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 一件花紋繁復的茶白色錦袍靜靜掛在衣架上,做工精妙絕倫,通體竟散發珠光般的質感。 而在錦袍前麵,卻是站著一名衣衫襤褸不堪的少年。 少年身後,身著輕甲的男人說道: “我讓崇瑞城的韓大師做的,你看可有不妥?” 少年不語,隻是將指尖輕輕撫過錦袍。 感受著其上傳來如同少女肌膚般細膩觸感,少年指尖輕顫,似是有些癡醉。 良久,男人再度開口道:“諒那廝也不敢怠慢,試試衣服合身否。” 少年慢慢褪去早已與碎布條無異的衣衫。 隨著少年穿上這件為他量身打造的錦袍,少年仿佛搖身一變般,一股淩人的氣態迸發而出。 好若仙君降世,又似書畫中的翩翩公子走出。 如不是他胸前凸顯邪異的血管,真可謂是天人之姿。 “人靠衣裝馬靠鞍,不錯,不錯。” 男人贊許地點點頭,他發須茂盛,正是典龍。 少年則是沈小雲,他正出神地看著長鏡裡的自己。 這是他從前萬萬不可觸及的場景。 他聽說過無數次有著製衣鬼手之名的韓大師,據說找他做一件衣裳需每日敬茶送禮,足足等上三年才有機會。 而這錦袍的麵料則是由享譽慶光王朝的隱鶴閣紡出,年產不過百尺。 “打小在花船上見了南來北往無數的風流客,能穿上這式衣服的哪一位不是家財萬貫的大人物,沒想到我也會有這麼一天。” 沈小雲心道,他轉頭看了眼地上破爛骯臟的粗布舊衣。 仿佛雲泥之別。 典龍眼睛微瞇,沈小雲天階蠱人的天賦太過耀眼,使他心中的拉攏之意到了頂點。 “若不嫌棄,你我今後以兄弟相稱,這樣的東西,以後有的是咱們哥倆的!”典龍笑道。 沈小雲望向長鏡,銅製鏡子裡的身影此刻好像更為模糊了些。 “好。”沈小雲輕聲道。 “哈哈哈!好弟弟,你放心,哥哥決不虧待你!” 典龍笑得合不攏嘴,拍手招呼來房外等候的蠱人。 “快拿好酒好菜來!一定要讓我賢弟吃飽喝足嘍!” 不多時,滿滿一桌酒菜便擺了上來。 呈菜的蠱人不停地吞咽著口水,眼睛止不住地被誘人的酒菜勾去。 “你!老實點!” 典龍叱了一聲,那蠱人便不再敢有任何妄動。 正此時,房門被輕輕扣響,傳來三號的聲音:“典大人,崇瑞城來信。” 典龍臉色微動,“賢弟,你先吃著喝著,哥哥去瞧瞧是什麼事。”,說罷他便走出房外。 沈小雲麵不改色,他舉筷夾起一塊魚肉,慢條斯理地往嘴裡送去。 這幾日典龍頓頓以豐盛菜肴招待,沈小雲已然波瀾不驚。 “大人……您行行好,給我也吃一點吧!您就朝地上扔那麼幾塊肉就成。” 飯桌旁侍候的蠱人眼見典龍不在,對沈小雲懇求道。 沈小雲筷子一停,旋即夾起幾片肉。 在蠱人滿含期待的眼神中,沈小雲先是舉至半空,又像是改變主意般甩至地上。 蠱人沒有半點不滿,如狗乞食般,立馬趴了過來,顧不得肉上沾的土灰,他一軲轆就將肉吞入腹中。 “嗬嗬,賢弟真是好心腸。” 不知何時,典龍已然打開房門,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賢弟猜一猜,崇瑞城裡是誰寫信給哥哥?” 典龍一腳踢開跪在地上求饒的蠱人,回到座上,恍若一隻笑麵虎。 “我不知道。”沈小雲淡淡說道。 “賢弟怎會不知,是你的老朋友,金子揚!” 見沈小雲眼神一動,典龍繼續道: “金子揚他哥跟我可是老交情了,真沒想到,他的親弟弟,居然還懸賞五萬兩黃金,要我的義弟項上人頭呀,嘖嘖嘖,怎麼就這麼巧呢?真叫哥哥為難。” 典龍語氣如在調笑,卻句句藏著鋒利。 “那兩顆化龍丹,就是你從金子揚那偷的吧?” 典龍語中隱有威脅之意,其目光緊盯沈小雲。 “是,又如何?”沈小雲從容對上典龍的雙眼。 “賢弟可別多想,要是早知道賢弟天資傲人,哥哥定會親自為賢弟送上化龍丹。不過呢,賢弟把那金子揚弄成了閹人,到今天才被吊回了命,現在整個崇瑞城都被他翻了個底朝天,哥哥是不懼他,怕是怕有一天金子昂回來了,哥哥很難辦呀。” 典龍一副無奈的模樣。 “哦?那怎樣你才不會難辦。”沈小雲反問。 “這個世道,強者為尊,賢弟的實力要是更進一步,哪怕是金子昂,又能拿我哥倆咋樣!” 典龍慷慨激昂地說著,旋即從懷中拿出一隻玉盒。 “賢弟恐怕不知,蠱人想要提升境界,依舊需要更多的化龍丹。” 玉盒打開,裡頭是四粒整齊排列的紅褐色丹藥。 但顏色卻比沈小雲第一次看到化龍丹時更為猩紅,如淋上了血液般。 “賢弟,吃吧?”典龍說道。 沈小雲猶豫片刻,接過玉盒。 …… 昏暗山洞中,骨瘦嶙峋的江風艱難坐起。 他抓起一把蠱蟲塞進口中,也沒咀嚼幾下,便就著清水狠狠咽下。 “孩子,苦了你了。” 陳諒直看著江風身上數不清的細密傷口,心疼道。 “爺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沒事,你看到小雲了嗎?” 這是江風醒來的第一句話。 在上次血祭中,他沒有發現沈小雲的蹤影,因而心中一直掛記著此事。 “孩子,或許……”陳諒直語氣深長。 “不!小雲他,不會的……” 江風的雙手逃避般地抱住腦袋,神色極為痛苦。 縱然他是一名修士,但在典龍不休的折磨下,他的身心已然疲憊到了極點。 沈小雲的失蹤無異於壓倒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爺爺,你說,小雲他是不會投靠典龍的,對吧?” 江風紅著眼睛,有些語無倫次地向陳諒直問道。 “……” 沉默已是最好的答案。 陳諒直閉目輕嘆,他明白江風心中的壓力太過沉重,說的太多倒可能起到反麵效果。 更何況,這僅僅是個開始。 陳諒直抬起一絲眼縫,用餘光觀察著江風。 這些年他見慣了因承受不住壓力而死的人,若江風的心性不夠堅韌,那麼之前所做的努力隻能付之東流。 過了半晌,江風垂喪許久的腦袋抬起。 “爺爺,我明白了。” 這時江風眼裡多了幾分成熟,更不如說是對殘酷現實的妥協。 那最後一份獨屬於他這個年紀的跳脫意氣被徹底抹殺,就如兩年前把他淚水哭乾的深夜。 “爺爺,開始修煉吧。” “我想變得更強。” “最強。” 陳諒直贊許地向江風點了點頭,心中徹底肯定了江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