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呀!女兒!(1 / 1)

大號的爆竹爆炸了。   青磚、糯米砂漿所壘砌的磚墻,毫無懸念的依舊堅挺。   得見此幕的男子,也是再一次陷入了絕望之中,而絕望的原因並不是因為沒能炸碎墻壁,而是因為...他至此已是經歷了太多次的失敗,同時也是做了太多的無用之舉。   絕望瞬起於心頭。   不過這一次,他卻是未似之前那般癱坐在地。   雖然依有淚花閃爍於眼中,不過在其尚未流淌之際,男子即是狠狠的甩了自己兩個耳光,同時也是喃喃自語了起來,似是試圖說服自己,也似打算給予自己新的希望。   “時間已是不早,我的妻子應該做好了晚飯,且是站在家門前等我歸去。”   “這會兒...念柔應該還在外麵玩耍,相必今日也會是一副臟兮兮的模樣。”   男子回想著,回想著自己的妻女,且是通過回想,使自己的求生欲望越發濃烈,不過有些奇怪的是...無論男子如何回想,都隻能回想起自己有著妻女,卻是無法回想起自己妻女的模樣。   “我是一家之主!”   “也是擎家梁柱!”   “為了讓我的妻女避免遭受不幸!”   “無論是怎樣的艱難險阻,都無法戰勝我!”   “我不會不明不白的死去!我...一定會成功逃離此處!”   心中有了希望,男子即是堅定了信念,隨後更是於大堂中央緩緩轉身,對著狼藉的四周瞧看而去。   於狼藉中得見豎匾,於狼藉中得見小刀,亦是於狼藉中得見刀柄製成的釘子。   “炸藥無法炸破墻壁!但我卻是可以利用人工開石法破開墻壁,既然之前能夠破開一層,那麼此刻...我也一定可以再破一層!”   沒有任何遲疑與猶豫,男子當即拿起小刀,再一次對著墻壁摳挖而去,且在漫長的饑餓與乾渴之後,他終是於第二層墻壁上,摳出了九個洞孔。   依舊是原來的辦法,將鐵釘插入洞孔,並端著豎匾對其猛戳。   待至片刻後,裂痕即是再度起於糯米砂漿之上,而得見此幕的男子也似忘記了疲憊與饑餓,當即化作了欣喜若狂的模樣。   上前瞧看。   青磚鬆動。   且待將青磚抽出。   男子方才發現...在這第二層墻壁之後,尚有第三層墻壁存在。   “怎、怎麼會這樣?”   “這不可能!也沒有道理!”   男子震驚,於此時此刻,心中所有的希望皆似泡影破碎,而對於妻女的美好向往,也是被身軀的疲憊、心中的絕望盡數碾碎。   不是男子不爭氣,而是呈現在他眼前的一幕,已經超越了他的認知,甚至是超過了他所認為的常理。畢竟一塊磚的寬度在三寸半,兩塊轉即是七寸,而三塊則是到達了十二寸半,再加上青磚之間的糯米砂漿,其整體厚度已然超過十三寸!   而窗臺的寬度,也僅僅是兩塊磚的寬度,就算是計算有誤,也絕不可能有著三四寸的誤差。   結合那難以撼動的門窗,以及似是無敵的窗欞紙,便不難猜測...這墻壁,同樣有著怪異之處。   “不可能、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男子於絕望中倒退,且於倒退中癱坐在地,雖然嘴上說著不可能,但看向墻壁的雙眼中,卻是充斥著絕望,而絕望之中更是不曾摻雜一絲一毫的...不甘。   帶著滿腔的絕望,男子終是仰倒在地,而目光也是逐漸暗淡無光、失去神采,似是於此刻放棄了掙紮,也似因體力的嚴重投擲而無力再起。   不過就在男子絕望之際,他的目光卻因他仰倒在地,而落在了大堂上方的棚頂之上。   “棚頂...”男子似是想到了什麼,且是緩緩掙紮起身,對著棚頂瞧看而去。   “一樓大堂的棚頂,同樣也是樓閣二層的地麵!”男子側首,對著大堂一側、櫃臺之旁,那通往二樓的樓梯瞧看而去。   “這裡不是沒有二樓,若是沒有...便絕對不會有通往二樓的樓梯!”   “也就是說,是某種規則,限製了我去往二樓!”   “為何要限製我去往二樓?是二樓有著不可讓我見到的東西?還是說二樓有著逃離此處的方法?或者是說...二樓,本就是逃生的通道?”   男子思考,且是必然會這般思考,畢竟他在一樓大堂內,已然到達了黔驢技窮、無計可施的程度。既然沒有辦法從一樓離開,那麼其思緒必然會放在二樓之上,而且縱觀整間醫館,這最為神奇、最為怪異之處,便是那通往二樓的樓梯。   而受樓梯影響,這醫館的二樓,也是成為了最神秘的存在!   “不讓我去的地方,一定是不想讓我去的地方!”   “如果我能破開棚頂,便可以避免走那一次又一次讓我回到原點的樓梯,從而順利到達二樓!”   從未見過二樓模樣的男子,因為“不準踏足”二樓的規則,而將二樓視作了逃生的通道。   而有了新的目標之後,男子也是再一次於心中燃起了希望之火,而這股火焰也是讓他再一次起身,並對著頭頂的天棚琢磨了起來。   搬來幾個用於候診的凳子。   將凳子摞在了一起。   爬上凳子,到達了抬手即可觸及棚頂的高度。   棚頂很是簡潔,不僅由褐色油漆均勻塗抹,更有橫梁、豎梁各兩根,於褐色棚麵之下呈現著“井”字之形,尚有四根擎梁立柱,於“井”字四筆的交匯處,承擔著承重的重要作用。   “磚石結構的樓閣,一樓天棚不會完全是磚石結構。”   “在築造之時,工人們一定會用無數條能夠架起磚石、砂漿的橫梁用於支撐,因為隻有這樣...才能在砂漿、磚石未乾之際,於半空保持整齊排列的模樣。”   “而在砂漿乾燥、磚石定型之後,這些橫梁也依舊會保留下來,並被掩蓋在這褐色的漆麵之下,而隱藏在天棚之中的橫梁,則是叫做暗梁。”   “一樓天棚,也就是二樓的地麵,想要最大化的承重,便需要這些暗梁與外梁一同支撐,否則...僅憑外部這四根梁柱,根本就無法支撐起整個天棚,更何況在天棚之上,定然會有許多家具、雜物。”   “沒有破壞四根立柱的方法,不過我卻可以將暗梁、外梁破壞,從而讓這天棚到達易塌的程度!”   “隻要天棚坍塌,就算我不走樓梯,也可以離開此處!”   男子越說,越是覺得自己的方法可行,隨後更是跳下板凳,於大堂之內尋找起工具來。   依舊是小刀、釘子、豎匾。   先是用小刀刮開天棚漆麵,從而找到暗梁所在的位置,於暗梁之上摳出洞孔,並將釘子插入洞孔之中,到了最後...自己即是跳下板凳,並搬著豎匾,對著天棚之上的釘子戳擊而去。   啪...!   伴隨戳擊,暗梁很快即是碎裂。   而在一番故技重施之後,男子也是順利的擊斷了四根暗梁及外梁。   雖然天棚依舊保持著堅挺的模樣,但男子卻是知道...失去了八根用於承重的橫梁後,隻需一番戳擊,其必然破碎、坍塌。   砰...!   雖是筋疲力竭,且是頭暈眼花,甚至是雙眼發黑、意識模糊,但懷揣著希望的男子,還是不斷的戳擊起了天棚,且在片刻過後...終是將天棚破。   嘩啦啦...是磚石、塵沙落地的聲響,而在磚石尚未落地之前,男子也是狼狽撲倒在旁,顯然是擔心天棚大麵積坍塌會砸中自己。   狼狽撲倒在地,尚未起身,男子即是化作了滿眼希望的模樣。   因為他看到了...看到了順著天棚破損處灑落而下的明光。   “成、成功了,我成功了!”   “隻要順著這道明光爬到二樓,我便可以離開這裡,從而與家中妻女團聚!”   男子連忙起身,且是連滾帶趴的來到了明光之下。   重新擺好凳子,且是欣喜若狂的向上爬去,甚至是順利的鉆入了洞中,並來到了二樓。   而來到二樓的一瞬,男子臉上的欣喜之色即是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則是...無盡的迷茫,以及漸起的絕望。   男子發現,二樓的布局,竟然與一樓...一模一樣!   一樣的櫃臺,一樣的藥架,一樣緊閉的門窗,一樣齊列的候診凳子,一樣的紅毯,一樣的診臺,乃至大堂深處一樣的畫像與供案。   隻不過這裡的一切都未曾遭到破壞,就像是男子最初於櫃臺後反復醒來時,所見到的那樣。   “難道是巧合?”這是男子迷茫的原因。   “還是說...天棚,也似那門窗、墻壁一般,具備著怪異之處?!”這是男子漸漸絕望的原因。   順著爬上來的洞向下瞧看,發現一樓的大堂依舊是滿目狼藉,而一側墻壁之上尚有著數寸的坑洞。   抬起頭來環顧二樓的大堂,發現...自己似是來到了新的大堂,也似是再一次回到了原點。   邁著遲疑的腳步來到門窗前輕推,門窗絲毫無動。   戳了戳門窗上的窗欞紙,窗欞紙也依舊是呈現著無敵的模樣。   轉身走向了通往二樓的樓梯,且在那關鍵的一步之後,再一次於櫃臺後悠悠轉醒,隻不過這一次醒來之處,是二樓的櫃臺之後。   “呼...”長呼一口氣,男子坐在櫃臺後...不動了。   所謂樓閣皆是二層建築,這二樓格局、布置、乃至細節雖與一樓完全相同,可按理來說...男子隻要再破開二樓天棚,便可以逃至樓外才對。   但男子卻是並沒有這麼做,因為此刻他已是認清...這間樓閣,本就是極其怪異的存在。   