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薑堯蘇醒(1 / 1)

天瀾筆錄 子慕淩兮 7347 字 2024-03-16

葉臻回到薑堯房中時,眾人目光都朝她匯聚而來。   她徑直走到床邊換下了叢舟,一麵道:“時候不早,各位先去前廳用飯吧。此處我看著即可。”旋即遣了一個影衛去商會打探消息,又叫劉山把相關卷宗都送到她房中,叢舟帶人將鄭經移交給淑和公主,餘下人都去休息。最後隻留下君識,葉臻輕聲問道:“大哥還好麼?怎麼又趕去了蒼梧山?是又出什麼事了?三哥找到了麼?”   君識遲鈍了一下,道:“蒼梧山封印還需要加固。大哥沒事,你不用擔心。三哥還沒有消息。”   葉臻有些泄氣,卻隻是點了點頭,道:“隔壁客房已經收拾出來了,四哥,你也先去休息吧。”   君識沉默,片刻說:“小七,薑大夫懸壺濟世,無論何等怪異,我本不該懷疑於他。”他頓了頓,道,“可從氣脈上看,他分明是個死人。早先他體內應該有一股力量支撐著他,如今有個東西化去了這股力量,才會讓他陷入活死人的狀態。”   他沒有說完,但葉臻知道他的意思,道:“四哥,他跟我說過他的來歷,隻是十分怪誕,他自己也說過不願讓他人知曉。不過他不會害人。”   君識行走江湖多年,也算是見慣不怪了,聽她如此說,便道:“你既知道,我就不多說。可他以前這樣過麼?怎麼能讓人回來?”   葉臻擰眉,搖頭道:“不曾。不過他倒是說過自己體質特殊,如果那個東西是一種藥物,或許能被他自身代謝掉。”她說到這裡,忽然想到玄天承身上的暗香疏影,不覺一陣激靈,嘶了一聲,“既然如此,不如試試看?”   “試什麼?”君識問。   “針法……”葉臻單手打開床頭的藥箱,摸出了針包,道,“四哥,你幫我個忙。我念穴位,你下針。然後我們逆行靈力,你火我冰,推動他體內氣血沖擊這些穴位。”   此刻葉臻倒是有些慶幸留在這裡的是四哥,功法正好與她陰陽相對。   她把薑堯扶了起來,一麵道:“第一針,神闕,直刺,三寸。”   君識聞言,無奈道:“你在為難我。”他們修靈之人,辨認穴位倒是不難,可要這麼精細,這種生死關頭,怎能讓他一個半吊子上?   “奧,對哦。”葉臻反應過來,“我來下針。”她臨陣磨槍好幾次,倒是熟的不能再熟了,迅速就紮好了針,然後盤腿閉目坐下,向君識傳音溝通靈力運轉的方向。   因為薑堯並非修靈之人,體內氣脈更是如君識所言像個死人,又硬又脆,兩個人小心翼翼的,輕了便運不過氣,重了又擔心爆體而亡,滿頭大汗大半個時辰,才終於看到針眼上滲出了黑紅色的血。   葉臻拔了針,還來不及鬆一口氣,就感覺到自己靈根處傳來熟悉的糟糕的灼痛。她暗自咒罵,為防反噬傷及君識,又不敢立刻收功,硬生生咬牙扛著。她有一瞬間幾乎失去意識,忽然聽見腦中君識急切的聲音:“小七?快收手!”   她如夢方醒,當即收功,然而冰係靈力消耗過度,有些製不住火係靈力。她隻覺喉口鹹腥,吞咽了一下,勉強壓住了淤血,卻還是覺得體內氣血翻湧。   她大口地喘著氣,試圖運功壓製,那邊君識早已發現了異常,扶著薑堯躺倒,迅速來到她身後,手指連點她幾處大穴。不等葉臻反應過來,他的靈力已經探入她體內。她後知後覺地想要躲,君識伸手將她摁在原處,冷喝道:“別動!”   葉臻隻好老老實實呆著,也不敢看他,心虛地叫了聲四哥。她不知道君識原本是否知道她是冰火雙係——當然現在肯定是知道了。   “誰給你設的太極封印?”君識開口,卻是問了句她完全想不到的話。   “啊?”葉臻眨巴眨巴眼睛,“太極封印是什麼?”   “讓你能隨便蹦躂的好東西。”君識收了功,打量著她,“是鎮北侯?”   “我怎麼知道。”葉臻嘀咕。   “看來他沒告訴你。”君識觀她神色,嘆道,“既如此,你也不必擔心。不過還是少動靈力,再失控,雖然沒什麼大事,也夠你難受的。”   葉臻聞言愈發納悶:“那封印設在哪了,我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她抬頭問君識,“你……就不問問……”   “瞧你那別扭樣。”君識笑了,“不想讓我知道?那你還問。”   葉臻眼眶就有點酸了,悶悶道:“四哥,我……對不起。”   君識按了按她的腦袋,道:“憋回去。”   葉臻的思緒連著話語一同被扼住了。她訥訥地應了一聲,就看見眼前多了一枚青銅戒指,不由狐疑地看向他。君識拇指上常年戴著一對螭首青銅戒指,她還問起過,畢竟這東西看著就有年代了,君識隻說這是淘來的古玩。   “戴著,對你有用。”君識也不解釋更多,又說,“若是鎮北侯認出,告訴他我想見他一麵。”   “又搞這種。”葉臻這次學乖了,壓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沒有多問——她實在是沒有精力了,反正聽他意思到時候問玄天承也是一樣,“那……多謝四哥了?”她看君識的意思是要她戴在手上,正想說那是男款她怎麼戴,就見那戒指自動落在了她左手拇指上,收緊得嚴絲合縫,不由瞪大了眼睛,下意識就伸手去摘。摘下來的戒指躺在她手心,赫然小了一圈。   葉臻抬頭看君識,見他早恢復了冷臉,完全沒有要解釋的意思,撇了撇嘴,“你不跟我說明白,我怎麼知道這東西怎麼用啊。回頭給你弄壞了。”   “壞不了。”君識道,“你戴上感覺一下。”   葉臻將信將疑地把戒指戴上。也說不出具體有什麼變化,硬要說的話,就是靈根的地方暖暖的很舒服。她隱隱有了些猜測,卻不能知道更多,有些抓心撓肺,但也不好刨根問底,隻道:“給了我一個,對你會有影響嘛?”   “不會。”君識道。他本不是多話的性子,但對著她,總覺得再怎麼囑咐都不夠,忍不住又道,“你的情況你自己知道,外力再怎麼壓製,都不如你自己老實點。”   “嗯。”葉臻應了一聲,“我會小心的。”她想了想,還是問道,“我不是好奇啊,我就問問。你這個戒指,唔,除了鎮北侯,還有沒有人認得出來?你有沒有窮兇極惡的仇家什麼的?別我戴了這個,他們都來找我了。”   “你天天都在想什麼?”君識忍俊不禁,“沒有仇家,故人麼……倒是有幾個的。不過,他們不會來找你。”   “哦,那就行。”葉臻點頭,又問,“那個什麼太極封印,明顯嗎?別人也能看出來?”   君識知道她是想問什麼,於是道:“正如你自己感覺不到,大多數人都感覺不到,即便是用靈力探入你體內察覺到了異常,多半應該也認不出來是什麼。你體內的火係靈根也會被封印遮擋,不會被人發現。”他見葉臻探究地盯著他,氣定神閑道,“那我怎麼發現的?秘密咯。”   “你是不是跟大哥呆久了,怎麼那麼欠扁呢?”葉臻牙癢癢,“話說半句,還臭嘚瑟。”   “他要醒了。”君識摁住她的手臂說道,神情也淡了下來。   葉臻長出一口氣,湊過去一看,隻見薑堯的臉上有了血色,皮膚也有了活人的光澤。她低聲喊道:“薑堯?醒一醒。”   她這樣叫了四五聲,床上的人猛地睜開了眼睛,像是溺水得救一般,嗬哧嗬哧地喘著氣,接著抬起手指了指喉嚨,示意她自己說不出話,又比劃了幾個手勢。   葉臻連連點頭:“好好,你等著啊。”   