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利涉大川(1 / 1)

蟪蛄之年 長秋一夢 7775 字 2024-03-16

大黃利爪抓住立柱表麵,抓出許多痕跡,借此穩住下墜的身形,很快就竄到了黑暗底部群貓的旁邊。   “你這懶貓,原本還指望你防住那個方位,結果你就躲一邊睡大覺了是吧?”阿妙看著溜下來的大黃,明顯一副剛睡醒的樣子,抬爪做兇橫狀,但隻是輕柔的撓過他頭部的毛發,轉而斥責了幾句。   “喵,我本來就是吃飽了被喊下來的,修家裡麵的爐火烤的上麵的木板暖融融的,一不小心就睡著了。”大黃似是有些害怕阿妙,見這一爪沒打實,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唯唯諾諾的解釋了幾句。   “我看是俊哥家的飯菜太香了你收不住嘴吧,吃飽就睡,看看你這肥大的肚子,還跑得過那些鼠類嗎?”小黑吐槽道。   大黃居住在修的三伯家,很是受修的堂哥寵溺,飯食從來不缺,對捕鼠向來不夠熱切,讓一些貓兒很是羨慕。   “喵,這一覺睡醒來又有些餓了,修家裡有好吃的嗎?”大黃也不狡辯,看著同伴們的獵獲,不覺有些饞了,伸爪摸摸自己圓滾滾的肚子,沒好意思開嘴索食,反而扭頭望向巨大門扉,同時還抽了抽鼻子。   “喵!我看你和這些鼠類快差不多了,餓了自己捕獵去,接下來去阿玉家,咱們從房梁上走,注意掩藏形跡,那些鼠類今晚應該就不敢來了。”看到大黃居然把主意達到修的家裡,阿妙這回真的生氣了,抬爪給大黃的頭來了一下,隻是最後將利爪收回肉墊裡麵。   這一爪將大黃拍的趔趄,好懸才穩住身體,不敢再提去屋裡搜索美食的事了。   之後幾隻貓按照阿妙的安排分別從房屋的不同方位撤離,動靜由深到淺,阿妙自己則落在最後,說是很快就會趕上。   轉過一個屋角,阿妙才神神秘秘的在心神裡發問,“剛才你遭遇了什麼?”   問的正是甲,不知什麼時候他已經來到阿妙身邊,藏在了她的毛發裡。   阿妙這才從她的毛發間躍出,苦笑著給她說了一遍自己的遭遇。   誤落在蛛網上與蜘蛛鏖戰一場的經歷就如前文,甲並沒有額外增加說辭來修飾。   至於之後,當大黃蘇醒後,微茫光亮透過網絡,又從那巨大的瞳孔中反射回來,那種混茫無序的精神意誌讓襲擊者和甲同時戰栗。   大黃並沒有注意到因此停戰的微末雙方,隻是嫌礙事的抬爪將在甲看來堅不可摧的巨網輕易撕裂,那道裂開巨網的冷厲爪子正從甲的附近劃過。   襲擊者再沒了爭鋒的意氣,多隻步足抓住一根已經懸空的放射絲線,向上方的黑暗中急速攀升而逃。   甲借著巨網破開的晃動勁道已經從粘連的狀態脫出,剛準備振翅,大黃已經破開網絡前進了,毛發上無意落了一部分殘留的絲網,正好將振翅未及的甲粘連上去。   之後甲被裹挾著向黑暗深處急墜,被阿妙發現後抬爪從大黃身上救下來。   “襲擊你的那種生物叫做蛛,總是在各種角落處結網,有時也確實挺討厭的。”阿妙指的討厭,自然是蛛辛苦結出的絲網,至於那些結網為牢的生物,她向來是不屑一顧的,“但你確實得小心些,如果你像剛才粘附在大黃身上那樣落在網上,恐怕就危險了。”   之後兩者又交流了一陣,對於甲具體的戰鬥情況,隻能後續通過修的心像演繹一番,考慮到群貓聚會的場合多有磕碰,之後甲飛往大白那裡,而阿妙則繼續自己未盡的狩獵去了。   且不說甲這邊和新認識的朋友們熟悉著巨神世界的種種事物,遠在聖樹界的諸族也已經要迎來新的一個紀元。   雖然光晝初降,雲果聖樹中已經開始熱鬧了,當以耀為首的年老羽民們朝上飛行穿過層層枝杈時,正好看到了朔和蝸站在一根粗大平順的枝條上,護衛著幼民們取食雲果。   