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直稟過事情,辭別南離後一邊往這衙門的院子外麵走,想著趕緊回家去會新再婚續娶的老婆姽嫿,一麵心中還嘀咕:給這位辦事好是好,但你得琢磨他,表現得太聰明了不行,他就該琢磨你了,表現得太傻也不行,他該煩你了,這也就我這縣試頭名的,換個人啊…… 歐陽直自言自語嘀嘀咕咕才出了這臨時總兵衙門的儀門,就見對麵街角冒出來一群人,當先一位翹鼻子圓臉、粉雕玉琢的風姿少年,頭戴烏紗翼善冠,著圓領赭黃袍,手搖一柄折扇,後麵跟著一個小太監還有幾名兇神惡煞的侍衛,歐陽直隱隱覺得不是好來,裝沒看見,一低頭,就想鉆巷子溜掉。 剛走幾步,後麵一個帶著奶音的小嗓子就在叫魂: “小直子,來,過來,往哪兒走呢?” “啊呀呀,原來是世子,世子爺望安,直這廂有禮了。多日不見,您姿容煥發,身子越發的健旺了。” “少扯屁話,你是在說我胖了麼?多日不見你見我躲麼子?過來!本世子問你直娃兒幾句話。” “不敢不敢,世子望安……” “望你個鏟鏟,這幾日你去哪兒可?” “直奉鎮帥之命,往嘉州去辦事。” “都辦了什麼事啊?”媅媺搖著折扇,甚是悠閑的樣子。 “采辦冰紗一匹,為世子趕製夏衣。絲綢一匹,以備縫製秋衣。” “這我喜歡,我喜歡,夏日裡還是紗的舒服,這雖說眼瞧著入秋了,天還熱著呢。麻的回頭賞了你們。” 媅媺大喜,不過旁人初聽還以為世子在罵人,然後歐陽直繼續稟報。 “左督楊帥進蜀錦一匹,綢緞兩匹,為世子您備辦秋冬衣裝。” “不錯不錯,有心了。比小趙子還有心,他個瓜的,這時才為我辦夏衫嗦。” “依鎮帥囑托,青神的竹編很有名氣,由此還采買了許多青神的竹編箱籠,家具、茶具,以備世子日用。還把篾匠連帶家眷都請了來,鎮帥說了,這宅子原有的家什能換的就換新的。” “好好,青神竹編,我喜歡的噻,而且許多原有的物件我看著用著都不順手、不舒服,小趙趙還是有心喔。” “……” “還有這個,這個也是買回來孝敬世子滴……” “這個好,下回去再給我買回來些噻。” “直已經辦了,鎮帥有囑,挑世子心愛之物,日常用件,帶回幾樣供奉與您。” “哈哈,別說,小趙子還挺懂事的噻。還有什麼啊?”媅媺沒完沒了的。 “鎮帥還令我打聽了幾件事。” “都麼子事啊?” “就是,就是捎帶著打聽了楊家那蟾兒小姐的閨名、芳齡、庚辰什麼的……”歐陽直隻好硬著頭皮往外說。 “蟾兒小姐?那個村婦?她不是姓陳嗎?”要不說女人對女人的直覺極其精準,歐陽直才起個話頭媅媺就對上了號,並且覺得這裡有問題。 歐陽直心說果然壞了,原來從眉州回後,南離的手下人誰也沒提過蟾兒相認的事,也難怪,隻是酒席上那麼一帶一過,不是楊展、歐陽直這種文武各擅勝場的犀利眼光,誰也看不出有何異常,被媅媺這麼一問,歐陽直那種對於危險的敏銳直覺告訴他這裡恐怕真的有問題。 於是老老實實不帶個人主張地把眉州事又復述了一遍,果然世子爺在大街上就跳腳了: “特嗎滴砍頭殼黑心肝老爹龜兒子原來這麼一回事!” “他剜門盜洞子打聽人家女娃兒閨名還有庚辰做啥子?” 