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狗吠聲忽然出現在周遭,大概五分鐘後,旭日從東方慢慢升起,遠在天邊的雲彩開始若隱若現放射出淡淡的金光。 馬子目在床上輾轉反側,他強迫著自己再一次進入夢鄉,即便入睡一分鐘也好,但犬吠聲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甚至愈演愈烈,聲音吵到與噪音無異。 簡直了!馬子目在心中吼叫著,又充滿憤恨地跳下床——快步走到窗邊——打開窗簾尋找著聲音來源,那聲音一步步指引著馬子目,最終在鄰居樓下的後院停了眼睛。 一條英鬥不知什麼何時跑進了他的院子。 它正朝著街道外一顆桂花樹上的烏鴉狂吠。 那條死狗長的鼠目獐頭,短小無毛,全身唯一鮮艷的彩色便是它的皮眼,其餘全是臟亂的淺黃色,還有,從頭到尾的肥肉因為皮膚的過於鬆弛而往下塌,於是,每吠一聲,低垂的肉團都會惡心的左右擺動。 馬子目想朝著那條煩人的雜種狗大吼:“別狗叫!”,但轉瞬就打消了念頭,對著一條狗說人話,任誰看見了都會古怪。 馬子目想到自己畢竟也算是個名人,於是他也隻能忍著煩怨將窗戶“砰!”的一聲重重關上。 八點十五分,犬吠聲不見後的十五分鐘,馬子目開始吃早餐。 一張綠色餐布包裹著的木桌上擺放著一杯鮮榨的蘋果汁,一盤培根煎蛋,最後再是一盤番茄汁肉拌麵,哦,對了,還有一本三島由紀夫的《金閣寺》放在離蘋果汁2寸的地方,書簽夾在第45頁。 收音機開始播報起節目,175赫茲正在播報《快樂之晨》,這個節目以討論社會趣事為主要。 “聽說在東街區發生了一件盜竊案,你知道嗎?” 主持人聊起話題。 “哦,那有什麼好稀奇的,每天都有人被盜竊,你看,我這頭發全都被一個叫熬夜的人偷走了。” 電腦合成的大笑聲開始附和。 “你瞧你說的,我這說正事呢。” 電話不合時宜的響了,馬子目起身按下暫停鍵,人聲在瞬間消失。 接通來電,是家具公司的人打來的,馬子目訂的人造皮革沙發大概在下午兩點送達。 掛斷電話,馬子目無聊的打了個哈欠,21萬元在昨天到了賬上,馬子目迫不及待的買了一件復古質感黑色進口真皮沙發,三套雅戈爾定製西服,兩雙康奈商務正裝男士鱷魚皮鞋,以及一些其他奢侈物品。報復性消費很符合馬子目現在的情況。 自從受到同學的影響,馬子目在這十年間唯一堅持的就是寫小說,除此之外便是做一些兼職。 他做過超市貨架員,導購,快餐店員,司機,但都因為自己總是在工作上心不在焉而被辭退,於是他徹底放棄了找工作,一心窩在自己租的兩層房子裡寫小說,房租由父母每月從鄉下打來的錢裡交。 他也在網刊上投過稿,但都去如黃鶴,絲毫沒什麼波浪。他開始讀很多書,看見寫的優美,寫的深刻的句子就摘抄下來,日復一日,往復一年,他也練就了些許寫作功底,在寫自己的成名作《飛舞的冬雪》前的四個月,他生了一場大病,有好幾次都伏在案桌上因為頭疼而昏死過去,幾經永遠醒不來,好在自己內心對別人認可的極度渴望讓他從死神的黑暗中睜開雙眼,繼續寫下去,隻為能讓自己能當上正式作家。 將寫好的成稿投進幾家出版社,但都以“不符合現代文學”而被打回。 當一疊疊澆築了心血的稿子被編輯退回,馬子目徹底陷入絕望,他向自己說:“下一家出版社不接受自己,那麼就去死吧,死的浪漫一點,吃下一瓶安眠藥,像川端康城那般安靜。” 所幸,榮昌出版社此時正巧缺了一篇文章投入日升獎的評選,看見馬子目毛遂自薦的小說,他們甚至翻都沒翻開過就把稿子打包送到了日升獎評選會,連他們自己也沒想到,自己胡亂從十八線小說家那裡拿來的文章竟然得了最佳日升小說獎。 就這樣,馬子目獲得了日升新人獎,也成為了榮昌出版社的一名新人作家。 馬子目回想起這些年的磨難,數不盡的痛苦讓他百感交集,但如今的他苦盡甘來,他要好好享受,好好碾碎這些年的苦楚。 