上個光晝季中,勇士甲來去匆匆,雲果聖樹中也沒有別的意外狀況發生,但並不意味著此處是全然安樂之所,刀螂在底部出沒倒也算了,但樹間還有一些討厭的長蟲,也逐雲果為食,如果有羽民落單,還難免招致襲擊。   趁這個光晝初臨的時節沒有起風,蝸也就安心的將未孵化的胚卵交由其他體弱的羽民照料,自己則和朔護持著幼民們取食。   朔剛趕走藏於雲果後方的長蟲並安撫好受驚的幼民,就覺察到了飛行的羽民群,而耀等族民也向他飛行而來。   “族長,又在照顧孩子們進食啊。”耀遠遠的給朔打著招呼,遠遷雲果聖樹的隊伍由朔組織,而他是那一屆中僅次於勇士的存在,因此威望極高。   在遠遷的路程中,也是朔擔當起了首領的角色,護持著羽民們完成了這場遠行,並在雲果聖樹中建立了有效管理族群的體係,因此雲果聖樹得羽民們對朔都很尊敬,雖沒有勇士之名,也冠以族長的尊稱。   朔笑著回應了他們,看著這群已經漸顯老態的羽民不禁有些感懷,遠遷雲果聖樹並不是一件輕易的事,隨行的羽民有終生居於聖樹的老者,想要趁此機會看看別的世界,有熱衷冒險的壯年羽民,在行途中不時提出別的行進意見,有懵懂無知的幼民,隻是跟著親近的羽民出遊……   那時沒有起風,而羽民們也隻有一個大概的方向,按照離所說,他們向著光晝降臨的方向遠行,途中遇到的種種危險已不必再提。   行進到光晝黯淡的時節,還沒有到達離所述說的雲果聖樹,已經有不少羽民質疑此行是否能到達目的地。   那時耀跟隨著某個比朔年長的羽民,那位羽民自然不是勇士,但也是那一屆中勇士的有力爭奪者,見此行漫漫不知終途,於是號召羽民們回返,耀等羽民也隨之呼應。   眼看隊伍將有分裂的趨勢,而任由他們回返必然要穿行黑暗,危險極大,於是朔與他戰鬥一場,約定隊伍聽由勝利者指揮,在羽民們的見證下,他捍衛了自己作為領袖的權威。   勝利後朔安撫有意回返的羽民,陳說此時返回的危險性,並遙指天邊的一株聖樹,在黑暗降臨前足以趕到,約定到那裡便歇息,下個光晝季絕不阻攔有意回返的羽民。   這群成員組成極其復雜的羽民們就這樣沉默著飛完了最後一段,朔所約定的最後一株聖樹就是雲果聖樹,於是他的權威更增。   想到這裡,朔回過神來,感慨著說道,“我率領你們遠來雲果聖樹,原本也應該將你們安全的帶回去,但如今雲果聖樹仍需要足夠的守護力量,你們此行隻能相互幫助了。”   這時的羽民們還不會說“我有愧”這樣的說辭,朔所說的這些話皆發於己心本意。   耀,這場歸途行動的號召者,望著這位身當壯年的羽民,隱約間又看到他打敗了自己追隨的羽民,並堅定的指揮著族民們前行的場景,“族長放心吧,雖然我們開始衰老了,但羽翼也還足夠有力。”   一眾準備回歸的羽民也紛紛應和,都是鬥誌昂揚的狀態,聲音響徹在雲果層,蝸在遠處看著,淚不覺就流下來了,生活在聖樹時,她就組織了一群雌性羽民,救助受傷虛弱的族民,很多羽民對她尤為親近,所以一旦她和朔決意遠遷,跟隨者才這麼多。   她還記得那時耀的模樣,羽翼有力,體型壯碩,和他所跟隨的羽民一起護佑著隨行的年老羽民,來到雲果聖樹後也熱衷於開辟新家園。   時至今日,很多羽民已經不可見了,蝸正傷懷間,卻看到了一位尚顯稚嫩的羽民從下方飛來,悄然匯入了回歸羽民們的隊伍裡。   “源,給我出來。”耀剛和朔說完話,轉頭就看到了試圖隱匿身形的青壯羽民,聲音隨之變得嚴肅起來。   “叔耀,我要和你們一起回故鄉。”那位名為源的羽民不再掩飾身形,振翅飛向耀,語氣堅定的回應,至於叔耀之名,隻是在耀之名前增加了一個修飾語,與朔向甲介紹蝸時說到的伴侶一詞有異曲同工之妙。   “回去什麼?那裡是我們的家鄉,而你們的家鄉就在雲果聖樹,你跟著湊什麼熱鬧?”耀沒好氣的嗬斥。   “所有的羽民都公認聖樹是我們生命的源頭,憑什麼我不能去看看。”源不顧這個親近長輩的斥責,而是昂揚的彰顯著自己漸顯強盛的生命力。   耀看著這位自己從稚嫩初生就照料著的羽民,他的羽翼末梢已經漸漸顯現出繁復的紋飾,一旦發育完成,按照聖樹羽民族的慣例,他就可以加入勇士爭奪的行列了。   但耀對源有更獨特的感情,他少年時所追隨的那位羽民,同時也是他自幼生以來的玩伴,在雲果聖樹的開辟中費心勞力,最終為掩護一位在草葉間產卵被刀螂襲擊的雌性羽民而死,耀也隨之重傷,最後他辛苦照料那個胚卵出生,將自己追隨一生的那個名字延續給了這位幼民。   這位幼民的成長也沒辜負耀的期望,壯碩勇敢,就像是那位同伴以某種奇妙的方式繼續著旅程。   而耀自身呢,兩個紀元以前,他就感應到了身心的虛弱,那個光晝季,耀以為自己隻是少於進食導致的身體虛弱,於是朝著居所外的雲果爬去,然而食欲也隨之衰減,他隻食用了少量雲果就已經飽腹了。   那時耀感受飽腹後又充盈的力量,自信的從雲果上躍下,差點直接墜落觸地,憑借著一直以來對風的感應,他才堪堪在觸地之前張開羽翼避免了身隕。   看到這一幕的同伴們以為耀又在進行青年羽民們熱衷的勇氣遊戲,紛紛稱贊他超越了以往,然而他隻是默然著別扭地飛回了居所,似乎不再熟悉自己憑之禦風的羽翼。   耀看到了居所的草葉中蛻落了根根翅羽,正是因為羽翼上翅羽蛻落,影響了一直以來熟悉的風感,才導致他差點墜地隕落。   那時耀失神看著這些落羽許久,知道自己終於進入了暮年。   那之後耀就動了回歸家鄉的念頭,而勇士甲的路過也引發了更多羽民對遙遠家鄉的思念與回憶。   但羽民們明白,回歸之路不是坦途,年老羽民們隻是在選擇麵對生命終末的方式,而源這樣的青壯羽民,象征著雲果聖樹這一支孱弱族群的希望。   “叔耀,你曾經告訴我,我秉承的這個名字,他曾經的願望就是護持羽民們穿行無邊大地,這也是他踏上這段旅途的原因,所以這一次就讓我將這個願望一同秉承下去吧!”看著耀的神色恍惚,顯然陷入了矛盾思索,源繼續說道。   每一場遠行,都有各種復雜的成因,此唯遠遊有方。   “耀,讓源跟隨你一起去吧,”這是耀聽到了朔的聲音,不由愕然轉頭,“雲果聖樹的羽民總要和聖樹的族群聯係起來,而且雲果聖樹沒有勇士儀式,青年羽民們去看一下也不錯。”   朔和蝸一樣也希望這群年老羽民能夠安然終老,但又不好勸阻他們歸去,放心不下又脫不開身,正感覺無奈,能有這麼一個由頭讓青年羽民護持一下也是極好。   “躲在那邊的小崽子們都出來吧。”朔又朝著某個方向喊到,於是推搡著又飛出好幾位羽民來,年歲與源仿若。   “族長,我們也想去家鄉聖樹看看。”一眾青年羽民嚷道,“那邊有勇士儀式,上個紀元的勇士甲可厲害了,我也想去試試能否成為勇士。”   “你們都可以去,但我要先給你們定幾條約定……”朔笑看著這群活潑的羽民們,許多都是他和蝸一起照顧著長大的。   “族長,不可,雲果聖樹還需要青年羽民們守護。”年老隊伍中的一位羽民一邊嗬斥著往昔親近的後輩,一邊試圖阻止朔做出決定。   “放心,雲果聖樹的新生幼民足夠多,而我們這些壯年羽民也還能守護族群很久,足以讓他們回返了。”朔先回應了老年羽民,然後側頭麵對著包括源在內的眾多青年羽民。   “你們要答應我,首先,隊列前要有成員觀察前路,隊列後要有成員持續注視著雲果聖樹,一旦風持續向雲果聖樹刮,則需立刻乘風回返……”   於是朔依據一直以來的生活經驗與青壯羽民們定了多條約定,而準備回歸的年老羽民們也都欣然認同,其中一些建議主要用於應對突發情況,也有一些專門約束青壯羽民們的。   