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眾一潰亂,這時鐵腳板陳登皞的雅州人眾就也壓上來了。 南離聽得牛角號哞哞地吹響,哞——哞——,哞,兩長一短,這就是與陳登皞事前約定的號角,他知道這是鐵腳板動手了。 而邛州城池的方向,也是一般的兩長一短牛角號響起,這是事先安排好的張應興親自選鋒的本部滇兵乘勢出城突擊。 向成功統領的敵軍全線潰逃,南離率身後兩騎瞄準一處土丘沖上,勒住韁繩,令戰馬喘息歇勁兒。 眼見得鐵腳板的部眾乘勢掩殺,張應興也率兵出城追擊,向成功那裡連調整人馬重新集結的的機會都沒了,南離的任務已經完成,這一仗可謂險中求勝、大勝敵眾。 張翦、席地闕都是興高采烈,這時南離反倒心中隱有憂慮:隻擔心的是兩邊打得結了仇,鐵腳板這邊乘機大肆屠戮。 心念及此,南離顧不得還在亂戰的沙場,道聲“隨我去尋鐵腳板!”便打馬當先,直奔那桿飛揚在土丘上的大纛所在。 那是一根新斬的小樹,劈光枝葉,樹皮卻還未剝,兩丈多高,上麵飄揚著一麵半匹紅布做成的紅旗。 昨日於城下與陳登皞訂約,南離要他樹紅旗大纛為標識,初時他還很不以為然。 約定二長一短牛角號為攻擊警號,紅旗大纛為中軍統帥所在,陳登皞卻言:“老子斬木為兵,揭桿為幟,自己做老爺,乾嘛要用你的號令,用了豈不成了你的部眾?” 南離輕蔑一笑:“若要得勝,號令一致是第一條,這條你做不到,那就等著被向成功追殺吧。” “你既不服向成功,又不服我,就四處落草,何日是頭?就你,你還當得起土皇帝?你連向成功都打不過。” 這一下把鐵腳板陳登皞問住了,確實大小幾番交手,盡管他自己勇武過人,卻總是被向成功那廝算計。 “被向成功屢次三番追殺,你自己好說,豈不是害苦了手下兄弟?” “今日你也不必躊躇,若依我之言,明日打敗向成功,汝就須得受撫聽令。” 陳登皞當時是半信半疑算勉強應下了南離,待今日再看南離時就不是昨日的嘴臉了。 小山丘上隻裹了傷光著膀子的陳登皞一見三騎快馬“踏踏踏踏”快步向這邊而來,當即嘶啞著嗓子大呼小叫:“兄弟夥,擺隊咯,迎接神將顯靈上了身滴趙老爺!” 又迎著南離的戰馬打躬長揖: “恭迎四爺,還有二位哥老倌,這邊請!” 南離也不客氣,到地下了馬,張翦接過去牽著遛馬放鬆,他跟著陳登皞到了土丘,一路上走著,就把大靠解了,有陳登皞的手下幫著席地闕接過,見南離內裡還一身鐵鎧,不由咋舌不已。 其實南離這番陷陣,雖然是不得已行險,其實還是做了充分準備的。 鎧甲就是最要緊一項,是張應興從城中守兵不多的幾套盔甲中,選了不那麼殘破的,拚拚湊湊,弄出了三套完整的短甲加臂手、鐵盔,南離又令慕天蠶把殘破的鎧甲拚吧拚吧為三匹馬做了三副能防箭的蕩胸,算是為馬添了一層正麵防護。 至於麵簾、雞頸、身甲、尾後,別說沒有,有也掛不得,掛了就甭想跑幾趟,這幾匹馬沒到陣前就得累癱了。 “如今向成功敗了,逃散的多是被其裹挾的百姓,你老哥須傳令下去,隻要棄了兵器,都是赤子良民,勿得殺傷。”南離與陳登皞也不寒暄,直接發令。 “兄弟領命,這就傳令。”陳登皞恭謹領命,回頭就令手下兄弟四麵飛跑去傳令。 安排畢了南離問他: “昨日之約已踐,不知汝等今後如何打算?” “就奉趙四爺的令。”陳登皞毫不猶豫。 “若奉我的令,這許多百姓,今後不可再隨汝流竄四方,需當安心本業,屯田耕種。自有人馬,須得選鋒後隨我征戰,移營糧餉、工食,統一配給。” “我老陳曉得,若不是這般兵荒馬亂、民不聊生的時節,誰不願意在家種地安生本業。” 隻恨四方征納,真個應對不起,都活不得!” “今後一起安土守業,我等自當輕徭薄賦、與民生息。” “四老爺明見!” 