片據為己有,如今又怎能讓他們追查到?是那人已死,還是有人故意放出的餌?何況,楚國夫人重傷之於葉家事變絕非巧合。他見她情緒平緩一些,便接著給她渡氣,一麵道,“阿臻,你無需自責。就如此刻我渡你靈力,本出於自願,即便出了意外,也無需你擔責。”   他聲音愈發柔緩,慢慢地加注魂力,引導著她體內靈力各歸其位,“你剛才還跟我說,修煉要循序漸進。本來這幾日你就急躁得很,這樣強行運轉靈力,你撐不住的。過幾日我給你找些書來,你找找感覺,先重新熟悉火係靈力,再試著逆轉功法。”   葉臻跟著他的靈力慢慢調息了一圈,感覺順暢不少。她睜眼看他,因為剛才哭過的緣故,水靈靈的。看著他專注的溫柔的眉眼,她禁不住呼吸一滯,那股子邪火險些又要竄上來。   “我這運氣吧,有時候還真挺好。”她說著,轉身下床,趿拉著鞋子活動著去倒水喝,一麵問,“我是個要死的人,你就沒點什麼想法?”   “我能有什麼想法?反正我本來也是個要死的人。”玄天承往後一靠,看著她的背影說,“何況,誰能逃脫一死?”   “我跟你說正經的。”葉臻漫無目的地擺弄著一隻空杯子,或許隻是不敢麵對他,“你說我自私也好,懦弱也罷,我是不可能不修煉的,也不可能去賭那個九死一生的秘術,那就隻能奔著那個結局去。可扶桑公主都沒能逃脫,我恐怕也沒什麼好下場,要不我們還是算了。”   “我也跟你說正經的。”玄天承仿佛是料到她要說什麼似的,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她,“我求婚之前就知道你的事。你知道的,我不會做虧本買賣。”   “是嗎?”葉臻回過頭來,從胸前摸出一條項鏈。那項鏈是下午在街上剛買的,上麵串著那枚銅鑰匙,還有帶著他血的玉墜。她冷笑道,“那這些是什麼?你虧到姥姥家了。”她話剛出口就覺得不該是這個語氣,又對自己這副樣子感到十分懊惱,垂下頭悶悶道,“好吧,跟你沒有關係,是我的問題。”   玄天承笑起來,說:“阿臻,你現在可真像從前的我。”他慢慢地下了床走來,輕輕擁住她,低聲道,“被偏愛從來不是什麼需要感到內疚自責的事。再說,什麼事都沒有呢,你就這麼定了你的結局?”   “嗯?”葉臻抬頭看他,眸光閃爍。   “你運氣一直很好。”玄天承說,“哪怕沒有運氣,我們也會創造運氣。”   葉臻當然是想搏的,但她打算甩掉所有人,一個人尋遍世界找到破局之法,哪怕去把陰陽訣全搶到手,就算折騰半天還是個死,好歹是掙紮過了——當然,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要先給葉家昭雪。她不想牽連任何人,更不想有任何人因此受傷甚至喪命。尤其是他,就憑他在日照峰那個不要命的樣子,她合理懷疑他為了她什麼都做的出來。雖然這麼想,聽他這麼說,她還是險些熱淚盈眶。他說的對,她覺得自己配不上這樣的愛。   “章是你蓋的,你要耍賴嗎?”玄天承點了點自己的嘴唇,帶著些戲謔看向她,不過此時不宜玩笑,他很快正色道,“沒有你想的那麼嚴重。不說相信我們,你要相信你這些年學的東西,相信你自己。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實在不行,死到臨頭再認命也來得及。”   葉臻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這可不像你平時會說的話。”   她踮起腳尖,把臉埋在他肩頸,貪婪地汲取著他的溫度,近乎嘆息地說:“怎麼能這麼會安慰人……你叫我怎麼舍得……”   她神色忽然收斂起來,繃緊了身子,警覺地看向門的方向。   玄天承按住她的手,說:“是我的人。”   “哦。”葉臻微微鬆了勁,見他鬆開了她,順勢退到一邊椅子上坐下。   玄天承披著衣服出去,不一會兒換了身合身的夜行衣進來,拎起佩劍,道:“莊裡結界有動靜,我得去看看。”   葉臻立馬提了寒光刀在手裡,“一起去。”   “為免調虎離山,你留在這裡。”玄天承說,“自己小心,我很快回來。”   “好吧。”葉臻道,“你注意安全,打不過就跑。”   玄天承點頭,“我保證。”他說完,身形一動便消失在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