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場戰鬥。 一場名為鏡像的戰鬥。 祭天臺上,兩位阿霖相互廝殺,其聲勢之浩大,足謂響震天地,其景象之玄妙,足謂光怪陸離。 是星光,兩道如若流星般的身影彼此糾纏、相撞,每次相撞皆有狂風宣泄,後有聲響高揚,而在相撞之後即是瞬分,瞬分之後再度糾纏、相撞。 炸響聲不絕於耳。 星光交錯,於無明蒼穹之下似是編織出了璀璨星河。 每一次交手,都足以讓彼此重傷、瀕死,每一次分開傷勢都會瞬間自愈,而在自愈之後其實力,更是進一步增長。 直觀而言即是...兩個阿霖的實力,隨著戰鬥推移,已然到達了難以想象的高度。 似有仙俠之力,可移山填海,可破碎虛空,可鬥轉日月,可逆轉陰陽,上可擒龍,下可戲虎,實力可謂...舉世無雙。 且隨星光交錯,更有吶喊聲伴隨狂風宣泄而出,響徹整個陰界的天地。 “不對勁,你不是霖安!如果霖安也似我這般,能讓實力不斷增長,那麼他一開始便不會處心積慮的去想一擊必殺之法!”1號阿霖越打越是心驚。 “是不是霖安,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象征著正義!象征著希望!”2號阿霖正麵回應。 “製裁罪惡,撕碎黑暗,方為正義本質!如今你不與我聯手對敵,反要阻擋我的腳步,豈不是倒行逆施之舉?”1號阿霖怒聲嗬斥。 “製裁罪惡,撕碎黑暗?難道不正是我此時此刻正在做的嗎?!”2號阿霖堅聲而言。 “難道在你眼裡,我才是罪惡的那一個?我才是那無盡的黑暗?”1號阿霖怒聲嗬斥。 “於來路之上,我曾遇到無辜百姓,他們與我訴說...是你放走了害死他們爹爹的兇手!也是你放走了賣掉他們孩子的惡人!甚至是你...包庇了偷盜的乞兒,同時也是你...放走了那毒害鄰居的毒醫...”2號阿霖亦是怒聲嗬斥。 “一派胡言!那隻不過是權宜之計!我雖放走了他們,卻是讓他們前往廟堂自首!結合當前局勢,難道還有比這更加妥善的處理方法嗎?”1號阿霖反問,卻也不再嗬斥,顯然是有所心虛。 “實不相瞞,我即是你,你即是我,你心裡在想些什麼,我也一清二楚!”2號阿霖反駁,聲音之怒,更勝之前,似是不恥於對方的狡辯之舉。 “即便如此,又能如何!我可以直言不諱的說上一句,放走那些罪人,不單單是為了迎合周圍的議論聲,更是為了要保全我自身!五層梯田之上,隻要稍有錯舉,我便要萬劫不復、身死道消!我可以死,也不怕死,卻是絕對不能因為那些該死的罪人而死,也不能因為那些狗屁議論聲而死,我縱身死,也要為了理想,為了理念,為了正義...而死?”1號阿霖的聲音雖然依舊充滿憤怒,不過說著說著...憤怒即是轉變成了不解,且是有了些許不妙之感。 而不妙的感覺,僅僅是因為他自己的那一句...為了正義而死。 “這...就是問題所在!”2號阿霖聲音轉沉,且是透露出了些許無奈之意。 “是、是死局嗎...”1號阿霖似是察覺到了什麼,故而不再戰鬥,立身祭臺中央,且化麵色蒼白模樣。 “如果他的鬼術不曾消失,那麼這...的確是死局。”2號阿霖亦是落地,且是立身1號身前愁眉而言。 到底發生了什麼? 所謂的死局又是什麼意思? 這就要從...阿霖的來歷說起。 首先要知道,阿霖是百姓謠言之下的產物,例如說...有人利用謠言,以霖安為原型,創造出了阿霖,並讓阿霖阻攔在霖安的前路之上,並將其擊殺。 於陰間這段故事之中,霖安是反派,也許一開始是正派,卻因...貪財、好色、奪權、借勢的渲染,而化作了如今的反派。 那麼如何戰勝反派呢?自然是塑造出一個正派人物,畢竟絕大多數的故事之中,反派皆死於正派之手。而正派人物,自然會有著正直、正義的人設,以及掃除黑暗、化身光明的職責、重任,而被塑造出的正派,即是阿霖... 再說霖安的手段。 其手段即是...利用無盡地獄這一鬼術,在一個世界中出現兩個阿霖。 也許這兩個阿霖一開始是相同的,不過結合其“傷及自身便要殺伐果斷”的設定,霖安即是給兩個阿霖創造出了兩條截然不同,甚至是完全相反的道路。 