南離於高坡觀望一番,又提醒陳登皞: “可派人傳令,先行停止追擊,這向成功擅用詐謀,且莫要遭了伏擊算計,反得不償失。” “四爺說的是!” 鐵腳板當即親往傳令去收回追擊的人馬,其留在南離附近的幾名屬下兄弟也都在各自好奇地觀瞧南離,既敬且畏的樣子。 南離見此情形哈哈一笑,將手一擺,把長靠、冠帶指給大夥看: “哥老倌們,打完仗了,趙四爺已經回去了,臨走時告訴我,西川百姓都是好哥子,大家有飯吃何必來造反大劫?這個時節,我就是我,與你們一樣,家中也是山裡種地的出身,一樣的要吃飯拉屎放屁,就是尋常人等。” 眾人聽了一起哈哈大笑,相互之間一下就拉近了距離,收了敬畏添了人間的親切,這些川西漢子頃刻就與南離熱絡起來。 川人最敬諸葛丞相,還有劉關張桃園三結義,順帶著敬重四將軍,耳熟能詳的就是七進七出長阪雄風,還有截江救阿鬥,不管趙南離真的假的,白盔白甲、白馬長槍,就是他們心目中趙子龍的形象。 前兩日盛傳趙子龍顯靈,大家還半信半疑,今日眼見的趙南離烈馬長槍單騎陷陣,都覺隻怕不是趙子龍顯靈也是趙子龍再世,這時大家滿心敬畏又帶著好奇,有個半大小子總是不瞬雙眼地盯著南離看,南離一看他他又躲開眼神。 這時南離正解了盔鎧,抱著頭盔與大夥說話,就向那大孩子道:“來,看看是不是趙子龍的真身,過來捏一把。” 說著將脫了臂手的手臂弓起,膨脹起強健的臂膀筋肉,那少年嘻嘻一笑,真個過來捏了一把又趕緊放開,大叫起來:“熱乎的,熱乎的!不是木頭的,也不是泥捏的!?” 南離就勢在山頭找塊石頭坐下,與這些昔日的普通鄉民就地聊了起來——畢竟當過指導員出身的,這一手駕輕就熟。 這邊大家聊的歡快,不覺間此時天已經大黑了,前麵追擊的人馬也開始陸續返回。 到這時南離也才算對這些當地土寇有了更深的了解,將來如何綏撫安置心中更有成算。 這些南明官僚口中的川西土寇,多是寶和寨一般先從四鄉結寨互保而起。一村一寨就是一個亦民亦寇的戰鬥組織,到了這時與寶和寨不同的是徹底打破了基層的社會秩序,惟力是視,公推強健有力、勇武敢戰者為首,抗西軍鎮壓,也抗明軍征納,又抗清兵薙發易服加搶掠屠城的暴政,總之在這亂世裡誰都要抗誰也不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然而南離搶白鐵腳板真的沒錯,他們就是被楊展、曹勛連番討伐,攻破寨堡,實在生存不下去,才從洪雅一直流竄到雅州,又從雅州流竄回到了邛州地境。 陳登皞與向成功結怨,就是因的向成功想要收服他,他不服,手下的兄弟也不服。 為什麼不服,南離問起回來的陳登皞。 這一下子都憤然起來,紛紛嚷嚷: “向矮子無德!欺男霸女,獨吞財貨!” “洪雅豈能聽他南川峨眉的擺布!” 南離聞言心下了然,當即一擺手,向眾人道:“若依我來,先約法三章!” “一則號令一致!二則不得欺凜老弱及婦女!三則屯田收成之前,財貨公派!先保婦女老弱。” 眾人一聽議論紛紛,就與陳登皞說嘴: “若這般,就隨了趙四爺去也不是不可。” “趙四爺與別個官真個不同,趙子龍轉世誒……” 鐵腳板陳登皞聞言,卻誕了臉向南離柔情一笑,笑得南離毛骨悚然,卻聞他嬉皮笑臉地問道:“若從了老爺你,該與我個什麼職銜。” “先保你做個參將,世子入城後,關防印信即刻就辦。”南離心說這等小事,慕老三信手拈來。 眾人聞聽轟然叫好:“參將哦,參將老爺了哦。” 陳登皞嘿嘿一笑,誌得意滿撓撓後腦,不好意思地問南離: “那您如今奉的什麼職銜。” 南離一樂帶出了戲臺腔調: “本鎮乃龍虎將軍,邛州總兵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