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搶榆枋而止(1 / 1)

蟪蛄之年 長秋一夢 3789 字 2024-03-16

甲蹲伏在草葉上麵,抬眼望向天穹,聖樹連接天地,雲葉之間種種輝光灑下,他瞇著眼,想要找出自己居住的那片雲葉,然而天穹之上風動不止,雲葉又那麼茂盛,他怎麼可能分辨得出來,當然分辨不出來也沒事,羽民的數量遠少於雲葉,賽後再重新尋一片寬敞的做為居所好了,想到這裡,他不禁有些期待起來,這一次他想找一片稍低於風層又靠近聖樹外端的雲葉做為居所,那樣在下一個黑暗季結束後,他就能看到新季節時天地間的第一縷輝光了。   “喂,甲!”鄰近草葉上傳來一陣聲音,將甲從出神的狀態中拉了回來,他扭頭看去,是另一個名叫玄的羽民,自從大地中孕育而出時,玄就是他的同伴,他們出身於同一個母巢,生來就親近不已,其後的許多個光晝季與黑暗季交替,他兩也都一同成長。   “怎麼了玄?”甲問道,他蹲伏的六足已經開始彎曲蓄力,兩隻羽翅也已經準備好圓撐,隻等待既定的信號,他就將借力淩空而起,將第一個觸及至高雲葉的榮譽攬到羽翼之下,這一場比賽是羽民族的盛事,每隔一個光晝季就舉辦一場,而優勝者將獲得勇士稱號,每個羽民族人到期必須參加,且隻能參加一次,沒有一個羽民族成員不想爭奪這種至高的榮耀,而這一季,甲無疑是榮耀獲得者的最大熱門之一,這樣的自信來自於他相對其他族員更加寬廣有力的羽翼以及歷經諸多考驗得到公認的強健體魄。   “小心陽和朔,”玄低聲說道,抬起前端的兩足,分別隱晦的指向了兩個方位的其他族民,他的麵孔上的掙紮被堅定的神色壓下,“上個黑暗季開始時,我看到了他兩在一片雲葉上聚會密謀。”   陽與朔都比甲早孕育出來一個紀元,也就是一個光晝季與一個黑暗季輪轉,相比甲他們這一批族民具有天然的優勢,而陽與朔又都是其中的佼佼者,按往期的規律,優勝者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兩之一,而這一次他兩卻密謀起來,所有的羽民族人都心照不宣,能讓陽與朔結盟對付的隻有後來者甲。   甲張緊的六足稍微卸掉一點力,“謝了,玄。”作為相伴成長至今的夥伴,他知道玄也有獲勝的渴望,族內並不禁止族人在這場比賽中結盟,而生來就能禦風的他們,也不擔心比賽中因沖突而受傷,即使受傷甚至死亡也與其他族民沒什麼關係,羽民尚無親族的概念。   “哈哈,他們怎麼密謀對付你我就完全不知道了,你自己小心,如果你被他們合力坑到了,我可不會放棄接收勝果的大好機會。”將心中的陰霾驅散,玄隻覺得一整個黑暗季的掙紮都煙消雲散,盡了同伴的提醒之責,此身此心,便隻有對勝利的渴望了。   “切,就你那小身板,那輪得到你去獲封勇士。”甲毫不掩飾的照例揶揄了同伴一番,目光同察覺動靜望過來的陽與朔一陣交匯,毫不掩飾其中的不屑一顧,“你們的同謀就和光晝季的清露一樣,雖然甘甜,卻也像泡影一樣脆弱。”在每一方都是競爭者的大前提下,你們又肯為對方犧牲多少?   在這一陣目光的交鋒中,朔回憶了一番上個光晝季的許多事,羽民族之所以在他們發育到這個階段時要求他們參與比賽,也是因為到了這個階段,他們已經到了該考慮為族群繁衍盡責的事了,而在比賽中,飛得更快更高的族民,天然就享有優先挑選配偶的權力。   在上個光晝季之前的黑暗季裡,他已經感受到了身軀之中的躁動,無論是那種躁動感的驅使,還是真的被原始的美學所吸引,或是有別的靈性在萌發,總之他被某個族民深深的吸引了,他渴望取得兩個紀元之中唯一的勇士稱號,攜帶著這至高的榮耀降臨在她的身前,他遠遠沒有意識到這種私欲對於整個族群的意義。   糟糕的是他已經覺察到先輩的族民岐對她抱有相似的渴望,上個光晝季,在某一片雲葉戰場,朔與岐隱蔽的戰鬥了一場,誰也奈何不了誰,而族群規則,除非他拿到勇士榮譽,不然在族群地位上,普通族民更近壯年者為尊。然而同輩之中尚有強力的競爭者,後來者中又崛起了甲這樣優勢顯著的怪物。在上個光晝季即將結束時,陽找到了他,提出了一個交易,如果計劃成功,他兩將能名列前兩席,陽得勇士稱號,而他作為勇士之下,又有本屆勇士頭銜獲得者的全力相助,相比上一輩中成績普通的岐,朔將在配偶爭奪中占據絕對優勢。   