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的地方就會亂，越亂則會越窮，這仿佛成了一個惡性循環，北寶區最亂最窮的地兒大多數人會說就是這淞湖老街區，也有部分人持否定意見，可要說這淞湖老街區哪最窮，所有人都一定會告訴你便是那塘窪子。 　　溏窪子沿著港口，各種形形色色的人等魚龍混雜，分明就是一個城中村。 　　葉開不知道自己應該懷有什麼樣的心情去看望老白頭，此時他坐在許老板派的麵包車上，耳邊響起了蔡文國的那句話，“這世上幫人分很多種，很多時候袖手旁觀，就是你對他人最大的幫助”。 　　昨晚蔡文國這老狐貍一定是看出了什麼，卻沒多言，明著暗著在提點他，他卻沒有聽出來。 　　他想著自己提溜王大安回司裡時，看到的那幾個社會青年，各個是描龍畫鳳，或蹲或站，當時自己還納悶，現在想來就是跟蹤這老白頭的。 　　昨晚自己下了逐客令後，老白頭到門口瞅了瞅又領著孫子回頭，神色復雜得看著自己，葉開心想，那一刻老白頭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是否想過向自己求救，可為啥沒有說出口呢？ 　　葉開不是一個好人，卻也不是個壞人，他的宗旨是在自己能活下去的前提下，對於老弱婦殘啥的能幫則幫，過去他倒騰烤煙時，掙來的錢大多也會分潤點給那些看不下去的窮苦。 　　葉開是善良的，隻是他自己不願意承認，他是想做個好人的，可也不願意哪天莫名其妙就倒在荒野上的雪裡，所以哪怕拚了命，他也要進城來，可偏偏，他遇上了一個不好的時代，這是葉開的悲哀，也是時代的悲哀。 　　如果自己當時袖手旁觀，急忙驅趕老白頭走，是否就沒這些兒事，蔡文國和他說過，拖，拖到家屬絕望了，死心了，這事兒就了了。 　　他怪自己當時咋就沒聽明白呢。 　　一股子悲傷的情緒在葉開心中湧起，也許是看葉開的表情不對，許三開了口，“哥們，我真佩服你，進了城咋就混上公職了！” 　　葉開苦笑，雖無心嘮嗑，可還是強打起精神，“那部車你不也上了，我當時心想你也是準備進城當差呢？” 　　許三哈哈大笑“嗨！俺叔通了點關係，我就是蹭了個車進城唄。” 　　“咋的，你叔那麼牛，怎麼沒從小給你接進來！讓你擱外邊受苦。” 　　“許老板發家就這幾年，以前俺們幾個和他混這麼久的，也不知道有小三這號人。”前排開車的是那個跟在許老板身後的黑臉壯漢，這次去看望老白頭是葉開說明來龍去脈後強烈要求的，也許是許老板沒完全信任葉開，所以這二人陪他同行。 　　葉開聽到此疑惑，朝著名叫周建的黑臉漢子說道，“你家老板到底是乾啥的？” 　　黑臉漢子麵無表情，反問道，“你進來前是乾啥的？” 　　葉開哈哈一笑，並未接他的話，是啊，每個人都有秘密，葉開頓感自己說錯話了。 　　車輛飛馳，一路就停在了溏窪子口，後邊的路太泥濘了，三人隻能步行，此時已經是下午三四點的光景，太陽光不似晌午那會熱烈，葉開裹緊了自己的衣服。 　　眾人一路前行，幾個孩子在田間地頭打鬧追逐，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和三人打了個照麵，葉開一下認出，立馬喊了聲，“小白！” 　　那人抬頭，看了看許三和周建，又瞅了瞅葉開，臉色大變，轉身就逃。 　　“你他麼的站住！”許三也是大喊。 　　幾人一路追逐就來到了一處泥草屋門口，屋子十分破落荒敗，搖搖欲墜，那白小龍一下竄進了屋子裡，緊緊將大門閉上。 　　“城裡邊還有這種房子？”葉開的牙關咬得更緊了。 　　許三笑道，“哥們，有萬丈高樓，就有高樓下的陰影，大廈越高，陰影越大，咋說咱們倆都是城外來的，這點兒你還不懂嗎？” 　　“咚咚咚。”葉開上前敲門。 　　“誰啊…咳咳…”蒼老的聲音傳來。 　　而後是一聲焦急的吶喊，“爺爺，是那個警察，咱不能開門。” 　　許三見狀，走到門前，低聲說道，“白老，許老板讓我們來的，我是他侄兒，親的，你先開門。” 　　“放屁！”白小龍的聲音再度傳來。 　　