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南離不放心,韓羽可動都沒動,反安慰他道: “好啦,不管他,也許管用。趙大哥,你先歇著。” 趙南離無奈,這時也沒別的辦法,隻好向韓羽細打聽怎麼回事。 一問才知道,西軍營製混亂,百十號大營小營,一營一個營頭兒,官職根據各營人數多少不等而規製,有各種都司、副將、總兵的名號,反正都是舊明的官銜,拿來就用。 他們這是一個雜牌小營,跟著老萬歲的後宮做護衛、雜役,營頭兒就是把他們叉出來的守備官,叫紀水子。 這一個雜牌小營也就二三百人,但掛著一個營號,掌盤子頂著守備的名頭,還裹挾著近千的難民、流民驅趕使喚,又不管工食,一路凍餓而死者甚多。 韓羽、劉斕兒這些川人子弟甚是不平,若不是為了幫趙大哥安身,就一走了之也好。 “趙大哥,咱等等吧,籃子跑出去,許是有法子。” 趙南離也決定耐一耐,無奈之下,倆人隻能互相安慰一番。 倆小哥忍饑挨餓到日上三竿了,正琢磨怎麼弄點吃的,不行真去幫人扒房子吧……劉斕兒突地從路口蹦出來,向坐地發愁的兩位招手: “快來快來!” “啥子?” “跟著來,聽著吧。蹇公公,您請。” 趙南離起身一看後麵請上來一位著圓領藍袍、戴三山帽,衣裝齊整,鬢發灰白,消瘦無須的中年人,韓羽摸不著頭腦急忙問道: “咋子回事?” “快過來!跟起。”劉斕兒喚來兩人,貼著韓羽小聲嘀咕: “我去求了二十七宮,僖嬪說動了娘娘,有旨意。” 趙南離摸不著頭腦,隻能跟著又去營門,不過這回才傳報進去,營頭兒紀水子就一路小跑迎出來。 “宣,皇後懿旨,成都舊人,發後宮護衛聽用。紀水子護駕有功,實授後宮護衛都司。” “卑職謝老萬歲、皇後千歲天恩。” “弟兄們,謝恩!” 營頭兒紀水子領著嘍囉們恭恭敬敬躬身行禮,西營禮節本就粗疏,又是營中,這太監也不要求什麼大禮,隻向其格外叮囑一番。 “咱家要回了,紀都司,皇後說了,二十七宮是體己人兒,有一兩個舊人用用順手,不礙的,工食先寄放你手下吧。” “卑職領命!” 後麵仨人一看成了,甚是歡喜,趙南離還想格外多看一眼太監啥樣,人家理都不理,目不斜視,轉身走了。 不想才送走傳旨的太監,營頭兒紀水子轉頭回身就換了一副嘴臉,向三人得意洋洋地發威。 “嗬嗬,放爾等入營吃糧又如何,便有皇後旨意,不是還在老子帳下。” 劉斕兒湊上前去滿麵堆笑地討好: “恭喜都司老爺,兄弟夥還不曾繳令來,您看,到您那邊去,我們繳令,詳詳細細向您稟報細情。” “嗬,斕娃兒,乖覺!” 趙南離看得營頭兒臉色的變化,就明白是啥套路了,果然韓羽也上前抱拳打躬,更加露骨: “都司老爺,便有皇後的諭旨,也都是在您的屬下,咱歸了營,繳令之前,您不得驗驗貨啊?” “嘿,豹娃兒你小子,乖啊……”然後一擺手:“這邊來!” 一行人被引著行往營門側裡去,回寰片刻,到了一所較完整的院子。 看門口各處哨卡幾名懶散的士卒,這應是被獨占的一所院子,進院子後營頭兒紀水子隻有三五名親信隨侍左右。 “老子驗驗狗慫們的成色。” “嗬嗬,都在這裡。”說著話劉斕兒就將藏在棉袍大襟下的一個包裹解下來,扔在地上打開,攤出三個大小元寶、一堆銅錢,還有兩件綢衣。 趙南離明白了,這是他從破廟裡摳出來的浮財。 韓羽會意,也將藏在腰間的包裹掏出解開扔地上。 兩人還將衣襟散開,向紀水子示意一番。 趙南離心中一暖:這倆小兄弟,有義氣,為了自己把珍藏的浮財說舍就舍了,半點不留。 “嗬,就這些?你呢?”這位紀都司立馬見了笑容,臉上的刀疤也跟著喜悅抖動,但是依舊用刁鉆的眼神盯著趙南離。 趙南離一笑,將兩把刀、降魔杵扔在一邊,將外衣、棉袍都解開,露出肌肉線條優美的半幅身軀,又將肥大襖褲的褲腰抻起來,使勁抖了抖,連大褲襠都抖了三抖,最後往地上的元寶、衣物彎腰一比劃: “一物不取,全在這裡,都是您的!” 趙南離就這點好,轉彎子特別快,該低頭就低頭,絕不為了那點虛麵硬撐架子。 可對麵這位收起笑容,反倒端起了架子。 “這?不好吧。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 “您收留我,賞咱一口飯,孝敬上司、一場鄉黨,該當地!” “該當地!” “該當地!”小哥倆齊齊打躬作揖,甚是恭敬。 “好嘞,小不死的們,歸營繳令!”紀水子將臟手一揮,甚是開心滿意的樣子。 “趙大哥如何?” “趙大哥咋子?” 小哥倆不動,依舊作揖。 紀水子一摸臉上刀疤,向趙南離一揚下巴: “你,報個名號!” “兄弟姓趙名南離。” “咱是後宮營衛都司了,就補你做個管哨。” “恭喜老爺升官,趙大哥與我們做一處歇吧。”劉斕兒趕緊把話兒遞上。 “一處歇,準了。” “謝過老爺!”小哥倆一齊抱拳打躬。 結果這一晚疲憊不堪的趙南離睡不著,小哥倆鼾聲大作時,他一直對著屋瓦發呆。 今日可終於體會到了當兵吃糧是啥子意思。 不當兵,真的沒糧吃。 吃飽前隻有一個煩惱,可是吃飽後卻會有很多煩惱。 那個二十七宮是怎麼回事,居然會幫助自己? 我在這邊有熟人? 趙南離暗中問過劉斕兒,這紀都司從前當過朝廷的官兒?得到的答案卻是貨真價實的綹子出身。 隻能嘆息這封建社會的朝代末世,連農民軍裡官僚氣都如此嚴重,何況南明朝廷。 而自己兩世為人,居然成了張獻忠西營的小卒……在人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說不得,隻能隱忍蟄伏,先安頓下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