一條道路是...不放走罪惡之人,便要死。在這條道路上,1號阿霖違背了正義。 一條道路是...經受害者家屬托付,承擔起匡扶正義之職。在這條道路上,2號阿霖承擔起了正義。 一個是違背了正義,一個是承擔起了正義,而正義這一概念,不會有以任何圓滑的方式呈現,所以兩人到達祭臺之後,縱是知道了彼此的身份,也會產生對立。 說的直白一些便是...2號阿霖為何迎合他那正直、正義的人設,便絕對不會放過違背了法理、正義的1號阿霖。而且是否展開戰鬥,是否要將1號阿霖擊殺,看似選擇權在他手上,實際上卻又沒有任何選擇。 也許2號阿霖擊殺1號阿霖後,他也會死,但他依舊要拚死與其展開戰鬥。 因為在創造謠言、創造阿霖的百姓眼中,隻要是正義的一方,隻要是善良的一方,便一定會與罪惡鬥爭到底,且是沒有絲毫的、任何的...餘地。 “霖安!!!你給我滾出來!” “想不到你竟如此卑鄙!!!” “為了將我擊殺在此,不僅利用了悠悠眾口,更是將自己手下的六位鬼姬盡數犧牲?!” 1號阿霖大恨,且是立身祭臺之上咒罵了起來,卻也沒有任何意義,因為...將1號阿霖送到這2號世界中的霖安,依舊在1號世界中,在那個沒有了1號阿霖的世界之中。而2號世界中的霖安,則是離開了2號世界,到達了1號世界,且於1號世界的霖安,趁早的離開了祭臺之上。 因為阿霖很是清楚,一滴墨水落在白紙之上很是醒目,可若是落在黑夜之中,便會被所有人忽略。當前來看,1號阿霖即是白紙上的醒目墨水,而霖安則是無明的黑夜,一旦黑夜出現...2號阿霖便不會再去理會墨水了。 對於霖安而言,隻要自己的“無盡地獄”不收,那麼兩個阿霖便會共處同一祭臺,化作猛虎相爭。再結合無盡地獄的特性,無論是誰死去,另一個也會隨之死去,所以說...戰鬥至此,已是死局。 戰鬥再一次展開。 玄妙的戰鬥景象再度舒展於祭臺之上。 戰鬥聲響徹天地。 卻也不似那麼太有意義... 兩個阿霖的實力本就相同,想要殺死彼此,也是難上加難。 不過卻也無妨,因為早在開始,霖安便對此有所預料,且是想到了解決問題的方法。 是借勢。 一開始借的是阿霖人設之勢,隨後又借輿論之勢,最後又借阿霖自己之勢,如今...尚可借助阿霖自身的靈力特性之勢。 是蘋果。 於激烈交鋒之中,一個蘋果的出現,必然會打破僵持的對局。 於滿天星光之下,震天聲響之中,2號阿霖凝聚靈力,致使晶紅蘋果凝聚在手,且是用著十足的勁力,對著祭臺地麵猛然甩去。顯然是打算利用重力之法,讓1號阿霖的速度有所減緩,從而給自己創造出絕佳的優勢。 這便是霖安想要的。 “無盡地獄”雖然能讓一方世界衍生出萬千個平行世界,但此時此刻,霖安所衍化出的世界,其實隻有兩個,便是1號世界與2號世界。 霖安在1號世界,且是通過錢眼,仔細觀察著2號世界中兩個阿霖的戰鬥。 且於阿霖凝聚出蘋果的那一瞬間,霖安即是掌控“無盡地獄”且以2號世界為原本,再一次衍化出了無數個世界。 直觀而言即是...2號世界中,再一次出現在了無數個平行世界,而在這些平行世界中,皆有兩個阿霖在祭臺上展開戰鬥。 衍化無數平行世界的時間節點卡的很好。 正是在阿霖凝聚出蘋果的那一瞬,且是對著地麵猛然擲出的那一瞬。 原本的2號世界沒有異常,但2號世界所衍生出的無數平行世界中,卻是皆有異常。而這所謂的異常便是,於蘋果落地一瞬,即見紙錢瞬現於地麵,且是微微擴大,致使本該落地的蘋果,不偏不倚的掉進了錢眼兒之中。 紙錢有什麼用? 能夠跨越空間! 就像是之前,無數鬼姬辭別原本的衍生世界,來到了同一世界,並對阿霖展開暴雨式的襲擊那般。 當下亦是如此。 無數攜帶巨力落下的蘋果,通過錢眼兒,盡數來到了當前的2號世界,且是對著祭臺地麵猛然落下。 沒人知道,經過無數次瀕死、自愈之後的阿霖有多麼強,也不會有人知道其力量有多麼大,也許真的似之前所說那般,具備了移山填海、破碎虛空、擒龍戲虎之能! 要知道,蘋果落地後所增加的重力,是等同於猛然擲出、擊打在地的力量的。 “怎麼會...”2號阿霖得見無數從天而降的蘋果,震驚而言。 “這便是我的結局嗎?難道不是所有正義,都能夠戰勝邪惡嗎?”1號阿霖驚慌失措,想要做些什麼,卻又不知能做些什麼。 “難道真的像他所說那般,黑暗才是這個世界的本色?” “莫非...黑暗真的在此永恒?” 無論是1號還是2號,皆是感慨而言,而感慨的聲音中,又透露出了一股深深的無力之感。 漫天蘋果落地,破碎,卻是難得的不曾發出任何聲響,反而是散發出了黑暗的色彩。與其說是散發黑暗,不如說是...將祭臺之上所有的光亮,盡數吸收... 天地之間,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也沒人知道祭臺上的戰鬥如何了,僅是知道... 於頃刻的寂靜之後,迎來的是山崩地裂的景象,亦是狂風暴雨般的破碎聲響。 見,祭臺之下,萬千房屋盡數破碎,不過在破碎之後卻又不曾崩塌,而似浪潮般迎天而起,對著祭臺之上瘋狂湧去。 鬼怪也好,百姓也好,世間萬物,皆是迎天而起,宛若無數鯉魚,對著龍門般祭臺蜂擁湧去。反觀龍門般的祭臺,也似巨獸之口,無情的吞噬者一切... 萬物皆毀,萬物皆滅,甚至就連世界本身,也是消散如煙,倒也不是湮滅於引力,而是在阿霖於引力之下化作齏粉的那一刻,霖安即是散去了“無盡地獄”,唯留原本的、最初的、已然沒有了阿霖的世界。 “哼,正義...” “訴說了這麼多,卻是從未說上一句,什麼是正義。” “是約束人類文明的框架,還是維持社會發展的根本呢?是人類素養的基本體現,還是...確保人類走向正確方向的指路明燈呢?” “我不知道...不過我所知道的是,正義縱是萬般,卻也絕非是撕碎黑暗的利刃,因為無論是正義,還是正義所衍生的法理,其存在的根本性目的並不是製裁,而是預防,而所謂的製裁,不過是補救的一種手段而已。” “如何預防黑暗?或者說是...如何才能讓黑暗消散,並讓光明到來?” “是基數!要知道,無論是黑暗或光明,無論是正義或邪惡,都是人文之中的產物,也就是人類這一族群中所產生的概念。在人類整體族群之中,向往光明之人居多,那麼人文社會自然會呈現出光明的模樣,若是相信黑暗的人居多,那麼人文社會便會淪為此方天地這般黑暗無明。” “相信正義存在,正義才會真的存在,而相信的人多了,正義便會衍生於族群之中。” “相信邪惡存在,邪惡便會在族群之中肆虐,且似惡疾般迅猛傳播、擴散。” “說的直白一些便是...向明者多而萬裡常明,近暗者多則黑暗無疆。” “阿霖啊...你一開始便是錯的,錯在獨自向往光明,且是錯在想要獨自化身為正義。畢竟...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一份螢火雖有光,卻也難耀整方天地,若是螢火萬千,即可比肩漫天繁星,縱是那皓月之光,也不是不可勝也。若能將這些螢光聚集、凝聚,甚至可使其化作烈陽,明耀天地,致使黑夜化作白晝,從而改變天地的本色。” “可惜...” 霖安獨立祭臺之上,看著滿是龜裂、坑塹的地麵,輕聲而言。 訴說著過往,訴說著阿霖失敗的原因,訴說著改變天地基色的方法,不過說著說著卻又迷茫了起來。 “如今我已戰勝了最後的苦難,為何我依然站在這裡?又為何什麼都不曾發生?”霖安不解,且是環顧祭臺四周,亦是看向了祭臺之外的黑暗大地,最後又是翹首仰望起了那無明的蒼穹。 “與其說是什麼都不曾發生,不如說是...我究竟是為何來到此處?”霖安依舊不解,覺得自己此行,本就毫無目的。 記得起...當初戰勝貪財、好色之時,自己似是抱有一定目的,但這個目的是什麼,至此他已忘卻。 待至得到奪權、借勢的記憶、過往後,霖安似是不由自主的前行。 不知為何前行,隻知道自己應該前行,但行至何處,前路之上有什麼,自己想要得到什麼,自己想要做些什麼,霖安自己是...一概不知的。 在霖安的視覺中,一切都很是怪異。 