八點半,馬子目穿上防風帽兜雨衣和黑色運動褲開始在家門口做熱身活動,他準備開始圍著社區晨跑。 雖說是初春,但早上的天氣依舊寒冷,口鼻呼出的熱氣還是會變成淡薄的白氣。 晨跑這個習慣馬子目以前是沒有的,是因為之前那場嚴重的疾病後,馬子目才開始意識到身體對未來寫作的重要性,於是他開始學著村上春樹,不喝酒,不抽煙,不晚睡,少吃不利於身體的製品,早上和晚上各吃一些水果,再就是晨跑。 列車轟鳴的路過一旁的高架鐵軌,馬子目跑到了四目街道。 四目街道和百花街道都是十五年前的老街區,馬子目居住的百花街道沒有商販,隻有一些零散的便利店和老字號,唯有與百花相鄰的四目街道有著一條頗有歷史的商戶街。 馬子目每次跑到這都會到鮮果店進些水果。 蘋果是馬子目的最愛,這來源於英國1877年的一段話——“an apple a day keeps the doctor away”,意為:“一天一蘋果,醫生遠離我” 這句話被馬子目奉為真理。 馬子目絲毫沒出汗,反倒覺得溫暖,他拿起籃筐挑起了水果。 蘋果是毫無疑問的,馬子目挑了幾個品相好的,隨即又將視角轉移到了香蕉和橘子的展區。 香蕉有些發黑,馬子目皺了些眉頭,橘子倒是挺大的,是不是從南方進的貨。 正當馬子目左右定奪時,水果店老板娘從後房掀起珠簾走了出來,看見馬子目後,象征性的打了聲招呼,不多久,身後跟上了一位穿長裙的動人少女——阿菱。 “馬先生,你來了。” 阿菱嫣然一笑,走到馬子目跟前。 “跑到這裡,看到水果就過來買點了。” 馬子目提了提手上的水果。 “挑點新鮮的吧,這個。” 阿菱拿起一個色澤鮮潤的桃子。 “謝謝。” 馬子目微笑著接過放入了籃筐。 “你姑姑最近身體健康吧。” 阿菱的姑姑正是水果店的老板娘,她正在倉庫搬著存貨水果。 “她很好。”說著,阿菱順手拿過籃筐走到了收銀臺前。“一共十五塊六,阿,這個桃子是免費的……是十四塊。” “隻不過一塊錢。” 馬子目還是想付的,畢竟現在自己也不怎麼缺錢。 “沒什麼,這是對你經常光顧的贈品。”阿菱微笑道。 “謝謝了。” “哦,差點忘了一件事,你是不是得了日升的新人獎。” 馬子目愣了愣,他一向認為阿菱不會接觸寫作上的事,阿菱怎麼會知道。 “給你看看。” 阿菱從一旁的櫃子上拿來了一份報紙。 “這個應該是你吧?照片有點糊。” 馬子目看著那張報紙,幾個大字標題占據了一大麵,那天被記者拍下的照片也被刊登了上去。 馬子目有些震驚,不知道自己竟然這麼有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嗯……嗯。” 馬子目淺淺的回應,同時嘴角也壓著高興。 “我就說嘛,欸,我都不知道你原來還是個作家。” 馬子目點著頭,他現在開心的不想說話,怕一說話就破音,隻能一個勁的憋著。 “慢走。”阿菱在身後說著。 馬子目走遠了,看周邊沒什麼人了,才敢打開嘴無止境的展笑。 對了,附近是有一家報亭的,馬子目想著,開始尋找,很快,在後街的便利店邊找到了。 讓馬子目欣喜若狂的是,報亭的推薦報刊竟塞滿了馬子目得了新人獎的新聞報紙。 “老板,給我來份這個。” 馬子目止不住顫抖的手。 老板從身後的推薦報刊上拿出馬子目的新聞報紙。 “你,是馬子目吧,那個名人。” 老板突然說道。 “您認識我?” “怎麼不認識,最近的報紙都是關於你日升新人獎的新聞,我原來要看的笑話版麵都被你的新聞給占了。” “這……這樣。”馬子目略帶抱歉。 “不過,咱們街道附近出了個有名的作家,倒也是好的,吶,以後寫些好小說。” 老板把報紙交到馬子目手上。 “三塊錢。” 馬子目仔細看著報紙上的關於自己的新聞,“十年難遇的天才”“最有可能成為文豪”,這些詞一遍遍的刺激的馬子目,他呼吸急促,全身發冷,說到底他現在是興奮的發顫。 他收起報紙,卯足了勁跑回了百花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