怪異的門窗,怪異的窗欞,怪異的樓梯,怪異的墻壁,怪異的天棚,甚至是怪異的...毛筆、人參、脈枕。   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折磨自己而存在。   隻有將自己折磨至死,這些怪異之處,才會有存在的意義。   男子放棄了,於反復打擊之下,心中的希望之火可謂是燃而又熄、熄而再燃。   就像是一根釘子,經反復彎曲過後,終會因為自身“疲勞”而斷裂。   倚靠在椅,且是側首看向了...透過窗欞而入的微光。   目光呆滯,麵如死灰,一動不動,似是認為無論做什麼都是徒勞。   當然,男子至此尚未黔驢技窮,因為方法這種東西,他還是有的!   不是什麼好方法。   是釜底抽薪、舍命一搏的方法。   腦袋微微轉動,目光微微橫移,於門窗之前轉移到了大堂深處的...診臺之上。   是火與油!   確切的說是...火折子與刮痧油!   “這是我最後的辦法了。”   “如果這個辦法都不能讓我逃離此處,那麼也隻能在此認命!”   “火勢若起,堂無安處,如果無法在短時間內將門窗焚毀,那麼我便會被濃煙嗆死。”   “這無疑是賭命的方法!也是我最後的辦法!甚至也是我此刻不得不用的辦法!”   男子微笑,笑的不是那般苦澀,而是十分開朗。   看似是因為自己有著直麵死亡的勇氣而開心,實際上卻是...對自己除此之外別無它法的自嘲。   抬起了顫顫巍巍的手,按在了櫃臺之上,從而支撐起自己顫顫巍巍的身軀,並對著大堂深處診臺顫顫巍巍的走去。   男子走的很慢,不過再慢的腳步,也是向前而行的腳步,而在片刻邁步前行之後,他終是來到了診臺之前。   看了看診臺上整齊擺放的器械,也是看了一眼那似會生出絲線的把脈枕,好像是想到了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有想到。   思想這種東西...在認為自己有希望之時,無論看什麼都是希望,在認為自己沒有希望之時,無論看什麼都無法將其聯係到希望二字之上。   對於此刻的男子而言,放火燒房是唯一逃生的方法,也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辦法,所以在他看來...除了這個辦法,自己已是沒有了任何辦法。   立身診臺之旁。   抬起手,對著診臺之上裝有刮痧油的瓷瓶而去,亦是對著瓷瓶之旁的火折子而去。   取東西,是一件很尋常的事,也是一件人們常做的事,而尋常、常做之事,必然會有常理可言。例如說...在一隻手,想要同時拿起兩樣東西時,人們總會下意識的去拿較小的東西,且是將其夾在掌心後,再用手指捏、夾、勾住另一個較大的東西。   所以說,男子想要用一隻手拿起火折子與瓷瓶,便一定會率先去那體積較小的火折子。   而在火折剛剛入手之際,男子即是愣在原地,且有一股莫名的記憶,再度湧入腦海之中。   “我的妻子很愛我,但是她卻是不會再於家門前候我歸家了。”   “因為她已經死了...死在了遺傳性的心疾之下。”   “而所謂的遺傳性,即是說這種疾病會傳給子女。”   “也就是說...我的念柔也患有這種疾病。”   “我想起來了!”   “是念柔的心疾突發,所以我才會來到這間醫館求醫!”   “而我來到這間醫館後,郎中尚未見到,便昏迷在櫃臺之前,而待我醒來之時,這場荒唐的鬧劇...便開始了!”   “而在這場鬧劇開展之際,我的念柔...尚在家中忍受著病患的折磨!且在折磨之中等我帶著郎中歸去!”   男子立身診臺前喃喃自語,心中的壓力也是因這些話語如潮漸起,到了最後甚至是到達了驚濤駭浪的程度。   放下了剛剛拿起的火折子。   垂首對著診臺上的瓷瓶瞧看而去。   原本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決心,也是於此刻瞬間動搖。   按理來說...女兒在家等待救治,男子更加要舍命一博。   但是按照常理來說...女兒越是需要他,他便越是無法舍命一博。   他賭不起,一旦賭輸了...便不再是自己被活活燒死那般簡單,因為他死了,病在家中的女兒便會無人問津。   “我、我不能死,最起碼在救下念柔性命之前,我絕對不可以死在這裡!”   “我不僅要離開這裡,我要完好無缺的離開這裡!因為這有這樣,我才能求醫歸家,救治念柔!”   