畢竟這群青壯羽民生長於相對安定的雲果聖樹,又沒有遠遊的經驗,而且多是心性跳脫的階段,不提前以朔的權威約束好他們,在遇到突發情況時未必能依循年老羽民的經驗進行處理。   “耀,記得將保護幼民和待產雌性羽民的方法告知族內的勇士,就說這是勇士甲特意叮囑的。”照料好幼民進食,蝸也飛過來叮囑了將歸的羽民一番。   “母蝸,放心吧,我們不會忘記這些重要事情的。”耀正待出口答應,因獲準遠行而變得活潑歡快的源已經出口應承下來。   至於他對蝸的尊稱,這是所有雲果聖樹所有新生代羽民共同的習慣,是蝸提出了保護幼民和照顧待產雌性羽民的理念,並探索了具體的方法。   “我會記得的,如果我們這些老家夥沒能回到聖樹,也會讓這些小家夥傳達的。”耀瞪了源一眼,然後嚴肅的向蝸應諾。   這是一種不同於對朔的尊敬   在遷移一代羽民心中,朔等強力的青壯確實為保護孱弱族民們盡了不少力,但對於族群的延續,以蝸為首的雌性羽民卻是居功勝偉。   雲果聖樹區域的聖樹生長密集,土質也更硬,初時羽民們還持續著在家鄉時的習性,找不到適宜構築母巢的地方就隨意產卵。   看到那些直接暴露在外界的胚卵,蝸就招呼一些親近的羽民將之搬運到一處,並辛苦采集草葉覆蓋在上麵,最初的目的隻是為了防止被雲果聖樹下活動的其他生物發現。   那時羽民們還是無組織狀態,雲果聖樹的物產遠優於家鄉,而族群規模又小,隨遷的羽民中也多有在家鄉就覺得失意的,來到這裡自然是無拘無束。   朔也還不是族長,即沒有什麼必須要做的活計,也就陪著蝸每日忙活照顧胚卵,以他的本性,能陪伴著蝸也就足夠了。   然而一段時間後,蝸發現僅有自己照顧的那些胚卵算是比較順利的完成孕育,而其他的胚卵則存活無幾。   她憂心的跟朔說了新生幼民孕育情況不佳這件事,而遷到雲果聖樹的羽民也逐漸出現了死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一旦任由這種情況延續下去,這支遠遷的族群就將走向衰亡。   於是朔和蝸帶著親近的羽民們,開始統合各自生活的羽民,逐漸形成了現在的族群製度。   甲路過時未及仔細觀察雲果聖樹的族群情況,甚至沒注意羽民對朔的族長之稱,已超過了家鄉的定義,如果他多停留一段時間,或許就會發現雲果聖樹的羽民們統合程度遠高於家鄉聖樹的族群,這也是一種自然發展的結果。   耀等羽民最後一次攀上雲果聖樹的枝頭,盡興大快朵頤,而朔和蝸繼續在旁邊守護,飽食的幼民們飛下雲果層,伴著光晝的降臨,雲果聖樹間越加喧嘩起來,更多的羽民飛來與耀等告別。   他們在雲果層暢笑歡歌,自在模樣與遠在家鄉的族民們並無二樣,隻是不知是觸動了誰怎樣的情感,一首歌謠逐漸傳唱開來,歌曰:   悠悠我心,安以佳齡,朝飲清露,暮住流雲;   悠悠我心,雲果以期,念不可止,辭諸朋兮;   悠悠我心,袍澤以息,魂遷別路,歸葬吾家;   悠悠我心,風兮雲兮,何以相逢,此去勿追……   羽民們且歌且笑,還有些淺淡的悲傷,朔和蝸也不免沉浸其中,這時,隨著聖樹間的動靜逐漸由遠及近的傳遞,其他雲果聖樹上的羽民們齊齊高呼:“風起,風起!”   呼聲層層遞進,很快就到了近處,而風也隨之搖振雲果,正是所期待的風向,於是待歸的羽民們各伏雲葉,然後蹬足振翅,很快化成了風中隱約的一團,流向家鄉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