周建也上趕著打圓場，“白老，我是周建，你見過我的，你的事兒許老板聽說了，在找機會幫你平呢，你把門先開開！” 　　好半晌沒有動靜，葉開急眼了。 　　啪得抬起一腳，那木門連同門框轟然倒下，門後正有一個少年人，他站起身就朝著葉開撲咬過來，許三和周建見狀急忙去攔，可說時遲那時快，白小龍一口咬在了葉開的肩膀之上。 　　葉開吃痛，下意識單手將其舉了起來，可仿佛突然冷靜一般，又將其輕輕放下。 　　許三大喊，“你鬆口！” 　　周建也慌了神，隻見葉開肩膀已經滲出血水，看來那白小龍是沒有留有餘地。 　　“你在這撕巴我沒用，是爺們，找那些人拚去。”葉開的聲音溫柔，但是額頭已經有了點點汗珠，顯然是痛至極點，可仍舊沒有傷害麵前這個少年。 　　“小龍…別這樣…咳咳…到爺爺這兒來…”，裡屋仿佛是聽到什麼，傳出了老白頭的嗬斥，可那聲音葉開聽出已是氣若遊絲。 　　白小龍聽到這，急忙鬆口，奔向了裡屋。 　　葉開這才鬆下一口氣，三人尾隨他一起朝內走去。 　　裡屋非常昏暗，葉開借著窗戶縫打量，四周堆放無數老舊物件兒，屋子通風並不好，總有一股子黴味兒。 　　待到他向室內唯一一張床看去，頓時是五臟俱焚，牙齜俱裂！一股子邪火在他胸口轟得升起！ 　　白小龍匍匐在床邊兒上，滿臉的淤青。而白老頭亦是如此，更為恐怖的是露在被子外的一條腿，都見了骨頭茬子，大滴大滴的鮮血流淌在那土房之內。 　　“臥槽，快送醫院！”許三大叫，事兒是昨晚發生的，今個他叔許渺收到風，可為了避嫌，也怕和那姓孫的對上，自己卻是不便於親自過來，臨來之前還囑咐許三照顧著點，可這慘烈的情形，卻讓他和葉開都憤怒了。 　　要說，道上是有道上的規矩的，一個老頭兒給人打成這樣，那得多霸道。 　　“你們滾出去，不用你們幫助！”白小龍將爺爺護在身後，朝三人嘶吼。 　　葉開眼神冰冷，上去一個大耳刮子就將其打倒在地，走近了床前，一把將老白頭抱起，轉身就出了房門。 　　“你…你帶我去哪…”老白頭的眼睛空楞楞得看著天上，葉開發覺他應是失明了，再見其無力的手臂，葉開估計手臂也應該是斷了。 　　“狗娘養的…下這麼狠的手。”想到白老頭那一手工整的字體，葉開心下隱隱作痛。 　　“我去把車開來！”周建也是不耽擱，此時，一直麵無表情的大漢臉上也有了幾分焦灼。 　　一個小時後，淞湖中心醫院 　　葉開交完費，走到大夫身旁詢問了許多，可醫生麵無表情得拍拍他的肩膀，搖了搖頭，轉身離開了。 　　隨後他踱步走進某間明亮的病房內。找書苑 wwｗ.zhaoshuyuａn.ｃom 　　坐在老白頭的病床前，呆愣了好一會，緊接著葉開輕輕握著白老頭的臂膀，問出了一個問題，“老頭兒，能聽清不？” 　　“您是那位警官吧。”白老頭渾身纏著繃帶，聲音奄奄一息，可聽得出來仍舊是帶著些笑意。 　　“這你都聽出來了。”葉開將撥好的橘子，遞到他嘴邊。 　　那老白頭搖搖頭，卻也不吃，說道，“我這眼睛看不見了，耳朵可是靈光嘞！” 　　葉開於心不忍，“你說昨晚我要是不接你這案子，是不是他們就不會找你麻煩了。” 　　老白頭嗬嗬一笑，“你啊，和那些黑皮狗都不一樣，我謝你都來不及呢！” 　　葉開的眼角紅了，“咋了？” 　　“你能聽我說完那些事兒，我家姑娘就不冤，怕就怕沒一個人願意聽，我得把這些冤帶到下邊兒去。” 　　葉開熱淚湧動，可眼睛卻眨也不眨，好半晌，他吐出了一句話，其身後的許老板等人聽了也是神色大變。 　　“這事兒我幫爺們你抗了，您家閨女要是在，我這幾日就把她帶回來”，說到這，葉開頓了頓，仿佛不希望接下來的話傷害到老白頭一般。 　　可過了半天，他還是張嘴了。 　　“您家閨女要是不在了，包括那姓孫的小子，有一個算一個，我都送下去給您孫女抬轎，她黃泉路上不孤單。” 　　葉開站起身臉色陰冷，大踏步朝著病房外走去，愧疚的淚水就永遠留在這溫暖的病房內吧。 　　沒有人知道，那個斷頭嶺上摸爬的葉開，他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