媅媺一頓罵街,罵完還不解氣“刷啦”把折扇一合,敲打著手心踱來踱去,一邊恨恨地咒念: “這個小趙子,裝模作樣,一臉的假正經,人家在時他不問,人回去了還要上人家打聽去,他安的麼子心思?還不是看楊家勢力大!” 再看看躬身作揖保持不動卻拿眼角溜她的歐陽直,越看越生氣,忍不住上去虛踹他一腳: “滾!” 歐陽直挨了嗤依舊彬彬有禮: “世子望安,直告退……” 他這不緊不慢的儀態更使媅媺莫名地惱火: “安你個狗腿子,安,滾噻!” 想想又不對: “回來!” 安心聽喝的歐陽直麻溜地一轉身,溜直地垂手侍立: “直回來了。” “我問你,誰給你的功名?” “您。”歐陽直毫不猶豫。 “誰給你的官位?” “您?”歐陽直絕不打喯兒。 “誰賞你的老婆?” “還是您!”歐陽直忠心耿耿。 “你個直娃子,你克妻,我為你尋老婆,費了多少心思嗦,你這沒良心的狗娃子!”此刻的媅媺咬牙切齒。 “直知罪!”歐陽直瑟瑟發抖。 說起這事有點根由,盡管都傳說歐陽直克妻,媅媺還是找慕天蠶推算命格後,將佛圖關一起逃下來的兩名民女之一姽嫿許給了歐陽直為妻。 媅媺折騰的啥子賜婚、賞妻的,就這一件南離沒攔,因為人家女娃兒願意。 邛州安定下來後,有了窩子,這事才到底成了,歐陽直也不免城了一眾光棍兒口中令人艷羨的新郎倌兒。 這時看著歐陽直的衰樣子,媅媺提起這事,想起自己出的力費的心,不免咬牙切。 “罪你個大頭鬼啊罪,既然如此,以後出去不管有麼子事,先到我這回了再去找那趙狗子。” “啊?趙……”歐陽直心說得嘞,趙四爺又添新號了,我也跟著叫趙狗子?我特麼也敢,那不是找死? 媅媺見他猶豫又一瞪眼: “咋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行嗦?” “行行行,謹遵世子爺臺命。” 歐陽直心說一個笑麵虎一個母老虎,我特麼是誰也惹不起,還是做個老實聽話的小白兔吧,誰說啥我就聽啥,這樣才能於夾縫中活得長久。 媅媺攆走了歐陽直,就想殺入總兵衙門去尋趙南離纏夾,正這時,衙門內又出來一群人,媅媺一看,就沒往前湊,而是折扇一合抱胛在那兒看熱鬧。 為什麼啊,因為她看見了兩個太監。 太監這種貨色出了成都在川西就是個稀罕物,如今整個邛州城真正的太監就倆,就媅媺身邊的老太監蹇安泰與禦鳥太監張璞。 但是一旦有太監出現,必定是有宗室人物在活動,眼前這倆就是,白白凈凈不長胡子,說話尖聲尖氣,最主要的那身三山帽、藍袍圓領的裝束,那就是不用掩蓋身份,說明是有宗室人等在公開活動。 因此媅媺立時就警覺起來,在遠處望著這撥人琢磨,看著是趙南離趙狗子出來送行,送出來的除了倆太監還有一員武將,難說這是哪裡來的。 別看媅媺有時鬧騰有時混賬的,她對宗室庭院內的事門清著呢,因此格外小心,也不上前現身,就在那抱著胛琢磨這群人是哪兒來的。 看了一會兒,直到那群人離開衙門轉入街巷,才小聲地咒念:“背著老娘……老子搞三撚四,看你龜兒對老子怎麼說……” 她也不往衙門去了,一擺手:“回府。” 領著一行人浩浩蕩蕩回奔自己的行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