陽感受到甲目光中的挑釁,卻不為所動。他並沒有超出族群規則競爭,族群需要最強大的統領者,這就是為什麼要設置勇士頭銜,要成為勇士,進而競爭族群統領者,可不僅僅是有強大的體魄就足夠的,想到這裡他不僅一陣得意,覺得上天真是庇護自己,先是偶然的發現,一個足以讓他在平等優勢下輕鬆取勝的發現;然後是甲這個後輩強勢崛起,強大的態勢令他絕望,然而這個後輩太稚嫩,相信榮譽就是榮譽,是自身體魄強大的證明,不摻雜其他,雖然沒有野心,卻有一種讓陽頭疼不已的執著;最後是朔,他沒想到朔居然會這麼愚蠢,當他發現朔對勇士頭銜的渴求隻是為了區區配偶這樣的小事時,瞬間就想到了破局方法,隻要與朔結盟,讓朔在關鍵的時候阻撓一下甲,他成為最終勝者的概率將高達,額,羽民還遠沒到擁有概率這個概念的時候,因此,他將輕鬆取勝。   或許是因為羽翼過度發育的代價,甲在孕育後代這方麵的發育明顯晚於同輩,他多是率性的天真,少有暗藏的隱欲,尚不知道那些欲望的可怕,足以使強壯的青年消磨掉競爭榮譽的勇氣,這樣的認知偏差,在之後的比賽中注定為他帶來驚詫不解。   甲收回目光,抬眼上望,聖樹上遍布著交錯縱橫的溝壑,羽民族有時也會將其中較深的溝壑開辟為新的母巢,但其中的那些新生兒孕育出來後就會掉落,如果不能及時張開羽翼,就必然遭受夭折的命運。雖然如此,卻仍有不少族民在使用這些母巢,這倒不是羽民族漠視生命或性情殘忍,隻是總有來不及到大地上築巢的時候,而且歷史不久的族群並沒有父係母係的概念,完成生育後就讓新生兒自然孕育,能生存下來才算成為族群一員。   沿著溝壑往上,在溝壑的末端,聖樹開始分出一根根粗壯的枝杈,枝杈之上再分枝杈,然後才結出一片片雲葉來,在甲短暫的生命歷程中,他從來沒有離開聖樹蔭蔽的範圍,幼小時他與玄等一群同伴喜歡沿著聖樹爬上爬下,最喜歡的遊戲是聚在一片雲葉上,收攏羽翼往下跳躍,盡量在靠近大地時再張開羽翼,誰先安全落地誰就是勝利者,這種遊戲非常考究禦風的能力以及勇氣,最開始甲總在離地很遠的地方就張翅減速,導致成績不佳,但隨著禦風能力的增長,在最近一個光晝季的遊戲中,隻要他參加了,一定是最後的勝者,妄圖與他競爭的,無不成了魯莽的犧牲者;有時他也會走進溝壑的母巢中,觀察新生兒的孕育過程,指導他們不要急著探索外麵的世界;聖樹之外還有別的聖樹,有離群索居的族民會偶爾遷移,但卻連孕育新生兒都艱難,對那些世界的探索,甲都放在取得榮耀之後。   而從進入雲葉範圍開始,原本溫順的風就開始變得難以駕馭起來,雲葉間偶爾就會卷起亂流,將安居的族民吹落,越是遠離聖樹主乾,這種亂流的頻率就越高,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隻有對自己禦風能力及其自信的族民才敢選擇聖樹外端的雲葉作為居所。   最頂端就是至高雲葉了,至高雲葉隨時都在罡風中搖擺,如果不小心,在試圖觸碰至高雲葉時就會被罡風卷走,當然,爭奪榮譽危險自然不可避免,還有很多隱藏的風險,隨時可能奪去參賽者的生命。   甲收回目光,最靠近地麵的雲葉將會被未參賽的羽民截斷,當雲葉開始飄落時,這就是信號,所有參賽者即可出發,他已經看到了信號將要觸發,多個健壯的羽民已經開始撕咬雲葉的根莖,甲甚至能想象到雲葉最粗壯的那條脈絡中流動的汁液潤透齒間的清香,平日裡羽民隻會從自己居所的雲葉末端汲取汁液,這種汁液的精華已經被雲葉吸收,剩下的隻是雲葉不需要的部分,有時甚至能感覺到澀味,隻有從雲葉起源那裡直接汲取的汁液才有精華的清香,但沒有多個族民的配合根本破不開表麵的保護殼層,而為了感謝聖樹的庇護,羽民也不會貿然傷害雲葉。   有一位參與撕咬雲葉釋放信號的羽民,她的名稱不做多想,總之已經輪轉撕咬多次的她原本隻是例行公事一樣的無所謂,然而這一次,她奮力的開合上顎,卻有一道香醇至極的噴泉頓時充盈齒間,她飽飲了這道絕世佳釀,然後醺然下墜,身後的羽民頓時蜂擁而上,雲葉斷折,聖樹自然彌合相應的缺口,汁液不再流出,佳釀僅得片刻。   而早已等待多時的甲、玄、陽、朔等諸多族民,在雲葉掉落的剎那,六足運力,借著蹬伏草葉尖端得到的反彈之力,紛紛淩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