可若是於客觀角度來看,便可將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看的很是清楚。 ----- 霖安進入陰陽界中的陰界之後,所展開的一切行動,看似都是他憑借自己的意識在做,實際上...他所做的一切,都由人所掌控。 何人掌控? 自然是散播謠言之人。 有人投放一份“大綱”給金陵城內的百姓,這些百姓必然會結合這份“大綱”而創造出一段曲折離奇的故事。 投放“大綱”的自然是若離所掌控的蘇家,而“大綱”的內容大抵是... “魔神欲屯兵,故而投放鬼神契約於金陵,蠱惑百姓簽訂,從而化身力大無窮的鬼怪。今有仙人轉世,化身道士,孤身前往陰界,獨戰鬼神,卻是不慎落敗。” “道士落敗之前,留精血染於秘寶之上,來日若有有緣人至此,可憑秘寶斬殺魔神!” 以上是大綱!大綱隻有一份!不過若離卻是安排了兩撥人,各自散播不同的謠言! 一撥人,散播的謠言是...霖安即是魔神,當日雖是戰勝了道士,不過自身也是傷勢慘重,一身修為離體,且是化作了貪財、好色、奪權、借勢四隻惡鬼。四隻惡鬼皆貪道士所留之秘寶,故而各奪其一,亦是各守其一。除了修為離體外,霖安的記憶亦是有所缺失,直白而言即是失憶了,而在接連斬殺四位惡鬼之後,霖安不僅得到了四件秘寶,更是找回了全部的記憶,且是於祭臺之上重新化作魔神。 另一撥人,散播的謠言,自然就是創造了阿霖的謠言,且經謠言給阿霖塑造出了一個滿載苦難的人生,亦是與黑暗、邪惡鬥爭到底的人設,同時也是將“有緣人”強加在了阿霖的身上,到了最後更是將其投放在了祭臺之上,直觀的與霖安這個鬼神展開戰鬥。 按照故事的正常發展,霖安這個魔神,必然會死在阿霖這個有緣人手中。 可惜的是...阿霖卻是輸了,而導致阿霖失敗的,並不是霖安的狠毒,也不是霖安的聰慧,甚至不是他所掌握的數種鬼術。 真正讓阿霖失敗的是...製造、散播謠言的人,到死也不會想到,真正心懷正義之人,會為心中的正義讓自己做到何種程度! 直觀而言即是...覺悟! 修士有著極強的覺悟,但尋常百姓卻是沒有太強的覺悟,而沒有太強覺悟的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有人會為了正義而善待敵人。 這便是破綻,是謠言散播著的破綻,自然也就是阿霖的破綻。 就像之前斬殺六位鬼姬那般,阿霖雖是滿腔正義,可一旦心中的正義妨礙、威脅到了他的性命,他便會暫時放下心中的正義,去用保全自身之法。 死道友而不死貧道,大抵即是如此。 阿霖的死,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對於這段故事而言,無疑是一種意外,而塑造這段故事的人,也絕對不會想到...他們所塑造出的正義之人,會敗給邪惡的霖安。 沒有下文了。 故事至此也就結束了。 畢竟在所有人的印象中,正義戰勝邪惡,便是故事的結局。 沒有人會想到,邪惡反而戰勝了正義,所以也就沒有人會去想、去塑造接下來的故事。 如果換一種形式,可以將整個陰界當做一款遊戲,遊戲到了結局,出現Bug了。 “我為何要行至此處?” “我又為何要孤零零的站在這裡?” “這裡有光,卻也不怎麼明亮,這裡沒有風,卻是意外的寒涼。” “這裡不是道路的盡頭?還是說...一開始我便走錯了方向?” 霖安孤零零的站著,且是絞盡腦汁的想著,想著自己的過往,似乎並無不妥之處,但似乎又有些不大對勁。 每當去想,自己從何而來時,都會在第一時間想到...金陵城最邊緣的農耕巷。 每當想到農耕巷時,都會在第一時間想到自家的房屋。 不過每當想到自家房屋之時,霖安的頭都會劇烈的疼痛起來。 因為...浮現於腦海之中的家,似乎有兩個。 兩個家,房間雖然都不大,且皆是空蕩蕩的,但一家中隻有床鋪一張,而另一個則有兩張。 “有些不大對勁。” “既然前路已無,為何我不會去看上一看。” “說不定...那裡有著問題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