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順八年(公元1464年)二月,明英宗朱祁鎮,因縱欲過度猝然而崩,入葬天壽山。 長子朱見深登帝位,年號成化,次年改元。 明帝國天順八年七月末,被永樂皇帝朱棣改叫順天府的北京城,已乾旱半月有餘。 夏日乾燥,城中的黃土被馬蹄帶過便會四處飄騰,然後落在仰頭看天求雨的百姓身上,走走路都能抖落一陣塵土暴。 百姓眼裡一片茫然。 朱見深也很茫然。 登基快半年的大明最高決策者,朱見深此時頭戴烏紗翼善冠,額頭上纏圈紗布,穿著朱紅色明式龍袍。 他態度很溫和,雖然對於麵前喋喋勸說的內侍有些不滿,卻很好地將不滿變成恰到好處的生氣與茫然。 “……皇爺半月來,愣關著自己不出乾清宮,奴婢心如刀割,覺著該喚萬禦侍過來伺候皇爺。” 內侍懷恩躬身,良久後抬起頭,眼中有些淚水,哽咽道。 半月前自皇後娘娘仗責萬禦侍,陛磕傷頭部,說話竟然也利索不少,但似乎有心事。 隻要皇爺龍體安康,心事都可以慢慢化解,他一生都托付在陛下身上,陛下在,榮華富貴便在。 對著龍椅上那位天子,麵須白凈的懷恩又恭敬行一禮。 請示道:“陛下,內閣幾位學士請求見陛下,若陛下明日不想出寢宮,那奴婢便讓司禮監……” 高大內侍,規規矩矩跪著,麵對剛登基不久的少年天子,內侍骨子裡仍舊有種天然卑微,小心翼翼,禮數周全。 朱見深溫和笑了笑,“嗯,午膳還隻由你一人來送,退下吧。” ………… 朱見深負手而立,望著乾清宮外紅色宮墻,神情寧靜。 半月前,他是農學專業畢業的大學生,為生計,轉行成為紙刊明史模塊的不起眼寫手。 原身腦袋受傷,暈死過去,這才給了他機會,來到大明成化年間。 他在公司樓下的餐廳勸導同事的場麵,依舊歷歷在目。 “老朱,女友比我大,家裡父母不同意,我很苦惱,求指點。” “那我給你講講,大明成化皇帝,朱見深與萬貞兒的故事。” 朱見深內心深處喃喃一聲,憶起昔日調侃好友的話,如今一語成真。 姐弟戀皇帝,竟是我自己! 生活逼著他做慣社畜。 卻沒告訴他,如何做皇帝。 半月中,他未見任何朝臣,也不曾見萬貞兒,隻留懷恩供飲食起居,藏著自己,怕引起懷疑。 作為曾調侃明朝文藝小寫手,深知朱見深是被清修史書,黑的老慘一哥們兒。 現如今,半月過去,朱見深慢慢接受穿越事實,回顧起來半個大明。 畢竟,老朱家代代創新。 草根皇帝老朱,三無老板僅靠一個碗,帶徐達,常遇春等推翻暴元,創朱明大公司,領著百姓過日子。 朱老板痛恨貪官汙吏,殺了一批又一批,失去妻子,失兒子,最後失孫子又殺紅了眼,像個皇帝版的《活著》。 建文帝朱允炆,地主家傻孫子,一手好牌玩糊一臉,玩削藩被四叔反削。 永樂帝朱老四,工作狂魔,給洪熙帝朱胖胖做征北大將軍,跑去打漠北。 好聖孫,朱瞻基,朱棣版的孫子輩兒,卻愛好鬥蛐蛐兒,不過,有了兒子襯托,也算不差。 正統改景泰,再改天順的活寶朱祁鎮,叫門天子被俘虜,娶敵國女人,跟敵國小弟弟稱兄道弟,讓撿漏王爺朱祁鈺當了皇帝。 當就當吧,非要拉上朱見深,孩子被廢來廢去,如今說話結巴。 黑暗人生,守在他身邊兒的萬貞兒成了人生一道光。 這不,乾了一個多月的吳皇後,也因杖責萬貞兒被廢,退居別宮,國丈爺也被免官充軍。 朝廷官員不停上奏疏,請朱見深收回成命,不能為小小宮女而廢後。 這半月,奏疏如雪花。 朱見深翻開《成化語錄》,記載著一條條計劃。 第一條:必須發揮農學專業,讓百姓先吃飽飯。 第六條:整頓內朝,為於謙平冤。 第八條:大藤峽年初叛亂留下的問題要深究。 第二十條:護好自己,畢竟皇帝易溶於水。 第三十三條:保存好鄭和海圖。 