君識抱臂在一旁,看著薑堯單手又從袖子裡掏出來幾樣他沒見過的東西,而葉臻毫無異色,仍舊沒有多問。   葉臻給薑堯上了止痛泵,見他呼吸平緩一些,又讓他吸氧,轉而去查看他的右手,眉心緊蹙。傷口是被處理過了,可仍舊不好,看得出當時傷得有多重。   薑堯吸完了氧,看著是活過來了,但仍是一副神思遊離的狀態。   葉臻想想也知道,一個大夫傷了右手,又被卷進鬥爭,換了誰不是個毀滅性的打擊。她其實挺想問薑堯究竟怎麼回事,但想著也不急一時,隻寬慰道:“筋骨傷得靠養,你且在百草堂安心休息。”   薑堯這時有些遲鈍地搖了搖頭。他看一眼君識,又看向葉臻,說道:“這裡好像有我的同僚。”   “你說什麼?”葉臻吃了一驚。她回頭看了眼君識,也顧不上了,“你是說,這裡?百草堂?”   “這裡,或者哪裡,我不知道。”他頓了頓,直起身子,用九州的禮節向君識道了謝,“救我回來很不容易吧,有勞四公子了。”   “無需掛懷。”君識道,“不過,先生此話何解?還請賜教。”   “來這裡之後,我的新陳代謝幾乎停滯,難以判斷年齡,但也因此不會自然老去。”薑堯也沒有避著君識的意思,對葉臻說道,“但他似乎知道怎麼殺死我——我的意思是,雖然我沒試過,但是如果給我一刀,我未必死的掉——現在這樣,能讓我悄無聲息地去死,即便我最後能醒來,也會變成個傻子。”   他這時感到了深切的悲哀與孤獨。他雖然在當年的事故中幸存,卻被遺落在了時空裂隙中,失去了時間和空間的認識。他根本無法判斷文明的進程,說自己是後世來的,從來都隻是對自己的安慰。他想著,若是把這裡的人都看成故紙堆裡的老祖宗,就會從身臨其境變成冷眼旁觀,孤寂恐懼的感覺也會少一些。可他又不能全然這樣想,這隻會讓他落入更虛無的深淵。僥幸這片土地上的人說著跟他一樣的語言,跟他有著相似的歐亞人的麵容,讓他還能照舊活在世間。可事實是,他還能從他手腕裡拿出來明顯不屬於這裡的醫用品——他仍舊一個人活在靜止的時空裡,獨自承載著另一個文明的記憶。他在世界的邊緣被反復拉扯著,就像在宇宙中漂泊,時而靜寂無聲,時而又穿過大氣聽見聲音。   他知道自己說的聽起來亂七八糟,但他隻能這麼語焉不詳,讓葉臻用自己的思維理解。若他和盤托出,就算葉臻相信他,恐怕也難以理解他是什麼意思。話說回來,連他自己都未必搞得明白怎麼回事。   葉臻果然有些艱難地消化了一陣他的話,然後按照自己的理解道:“你是說,那個人想通過這種方式毀掉你?”她的神情嚴肅起來。薑堯對於百草堂,乃至對於整個國家的意義都是毋庸置疑的。她思考了一下,問道:“你覺得那是什麼?類似於蠱毒之類的東西?”   薑堯搖頭道:“我跟你說過,毒藥不是我的專業範疇。我不知道什麼時候中的毒,甚至不知道我有沒有中毒,不過,看你們治我的方法,沒準還真是中毒了,誰知道你們這裡有什麼奇怪的東西。”   葉臻無奈扶額,“好吧,又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虧我還那麼相信你一定回得來,給我答疑解惑呢。”她感到有些不可思議,“不是,他知道怎麼殺你,然後你自己不知道?”   薑堯聳了聳肩:“看起來就是這樣。有沒有這個人都不知道,沒準是我吃錯了東西。我就是跟你說有這個可能。”他補充道,“要是有,你們就要小心了。”他見葉臻一臉菜色,忍不住笑道,“你怎麼這個表情。人不知道的東西海了去了,更別提是在你們這個……”他看了眼君識,“連科學都不怎麼管用的地方。”   葉臻撇了撇嘴,沒說什麼。半晌她道:“我早該想到的,你這麼好的醫術,肯定遭人紅眼了。你來這兒一路遇險,沒準還是同一批人乾的。”   “真挺危險的。”薑堯咳嗽一聲,“不光不講科學,還不講法律,刺客遍地跑,全是野蠻人。”   葉臻忍不住噗嗤一笑,又覺得他淒慘,有些不好意思:“你安心養傷,有百草堂在,保管你的手和從前一樣穩當。”   薑堯聞言,眸中倒是多了幾分光亮,輕聲道:“謝謝。”   “不用。對了,你想見你的徒子徒孫嗎?他們都很擔心你。”葉臻說,“你要是累,我就先不跟他們說你醒了。”   “徒子徒孫……”薑堯笑,“我要睡會兒,晚上再跟他們說吧。”   葉臻點頭。她看著薑堯,忽地挑眉道:“你來的地方,那個講究科學和法律的文明社會,其實也挺野蠻的吧?刺客也不見得少。”   薑堯愣了下,無奈道:“你還真是不饒人。”   “講述事實咯。”葉臻道,“不過,若我沒認識你,我可能壓根不會想這個問題。你的想法總是很奇特,可能就是如你所言,站在巨人肩膀上。我算是乘了東風,高屋建瓴。就這麼看,朝廷還不得把你層層保護起來。”   “可別,我怕他們把我剖了搞研究。”薑堯道,“進你這央企,已經是我的底線了。”   “行,那我罩著你。”葉臻道,“本官如今是五品寧遠將軍,未來升值空間巨大,入股絕對不虧。”   君識在一旁一直聽著他們說話,雖然有不少陌生的詞,但並不妨礙他理解意思,隻是有些東西不是很懂罷了。不過他生性淡薄,兩人雖沒有避著他,他也沒有深究的心思,聽過就隻是聽過了。但聽到葉臻這麼說,還是有些好笑。   他一笑,葉臻才想起來他還在旁邊,訕訕笑了笑:“四哥。”但她有恃無恐,反正是四哥,四哥嘴最嚴實,而且生人勿近。她回頭對薑堯道:“我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外麵有影衛交班警戒,我們就住在旁邊,有事你喊一聲就行。”   從薑堯房裡出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葉臻帶著君識到了客房:“四哥在這裡休息吧,午飯會有人送來。”君識不喜吵鬧,飯食也有忌口,這些她都是知道的。   君識頷首,見爐子上溫了茶水,便給兩人各倒了一杯,“你也坐會兒。”   葉臻不多推辭,徑直上了榻,仰麵躺下,閉上眼睛。君識也不出聲,自顧運功調息。   不多時午飯送來,葉臻起身告辭。君識知道自己忌口,她在這兒總是吃不盡興,便也不留她吃飯。   葉臻回了自己廂房。書房這邊已經收拾出來了,書架上原本的雜記散文都挪到了藏書閣,換成了史書兵法和水經注之類的書,書桌上分門別類擺放了幾疊卷宗。   她走到書架前,隨手拿了一本書翻開,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一連換了幾十本,有看過的,也有沒看過的,但看過的居多。她掃視著書架,感到有些心驚,目前知道的,槍術、滄淵語、火係靈力、經史子集……算起來她做蘇淩曦最多不過十四年時間,即便三歲啟蒙,她究竟怎麼學的?不過,她還真是要感謝那個自己。正是這些東西,讓她如今不至於手忙腳亂。   甚至,當她坐在書桌前,打開那些卷宗,記憶復雜的人事、處理錯綜的關係時,她也沒有覺得很難適應。頂天了就是目前未知的東西有點多,但她有誌同道合的親朋,又有忠心聰敏的下屬,有什麼好怕的?擺爛點想,天塌下來,還有母皇和皇兄他們頂著呢。   她看了大半個時辰,正要去吃飯,便有人來通傳道:“淮西折沖府都尉前來拜見淑和公主,請將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