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49章 春夏秋冬(1 / 1)

無可名道 山海歸心 11657 字 2024-03-16

日往月來,光陰荏苒。   冬天。   嘭!!   一顆炮仗陡然炸響在石窟裡,把剛進入打坐的江風嚇了一跳。   “師姐,別作弄我了。”江風苦笑道。   “爆竹聲中一歲除!你懂不懂的!”   石窟外,明嫣的嬉笑聲不斷傳來,緊接著是一陣劈裡啪啦的鞭炮聲。   ……   春天。   “江風!你怎麼成天在這打坐的,不嫌煩麼!”   石窟裡,明嫣狠狠戳了戳江風的腦袋。   “師姐,我不煩。”江風撓撓腦袋。   “給姑奶奶出去!”明嫣一腳把江風踢出石窟。   再一轉眼。   綠茵茵的草地上,江風耷拉著臉,正拉著飛得高高的紙鳶不停奔跑。   “再高點!再高點!”   明嫣坐在大石上,笑吟吟地看著跑個不停的江風,連連拍手叫好。   ……   夏天。   江風蹲在水潭邊,此時正架著一條小魚不斷在火堆裡翻烤。   “忘……忘……”   江風嘴裡不停嘀咕著,絲毫沒注意到眼前的小魚已經成了焦炭。   此時水潭中央唰的浮起明嫣的腦袋。   “江風!你看這條大魚!”明嫣舉著手臂長的草魚,朝著江風興奮大喊。   江風望了一眼明嫣濕透衣衫所勾勒的曲線,不禁咽了一口唾沫。   下一刻,一顆大樹轟然倒下,隨即把江風砸進了地裡。   “姑奶奶叫你烤條魚,沒叫你烤根炭!”明嫣怒道。   ……   秋天。   寒蟬鳴叫,江風登高遠眺,他看著漫山遍野的綠樹又變成了橘黃,不禁有些感傷。   “我還是,忘不了……”江風不住搖頭。   江風轉頭間,登時嚇出驚呼:   “師姐!這不好玩!”   隻見明嫣穿著當時扮演“明淵”的儒衫,正有樣學樣的在江風身後嘆道:   “我還是,忘不了……”   旋即,山穀裡回蕩起明嫣銀鈴般的笑聲。   ……   冬去春來,夏過秋往。   三年後。   又是一個冬天。   點點雪花飄散而下,些許落在了潭麵中央靜靜打坐的白衣青年的肩頭上,其身形修長利落,他的滿頭黑發束起,不長的發尾如筆鋒般淩厲。   青年麵容清秀,隨著他的緩緩吐息,一道道白蒙蒙的靈氣如長龍般環繞在他的身旁。   很快的,青年咋舌一聲,旋即緩緩睜開如寒星般的雙眼。   他,江風,今年十八歲。   江風嘆出一口濁氣,帶出點點火星。   在這三年的時間裡,江風靠著元離功,以及西山上的濃鬱靈氣,將下丹田填充到了五成。   江風的下丹田,其靈氣在元離功的作用下,化形為元離真炎,正不斷蓬勃燃燒著。   但在這段時間裡,不管江風如何參悟“忘”,仍是沒有取得半點成果。   “或許,我不適合這條路。”江風低聲自語,他的聲音溫潤醇厚,比之三年前成熟許多。   話畢,江風緩緩站起身,其腳步在潭麵上踏過,帶起點點漣漪。   以江風目前的實力,雖尚不能做到隔空禦物,但已經能夠支撐著他走過水麵。   越往潭邊走,潭麵上因氣溫而結出的冰霜就越多。   江風看著薄薄的冰麵上綻放著的些許霜花,忽地自語道:   “履霜,堅冰至。”   江風走到岸邊,隨後從懷中拿出螭龍玉佩,不厭其煩地試了試。   而玉佩依舊毫無動靜,其外觀也與三年前一模一樣。   旋即,江風收回玉佩,接著拿出玉簡。   而此時的玉簡已然變得通體漆黑如墨,就如當年江風還未開啟它一樣。   見狀,江風點了點頭。   這三年裡,江風眼見得玉簡隨著時間,不斷恢復烏沉,實為神奇。   “看來,玉簡每一次打開,都需要長時間的回復。”江風心道。   江風一邊想著,一邊收起玉簡,隨後朝著山上石窟而去。   “師姐近來總是一個人獨處,也不知為什麼。”江風喃喃。   不消一會,江風已是來到了石窟洞口。   