第二十條:分辨可用內侍,遠離藥丸。 隨後提筆補充《成化語錄》。 立刻要做:關於吳皇後,門達之事要解決,萬貞兒…… 第三十五條:北邊有蒙古小王子侵擾,東北建州女真叛亂,南有廣西瑤族叛亂,西邊毛裡孩進犯,還有荊襄地區的匪患…… 【都要解決,一件一件來,先處理宮中之事,別忘了把王振宗祠炸掉……】 【用賢臣商輅等人治國理政,要寬免百姓賦稅,減省刑罰,經濟復蘇。】 朱見深知道自己可能鬥不過這些朝臣,但自己從社畜變皇帝,這整人的機會怎能錯過。 必須珍惜機會,進行實踐,玩玩這群家夥。 做了皇帝,得會兒玩,知道吧。 見識超越大明幾百年,多將有利東西揉進大明。 最後——【絕不能給別人留修史書黑自己的機會。】 良久,朱見深跨過大殿門檻。 這次,是繼續往前。 朱見深並未再停下,堅定而沉穩的往前走,同時也留意屬於明朝的巍峨宮城,細細感受著明皇宮,感受著明朝的建築,宮廊。 朱紅色的宮墻下,時而走過一列宮女,時而可見著明式兵服的二十六衛巡邏親軍。 天空蕩著幾縷白雲,烈陽將守衛曬出熱汗,樹上野蟬因侍衛驅趕,叫聲低啞許多。 時值夏秋交際,永樂時的樹如今鬱鬱蔥蔥,陽光也難穿透,灑在漢白玉地磚上,斑斑點點。 隨著他閑庭信步,不時便有做事的宮女與內侍恭敬停下,躬身見禮,不敢呼吸。 朱見深也時常留意這些侍衛,自己能穿越,其他人也可以。 該暗中觀察,將那些有穿越苗頭的兄弟,噶了做太監,大家一起建設大明多好,他懂有福同享的道理。 ………… 與此同時,天順朝幾位學士,聽聞朱見深半個月終於出了殿門,當即沸騰起來。 禮部尚書陳文向來急躁,又以入閣為做官目標。 他已迫不及待看向旁邊的李賢。 陰陽怪氣:“李學士,陛下今兒去了禦花園,此事你可知曉。” 擁有蓬鬆胡子的李賢抬頭望了眼乾清宮方向,目光中隱隱透出希冀,並不答陳文的話。 拿入閣做崇高理想的禮部尚書陳文目光之中,透出急迫。 不管如何,陛下私自廢後,新帝才登基就這般獨斷,往後該如何掌控。 先帝溫和,倒是這新帝,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要趁早壓製住才是,且半月前,突然將內侍懷恩調至身邊…… 胡子雜亂蓬鬆的李賢瞧了眼,先帝臨終時對他委以重任。 陛下登基,又升他為少保,吏部尚書兼華蓋殿大學士、知經筵事,待他不薄。 這陳文睚眥必報,因為自己在先帝前未舉薦他,而耿耿於懷,平日裡說話陰陽怪氣,明爭暗鬥。 李賢沉默片刻,雜亂的胡子抖了抖後,開口道:“陛下私事,豈能隨意討論,陛下養好身體,自會理事,山東這一帶,官道因雨沖毀需修建……你從朝中選人去辦。” 陳文怔了怔,想起門達說會羅織李賢的罪名,看李賢囂張幾時,沉默片刻後回道:“有現成人選。” 文淵閣內外官員和幾名內侍麵麵相覷,臉上的表情各不相同,有震驚有不滿有看戲有失落,很明顯,他們沒有想到李首輔跟陳尚書沒吵起來。 “那皇後娘娘的事,我們就不上奏了?”一名學士吃驚說道。 “不可能,那牛玉,怎麼也是先帝跟前的人。”另一人說道。 李賢胡子抖動,先帝病危時,臥於文華殿,有人收買門達,離間先帝和陛下,其心可誅。 待見到陛下,必要奏說。 彭時看著殿外烈陽,擦了擦額頭汗水,嘆息道:“陛下不喜召見,朝會之時便是一言不發,不知何意。” 明憲宗在位期間,很少見大臣,即使在召見的時候,也很少說話,隻是因為口吃嚴重。 “難不成陛下一輩子不說話,若還不召見,朝政之事該如何……”陳文惱火回答道。
第一章.姐弟戀皇帝是我自己?(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