男子抬手,終是不曾觸及瓷瓶,而是拿起了一旁由布包裹的刀具,且是火急火燎的搬來凳子,亦是發瘋對著棚頂摳挖了起來,最後又是取來豎匾,對著向前在棚頂的釘子戳擊而去。   “念柔...念柔...你要撐住,用不了多久,爹爹便會帶著郎中歸家!”   “我已經失去了你的娘親,且在失去之時立下誓言,一定要保你安康,護你成長!”   “更何況...身為人父的我!”   “怎麼可能會讓自己的孩子早早夭折?!”   “我要在此賭上父親之名,亦要賭上身為人父的尊嚴!”   “無論這裡充斥著怎樣的怪異,都無法動搖我離開的決心!”   “無論這座樓閣有多少層,我都會將其一一破開,從而逃離這裡!”   “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我都要帶著郎中歸家,去救我的念柔!!!”   砰...!   伴隨著嘶啞的吶喊的聲,亦是伴隨著棚頂不斷碎裂、坍塌的聲,樓閣的天棚接連坍塌。   男子不知自己在短時間內破開了多少層天棚,但對他而言...身後的道路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前方是否有著他想要的希望。   隻要他能在破碎的天棚後得見蒼穹的蔚藍,那麼他便是成功打開了一條通往外界的通道,所以說這份蔚藍之色,便是他想要的希望!   一層、兩層、三層、四層...七層...男子依舊在戳擊著天棚,戳至雙手鮮血淋漓,戳至周身酸痛,掉落下來的碎石亦是將他砸至頭破血流,尚有塵沙已與鮮血混成泥汙,覆滿了他的身軀。   啪...!   依舊是站在摞起的板凳上,對著天棚戳擊。   但也僅是戳擊了片刻,男子即是忽然頭暈目眩,隨後更是雙眼一黑,於板凳上跌落而下。   啪!男子落地,且是順著地麵上的坑洞再度掉落而下,重重的砸在了下層的地麵之上、坑洞邊緣。   沒有任何哀嚎,沒有任何掙紮,宛若一個沒有生命的麻袋,砸在了地麵之上。   唯一與麻袋不同的是...在男子落地一瞬,即見鮮血順其額頭流淌而出,且是染紅了地麵,並形成了血泊。   不知過了...多久。   男子又做夢了,夢到了自己悠悠轉醒,且是拿起了診臺上的刮痧油,均勻的倒在了門窗之上,且隨一把大火的燃起,即聞窗外的街路上傳來了一陣百姓吶喊著救火的聲響。   火滅了,門開了,男子也是順利被百姓們救出,自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不知過了...多久。   男子悠悠轉醒,且是掙紮著欲要起身,但讓他不曾想到的是...與夢境中不同的是,自己的腿竟然摔斷了!   “啊...!”一陣撕心裂肺的吶喊,瞬起於男子之口。   而吶喊的原因,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並不是腿骨斷裂處傳來的劇痛,而是他很清楚...斷了腿的自己,已經無法繼續破開天棚了。   也就是說...男子至此,除了像夢境中那般引火燒樓之外,已是沒有了一切逃生的辦法。   “我不想賭,最起碼我不能帶著念柔去賭。”   “一旦賭輸了,念柔便會與我一起死。”   “但是...原諒爹爹,爹爹除了這種辦法,著實是想不到任何其它的辦法了!”   男子忍痛起身,且是擦了一把臉頰上的鮮血,並一蹦一跳的,對著不遠處的診臺而去。   目光,落在了裝有刮痧油的瓷瓶之上。   把脈枕,也是伴隨男子開闊的視野,而再一次出現在他的視線範圍之內。   “等一下...”立身診臺之前,虛弱不堪、滿腔絕望的男子似是想到了什麼。   “為什麼我會接連做那些無比真實的夢境?”男子垂首,看著診臺之左的把脈枕喃喃自語。   “就好像是...有人刻意引導我做這些夢一般,並通過這些真實的夢境,讓我得知這個房間中哪些東西能碰,哪些東西不能碰一般。”   “是真的不能碰?”   “還是對方不想讓我碰?”   “碰了真的會受到傷害?”   “還是說...為了不讓我碰,才讓我做了那些受到傷害的夢境?”   男子垂首,看著診臺之左的把脈枕,也是看著診臺之右的刮痧油。   而對於男子而言,此刻的問題即是...相信那無比真實的夢境?還是相信自己的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