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忘的人很多,但健忘的精靈卻不常見。 “嗬嗬,小夥子,你叫什麼名字啊?”那老人攙著羿的胳膊問道。 “我叫羿啊!大爺,你一路上已經問我三遍了!” “對不起哈,我不記得了。那你跟著我乾啥啊?” “你不是帶我去找土地公嗎?” “哦,對對!你瞧我這記性,哈哈。” 二人行了幾步路,老人“嘶”的一聲,陌生人般看向羿,疑問道“你誰啊?” 羿暗暗叫苦道“又來了。”翻了個白眼,嗔怪中夾雜著幾分哀求,“羿!” “乾啥呀?” “你說帶我去找土地公啊!” “啊!對對!你誰啊?” “我叫羿!你要帶我去找土地公啊!”羿一口氣痛快地說完了大爺一路上重復的兩個問題。 “哦!那我是誰啊?” “得,大爺,咱們也別瞎走了,就在這等家裡人來找你吧。” “好嘞。” 西域是唯一沒有因為十日淩空而遭到天災人禍染指的地方,這裡的人們依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河邊放牧,集市貿易,若世間有桃花源,這裡大概也可以大言不慚地稱自己為百草原。 傍晚時分,一位老婆婆不緊不慢地走到集市來,此時的集市除了幾個商販還在收攤外,其他的人都已經回家休息了。 “嗬嗬,小夥子,你叫什麼名字啊?” “大爺,我叫羿,你說要帶我找土地公,我在這陪你等你家裡人來找你,你叫啥我不知道,我沒有房子,沒有婚配,沒有孩子,這個兔子......”羿看著裝死的兔子,羨慕地擠出兩滴眼淚,接著熟練地回答完大爺的問題,“兔子是撿來的。” “嘿,我還真沒啥好問的了。” “老頭子!老頭子!”遠處一個佝僂的黑影走了過來,高聲呼喚她的老伴,聲音洪亮渾厚,隔著很遠就能聽得到。 “大爺,是不是大媽來找你了?” “是嘞,我還沒玩夠呢,不用理她。” “不是,大爺,合著你逗我玩呢!” “你誰啊?” 羿一肚子莫名火,又沒地方撒,隻能無助地嘆氣。 “老頭子,可算找到你了,走吧,回家吧。” “大媽,你可算來了,我快被大爺折磨死了!”羿抱怨道。 大媽仔細打量後,和善地答謝道“謝謝你啊!小夥子,我看你不像是本地人啊。” “是呀,我是中原人,來這裡找土地公的。” 大媽思考片刻,緩緩開口道“你找哪個土地?” 羿則感到意外,“啊?有很多土地公嗎?” “當然啦,天山貫穿西域,大大小小的山頭少說也有幾萬個,這一座山頭就有一個土地,幾萬個土地你找哪個?”大媽娓娓道來。 “這......我找個近點的吧,我該怎麼找啊?” “不用找,等到天黑透了就行了。” 不多時,羲和駕車,六龍載日,浴於甘淵。天已然黑透,大媽也早就領著大爺離開了。 “莽夫,咱們是不是被耍了?” “怎麼會!大爺大媽看著不像那樣的人,再說了,咱也沒坑過他們,人耍咱們乾啥啊?” 兔子歪嘴說道“那你愛等你就坐這等著吧,我可走了。” “你去哪?” “哪裡能睡覺就去哪。” 一道綠光投射出半張貓猢的臉,大爺兩眼忽閃來了精神,他抱怨道“老婆子,為什麼不跟小夥子說實話呢?” “說了啊,每一座山頭都有一個土地啊。” “不是這句,是......” “是你餓了一天了,該回家吃飯了。” “不是不是......” “怎麼不是,這些不都是實話嘛!” “可是咱們就是土地啊!你怎麼能說你不知道呢?” “我......”大媽心虛道“我說順口了嘛!” “你就是不想幫人家。” “不幫就不幫嘛,乾嘛興師問罪的!” “我看人小夥子挺好的,幫一幫怎麼了嘛!” “有多好?你怎麼知道他好?” “我白天沒有法力,身體不聽腦袋使喚,人家小夥子以為我是走失的癡呆老人,陪著我一直等到你來接我,這還不算好啊?” “這要算好,那我都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了!” 天上一道驚雷,打得兔猻夫妻的樹洞大門粉碎,兩精靈嚇得抱在一起,縮到角落。 “死老婆子,早都給你說過了,有些話不能亂講!” “這破地方!處處談仙家事,處處又不讓談仙家事,我早都活膩了,死了算求!” “你生於天地間,長於天地間,他們要談你就聽著,他們不要你談你就連提都不要提,在這裡,是龍也得盤著,更何況咱們隻是一個小小的兔猻呢!” 大媽逆反地有些偏執,情緒也逐漸激動,“天帝讓他們管西域,他們讓咱們來管,我現在連抱怨都不能抱怨一句了?” “你抱怨來抱怨去有啥用?咱們孩子還小,靈智都沒有開啟,你要是被抓去了,我們爺幾個可咋活?老老實實地做個市井小民不好嘛!” 大媽受到的壓抑在此刻又按捺不住了,她憤怒道“我就是看不慣!你說說,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你讓個明事理的人來說說,我們保佑這裡風調雨順,水滿草肥不就完了嘛,為啥還非要讓我們去‘結親’?” “去都去了,你又提!” “我能不提嘛!他們窮關我們啥事?非要認他們家兒子當咱們的乾兒子,你說可笑不可笑?” “不可笑。”大爺的回答仿佛是兩人在臺上演戲一般,說給臺下觀眾聽呢。 大媽冷哼一聲,不願配合他演戲,而是接著撒氣,“嗬,我還怕人家嫌棄咱們,自己孩子小時候穿的衣服,還好好的,乾乾凈凈的,我都沒敢送給人家,我花錢買了幾身新衣服,我還給他們送米送麵,結果嘞?” 大爺則不願再提,生怕惹怒了觀眾,他斥責大媽道“你都說多少遍了!” 大媽自說自話,無視大爺的責怪,“結果人家來了一句‘你直接給我錢不就完了’。”她搖了搖頭,自嘲道“我站在它們家裡就像個傻子。” “又不是咱一家這樣,隔壁鼠兔家的兒子,選上了土地長,上麵讓他去南邊住三年,說三年以後就能回來,三年到了,結果把人家媳婦給送過去了,人家可一句怨言都沒有!” “人家是人家,咱家是咱家,我就是看不慣。” 多次勸說無果,大爺也是怒了,道“我給你把話放這,看不慣也得看!別害了我和孩子們。” 大媽默默流下了眼淚,結婚五百年了,夫妻二人從欠一屁股債到買下這個樹洞,其中的艱辛與苦楚都沒讓這個堅強能乾的女兔猻流淚。 “不行就離婚吧。”大媽如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