隨即江風鬼鬼祟祟地探出腦袋,朝石窟裡張望著。   而此時的石窟較之往日,竟有了許多處塌陷。   亂石中,明嫣正在其間打坐著。   但見明嫣的身姿隨著時間,已是出落得愈加姣美,可此刻她的肩頭正不停顫抖著,眼皮下的眼睛也在不停轉動。   江風望著明嫣的嬌影,不得咽了咽口水。   “師姐最近的話雖然少了,可氣性卻一點不減。”江風被明嫣打罵多了,此刻猶是心有餘悸,隻得暗自心道。   下一刻,隨著明嫣的神態稍定,四麵八方頓時向她湧來道道精純靈氣,但比之從前,卻是少了許多。   很快,明嫣的身形又開始了些許搖晃,於是她再也沉不住氣,掙紮著抬開眼眸,其散亂的氣機外泄間,竟引得一旁石壁坍塌。   在明嫣的眼睛裡,此時已多了許多復雜。   此時有些黑暗的石窟中,點點瑩白靈氣消弭。   明嫣轉頭注意到洞口探頭探腦的江風,她的眼睛在黑暗裡顯得分外明亮。   “江風,你在乾嘛?”明嫣的原本甜美的聲音裡多了幾分清冷。   聞言,江風打趣道:   “依我看,師姐最近的修煉怎麼頗為停滯。”   明嫣撇了撇嘴,避開了江風的目光:   “哼,關你屁事!”   旋即,明嫣氣鼓鼓地站起身,很是飛快地走出石窟,而她在經過江風時的腳步更是急促。   江風望著明嫣離去的背影,輕聲開口道:   “師姐,師父教的,我學不會。”   “我覺得是時候,該下山了。”   明嫣忽地止住了腳步,失聲道:   “你……你有什麼打算?”   江風沒有回答,他轉身往山尖登去。   在江風身後,明嫣的腳跺了又跺,好像有許多話語堵在她的喉嚨,最終化為了無言的復雜。   江風一步一步地朝著山尖上那個模糊人影走去。   風雪越來越大。   與此同時。   崇瑞城外,一處山峽間。   雪花飄蓋的磊磊碎石裡,忽地伸出一隻大手。   再接著,一張臉迫不及待地沖出碎石,很是貪婪地呼吸著外界的空氣。   很快,這張因興奮過度而顯得扭曲的臉恢復了平靜,往日的狡詐陰狠重現在他的臉龐。   他從碎石裡一躍而出,隻見他身上的衣衫幾乎被磨蝕殆盡,整個人十分狼狽,更有一把深紫長劍從他的胸膛貫穿而過,卻始終沒有半點鮮血灑出。   深紫長劍與他的胸口緊密貼合,許多肉芽盤結生長在劍身周圍,好像他與這把劍長在了一起。   隨著他雙腳踏在土地上,他似乎又忍不住心中的快感,顛笑道:   “我金子昂,死不了!”   此人正是金子昂!   而在金子昂的胸口的深紫長劍,乃是穆謙曾經的寶劍,追雷劍。   金子昂伸長舌頭,接下空中飄散的點點雪花,繼續笑道:   “江雍小兒,任你也想不到,我還藏有一朵青憐花吧!”   “在青憐花的藥力和師尊的功法下,我一點點地從山裡爬了出來!”   “你在哪?江雍!”金子昂的眼神瞬間一凝。   下一刻,金子昂急速朝崇瑞城掠去。   ……   西山山頂。   茫茫大雪裡,西山老仙盤坐的身影依舊紋絲不動。   忽然,西山老仙睜開眼,看向不斷向自己走來的江風,平淡道:   “所為何事?”   江風走到西山老仙跟前,緊接著雙膝跪下,平靜道:   “師父,弟子愚鈍無能,參透不出師父所教的玄機。”   聞言,西山老仙重新合起雙眼,淡淡道:   “你想做什麼?”   江風重重朝雪地裡磕下頭顱,說道:   “弟子,想要下山。”   見狀,西山老仙的臉上沒有半分波動,似乎早就預料到了。   “想要下山,自斷一臂。”   “此後,你就不再是老夫的徒弟。”   西山老仙話語冰冷,說話間不帶任何情感。   聞言,江風瞳孔一縮,但還是沒有絲毫猶豫地,再度重重磕下兩頭。   “師父,就此別過。”江風一字一字地說道。   ……   崇瑞城南。   金府。   此時金子昂外罩一件黑色大衣,踏進了有些凋敗的金府大門。   見此情形,金子昂心中驚疑不定,他在府裡小心地走了許久,才看到一個老仆。   “怎麼回事!過了多久!”金子昂一把拽起老仆衣領,問道。   “少爺,你在說什麼?老奴不知道啊!”老仆看著與金子揚麵容相似的金子昂,慌張道。   即使金子昂外罩了一件大衣,可依舊遮掩不住追雷劍的修長劍身,鼓鼓囊囊的樣子,很是怪異。   “看清我是誰!我是督查使,金子昂!”金子昂厲聲道。   老仆揉了揉眼睛,這才感覺到眼前金子昂的氣質正是他記憶裡的那個督查使。   “老爺……已經五年了……”老仆目瞪口呆地說著,不敢相信被朝廷下了訃告的金子昂會起死回生。   下一刻,老仆的頭顱飛離落地。   金子昂舔舐著飛濺到嘴邊的鮮血,繼續往府內走去。   這時的金府裡不僅仆人少了許多,連往日隨處可見的繡袍侍衛也不見一個。   金子昂壓著怒火,他不斷踹開一處處空蕩的房間,似在尋找什麼。   終於,在聽到一聲女子的驚恐呼喊後,金子昂的眼神裡多了一抹毒辣。   金子昂很快尋聲來到女子叫喊的房屋前,緊接著他一腳踹碎房門。   房間裡,金子揚正在床榻上以獨特的方式享受著魚水之歡,他的麵容因沉湎酒色青白若鬼,絲毫沒注意到房門被踹碎的巨響。   緊接著,金子揚便驚恐地發現身前的女子頃刻間成了兩半碎屍。   金子揚再一轉頭,旋即更大的驚訝出現在他的臉上。   “哥!”金子揚尖叫道。   “江雍呢?”金子昂不斷撫摸著金子揚的頭發,不過他的眼裡沒有疼愛,倒像是在欣賞獵物。   “江雍?他死了!他在那個晚上就死了!”   濃鬱鮮血染遍了金子揚全身,但此時他眼裡全是對金子昂回歸的興奮。   “哥!你能回來就好了,快去把那穆謙殺了!”金子揚開心得連連怪叫。   聞言,金子昂停下了動作,驚疑道:   “穆謙!?他竟沒被朝廷巡視的督查使捉拿?”   金子揚氣憤道:   “督查使來了,來的還是最厲害的馮知鬱!但穆謙被壓回京城後,不但沒被斬頭,還回來坐了城主之位!”   聽到這,金子昂眼中厲芒閃耀,他一把揪起金子揚頭顱,質問道:   “我交代你的事情,辦到了麼!”   金子揚畏怯的避開金子昂的眼神,戰戰兢兢道:   “有一個神秘高手把我們的人都殺了!我沒辦法……”   隨後金子揚踉蹌滾下床,接著跪倒在地,抱著金子昂大腿說道:   “但是哥!我發誓真的沒有對外透露半點!”   金子昂嘴角忽地一掀,他的手掌不停輕拍著金子揚頭頂,並說道:   “那你說說,螭龍玉佩在哪?”   金子揚解釋道:   “玉佩?哥,我真的沒找到!”   見金子昂眼中兇光大閃,金子揚趕忙繼續道:   “哥!聽我說!”   “三年前,那神秘高手就不見了,穆謙也被馮知鬱抓去了京城,可就在此事的三個月後,不僅穆謙回來了,還有來自旁邊三個州的督查使,統統帶著大批人馬!”   “這些人督查使和穆謙處得跟兄弟一般,可明明那穆謙是北方下來的武將,怎會認識南邊的人!”   “他們一齊把崇瑞城翻了個底朝天,到最後,甚至連李太傅都來了……”   金子揚說到“李太傅”時,語氣裡明顯有些發慌。   而金子昂聽到“李太傅”,其神色竟不禁有些崇敬。   “然後呢?”金子昂沉默了一會,才說道。   金子揚咽了咽口水,接著說道:   “他們好像都知道了螭龍玉佩的事情,不僅把那江雍和他老婆的墳墓掘了幾遍,而且崇瑞城裡的玉佩,莫說帶龍了,就是帶條蟲,都被收繳了!”   金子昂拍打金子揚頭顱的動作加快了些,道:   “還有呢?”   金子揚雖不解哥哥的動作,但還是乖乖地說著:   “還有,他們都沒找到螭龍玉佩。”   “所以隻有一種可能,螭龍玉佩在江雍的兒子……”   “江風手上。”   話音未落,金子昂手上的動作已是加重了些。   在金子揚吃痛的驚呼下,金子昂旋即掀開始終籠罩著他的大衣。   “哥!你怎麼……”金子揚看到哥哥胸前的異象,不由駭然道。   