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三章.血淋淋的回憶(1 / 1)

“朕再說第二弊,邊陲防禦。”朱見深微微一笑,道:“朕的太爺爺與爺爺不喜歡惹異族,卻將大明邊陲這道墻圍的很不錯,賊寇打不進來。可朕的父皇便是拆墻。”   永樂朝朱棣打的賊寇到處跑,到了洪熙和宣德朝,敵軍晃悠,不敢真的進攻。   正統年間,朱祁鎮是步步退,打不過人家,邊防也慢慢廢了,脾氣好時賊寇到院子溜達做客,不高興時,往家裡扔石頭。   朱見深道:“土木堡之戰後,京城告急,邊鎮大大小小的戍邊之軍,集中在京城。   京城是保住了,可本來的邊陲區卻被瓦剌和韃靼乘機而入。   原本於少保於謙,盡力積極防禦大明邊防,力圖恢復防禦,誰知朕的父皇聽信奸臣之言……”   有理啊!   等待朱見深召見的商輅,口頭並不想承認,但此刻聽到於謙,心中卻已經暗暗認同,眼眶也有些濕潤。   於謙死的冤,原本他積極防禦邊陲之地,可被殺後,朝廷北方邊陲再無明白良將。   自天順朝起,瓦剌韃靼部不停的蠶食邊陲之地,百姓苦不堪言,敵寇趁著大明朝政內患,吞噬長城以北各個軍鎮衛所。   我大明土地,成了人家的牧場!   於謙死的不該!   可天順帝罷免大同總兵郭登。   郭登,大明開國元勛郭英之孫,論打仗更是厲害。   土木堡之變,以副將的身份守著大同,激勵將士,守住大明重鎮。   沙窩一戰,以八百騎兵夜襲瓦剌之敵精騎,粉碎瓦剌野戰無敵之稱,打出了大明國威,振奮了軍威!   郭登為官正直,愛撫將士,體恤百姓,大同才無堅不摧,軍民一家,這般人才,卻被罷免。   商輅心痛!   郭登在瓦剌大軍壓製大同時,在城門上問候先帝爺,求先帝原諒,卻咬緊牙關不開城門,任憑威逼利誘。   商輅記得,先帝說:“大同總兵郭登屢拒朕於城外,欺君之罪,不可不追究!”   郭登為了保護漢家土地,保住大明江山,卻被貶去甘肅,至今未歸。   這便罷了。   可先帝又做了什麼?   天順五年,韃靼孛部侵擾大明西北之地,永昌,甘州,邊兵大敗,涼州都督毛忠率軍在涼州血戰,一天一夜後終於勝。   誰知先帝竟在當年十月,接受韃靼部要走大同的要求!   大同是何地?是重鎮!   誰知,韃靼部在陜西蘭縣,挑中邊境最薄弱之地,來了上千人,沿途搶掠燒殺,百姓慘死無數。可卻安然無恙入京。   蘭縣水草豐美,物產富饒,也是兵家戰略要地,唐太宗,漢武帝當年也為此地爭奪過。   可先帝允許韃靼經過,天長日久下來,韃靼盤踞不走,到了百姓秋收時便成群結隊搶糧食,甚至紮了根。   最慘的是範廣。   保衛戰中,於謙命範廣充當石亨副手。   範廣作戰,身先士卒會沖入敵軍中,提振大軍士氣,又率軍一口氣將瓦剌趕出紫荊關,可謂功勛卓著。   他驍勇絕倫,從無敗績,帶兵很有方法,體貼士卒。   不料,石亨惱羞成怒,詆毀,將其調離,隻讓他領毅勇一營。   奪門之變,被石亨、張軏視為敵人同黨,和於謙、王文一樣,捏造“意欲迎立藩王“的罪名,最終處斬。   先帝竟然……竟然將範廣的妻女、宅邸一並賞賜給了皮兒馬黑麻,甚至想過將當初的太子送到瓦剌做人質。   商輅此時回憶的已經淚流滿麵。   身為堂堂男兒,此刻無聲流淚,倒嚇得旁邊的內侍連忙去請袁彬。   …………   …………   朱見深閉著眼睛許久,再次睜眼時是愧疚,道:“朕愧對於郭總兵。”   “太祖朝之威,可與今後再現!”   “犁其庭!掃其穴!”   “朕要為大明一雪前恥!”   “將大同重鎮那些侵擾百姓的地頭蛇韃靼趕出大明之鎮!”   “傳朕旨,革去張軏奪門之功,收回丹書鐵券及侯爵之位!”   “為於少保,為皇叔正名,朕要加封範廣,將郭總兵重調回大同!你們可有異議?”   朱見深說完這些,感到難受。   史上是成化元年做的這些。   成化二年,範廣妻宿氏,才伏闕上書,感動朱見深,隨後將範廣兒子範升提拔,距範廣死有十年。   想到此處,便道:“懷恩,範廣之妻女兒子在何處?朕要召見,將朝廷賜給皮兒馬黑麻的宅邸家產全部查抄!將皮兒馬黑麻淩遲!”   “陛下,此事臣覺得有傷先帝顏麵啊,不過……臣還是贊同。”李賢難得真心第一次認可朱見深。   “陛下,臣也贊同!”彭時與劉吉皆應。   “陛下,臣請求明日親自去接範廣家眷入宮麵聖。”   朱見深看向眾人,這也是他們的意願,便點頭同意朱永請求。   趁著這次為於謙平反,為範廣家眷討回公道,調回郭登,正是調整官吏官風的好機會。   殿中安靜下來。   朱見深道:“第三個弊端你們已經知道了。”   李賢眼中露出疑惑。   劉吉與彭時也不解,雖然他們認為該為忠臣平冤,但陛下這麼說,是說官風?   朱見深明白,堡宗殺忠臣,又提拔奸臣宦官,是導致朝廷風氣烏煙瘴氣越發嚴重的緣由。   不僅僅是貪汙腐敗,還有官風。   雖然曹吉祥他們禦人有術,隻是權謀詭計十分多,殺忠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貶勇將,將大將妻兒賞賜。   那誰還敢效仿正直之臣,難道拚死殺敵,皇帝轉手把他們的家眷賞給敵軍犒勞,這般誰還敢做忠臣,敢為大明沖入敵營。   於謙多慘,範廣不是例子?   這樣的風氣下,貪官汙吏,奸佞小人,黨派之爭,便像細菌一樣,滋生蔓延,同化著奸佞。   朱見深提的這三個弊端,看起來無關痛癢,但卻實實在在腐蝕著大明。   病根在土木堡之變後種下,惡化也從天順年開始。   …………   …………   商輅此刻徹底安靜下來。   他承認先帝廢殉葬,也做了許多利民之事,但小慈小悲不能爭奪城池,不能開疆辟土,不能保住大明江山。   入宮之前他心裡質疑陛下,害怕有其父必有其子。   此刻,他倒是釋懷了。   商輅並非因朱見深這番“批判”朱祁鎮的話多佩服。   而是因為他沒有想到,陛下竟然沒有對景泰帝與於謙打壓,調郭登,召見範廣家眷,此舉,勝過千言萬語。   陛下如今主動提起範廣家眷入宮召見,並非做戲,他會下詔書,昭告天下之人。   商輅最初忐忑的心思沒了,他擔心陛下口吃,老實,膽小,長於宮女之手挑不起萬裡江山。   此刻,或許是他錯了。   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許久。   袁彬又再次進到圖室。   “商先生,陛下要見你。”   商輅點點頭,雙手認真理了理自己的胡須,又將衣冠檢查,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