但下一刻,他的話語就被金子昂打斷。   隻看金子昂大手猛地向金子揚頭頂一扣。   旋即,好似金子昂的渾身血液都在往他的手上湧去,他的手掌紅艷得快要滴出血來,其下更有道道血氣不斷噴發向金子揚的頭顱。   而金子揚的眼睛在被手掌扣下的那一刻,就從駭然變成了呆滯。   緊接著,許許多多的烏黑血液自金子揚的七竅汩汩流下,很快他就化為了一個血人。   可隨著金子昂的動作,非但金子揚的臉色沒有半點變化,更從之前的青白變得越加紅潤。   反觀金子昂,此刻他渾身正變得煞白,沒有一點血色。   一炷香後。   砰!!   金子昂的身軀直愣愣向後倒下。   下一瞬,本還在地麵上跪著的金子揚抹去眼睛上的烏黑血液,露出了一雙極為陰冷的眼神。   金子揚有些怪異地站起身,仿佛第一天驅使他的身體。   “嗬嗬嗬……弟弟啊,誰叫咱們同一時出生呢?”   “不到萬不得已,哥哥也不想動用師尊教的換血大法啊……”   金子揚布滿血汙的臉上露出冷酷笑容。   但他此時已不再是金子揚,而是……   金子昂!   隨即金子昂一把抽出其原本身軀胸膛上的追雷劍,帶出大片碎肉。   金子昂緊接著以追雷劍割開下腹,然後抱起地麵上的不堪碎屍,與自己的原本身軀貼到了一起。   在觸碰的一刻,金子昂的氣勢節節攀升,更有狂暴靈氣激蕩在房間中。   “嗬嗬……聚靈後期。”   “罷了,也夠用。”   隨著金子昂話音落畢,碎屍頃刻間盡數化為齏粉。   ……   西山上。   小茅屋。   江風輕輕推開小茅屋的房門。   他在小茅屋裡開始,此時想在小茅屋裡結束。   房門吱呀吱呀的開啟,而在房間中心,正靜靜擺放著一把小刀。   “師父,你算到了這一步嗎?”   江風嘆了口氣,他拿起小刀,旋即隨意坐下。   舉刀的一瞬間,江風深深望了房門外的風景一眼,他想要做個告別。   隻有記憶不會消亡,也隻有記憶時刻陪伴。   江風心裡裝了太多太多難以忘懷的記憶,正因如此,他才不願丟掉每個重要的瞬間。   此刻,明嫣的話語似乎遙遙從茅屋外傳來:   “江風,你不要走!”   聞言,江風沉重地閉起雙眼。   一股莫名的風忽地將茅屋門口吹閉。   ……   崇瑞城外。   一座秀美青山上。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金子昂站在一處墳塋前。   墳塋原本修繕得十分考究,但此時早已成了一片狼藉。   墳塋的墓土被掘開,露出其內的棺材一角。   金子昂用追雷劍的劍尖挑開了一塊碎石,隻見其上依稀刻有“雍”一字。   於是金子昂眼裡多了快意,他旋即轟開墓土,接著掀起本就不緊的棺蓋。   其內兩具白骨靜靜依偎著。   ……   江風握著小刀,割開左肩上的白衣。   與此同時,金子昂揮劍斬下一具白骨上的頭骨。   下一刻,江風切開左肩上的肌膚。   金子昂看著頭骨上閃爍著的點點玉色,大笑道:“江雍,你就算是死,我也要報這五年之仇!”   緊接著,小刀刀尖沒入江風的左肩,鮮血霎時染遍了江風的衣袍。   金子昂捏著頭骨,隨著他的手掌越發收緊,頭骨迸裂出道道裂痕。   江風的皮肉一點點被剝離,小刀很鈍,江風需要反復拉鋸,才能割開他左肩上的肌肉,即便如此,江風握刀的手仍舊堅定。   金子昂獰笑著,隨著他笑聲越大,他手中的頭骨綻裂出蛛網般的碎紋。   小刀很快就碰到了骨頭,在刺耳的刮骨聲中,江風吟道:   “本是微塵一少年,無意嘗淚卻知鹹。”   “滿腔熱血為壯誌,一寸丹心誰可知。”   “尋道途中多險境,曲折一生我獨行。”   隨即,金子昂將頭骨轟然碾碎。   而江風吟畢,他的整條左臂已全部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