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亂,紛擾,逝去的夜。 吞噬憎恨的夜。 填充復仇饑渴的夜。 強撐著早已破碎不堪的身體,總算在完全失去藥效前回到望礁亭,在聞聲趕來的席琳姐的幫助下,有如一灘爛泥般的我終於躺倒在我那張毫無熱氣的睡床上。 空虛,毫無成就感的空虛。 今晚死了五個人,親手殺了四個。 可……我卻沒有哪怕一丁點的滿足。帶著禁藥·無憂藥效逝去的空洞,我就這麼呆呆地躺在床上,眼睜睜地看著窗外黎明色的夜空逐漸染上了啟明的紗白。 失敗。 殺了兩個協會會員,隻是嘍囉。塞拉港負責人法克·羅恩逃跑,連帶還牽出了不知所以然的東方麵具人。 殺了馬庫斯,順帶殺了教會的門房。 雖然是早就定好的結局,但這種沒有價值的殺戮根本毫無意義。 枉費了這一個多月的布局,唉。 “雷斯……進來了,”有人輕輕推開房門,是希絲提拉,雙手小心地端著個不算大的燉鍋,“這是席琳姐熬的,要不要喝點?” “暫時不用,”無力地回應了聲,借著希絲提拉將燉鍋擺在桌上的時候,我問,“向吉魯庫匯報過了?” “恩,”希絲提拉點點頭。 “他沒懷疑?” “當時他急著指揮人去救教堂的火……應該……”希絲提拉側頭努力回憶了下,“應該沒懷疑吧?” “恩,那就好——你怎麼樣?” “我?” “心情整理好了吧?”我側躺過身,背對著她,“要是沒什麼事,就睡吧——你也辛苦一夜了。” 。。。。。。。。。。。。。。。。。。 “拉紮,奧庫托,”當時,在我的大喊下,一直猶豫驚怒不定的希絲提拉,麵對著滿是血汙猛力掙紮的馬庫斯,終於下定了決心,“薇娜,羅傑卡,瑪娜奈爾……” 虔誠,而又感傷地細數著一個個人名,希絲提拉雙手緊緊攥住靈劍·夜雨的劍柄,緊攥著,用足以讓雙手骨節泛白的力度緊攥著,慢慢將劍鋒遞到跪在地麵卻拚命昂頭想要掙脫的馬庫斯麵前:“神父先生……你……一定不記得他們吧?” “荷……荷……”舌頭被搗爛的馬庫斯瞪大著雙眼,緊盯著指向自己眉心的夜雨,發出驚慌的,不知所雲的呼喊。 “你……不可能記得的……”希絲提拉不覺間臉頰兩行熱淚滾滾,“你不可能記得的……不可能記得的……不可能……不可能……”忽然她雙眼恨意爆閃,大喊著猛然將夜雨向前遞出,“我們在你眼裡什麼都不是!什麼都不是!” “荷!——”一聲沉悶的慘叫,插向馬庫斯眉心的夜雨直沒至柄,維持著雙眼暴睜的神情,失去生命的馬庫斯重重地倒了下去。 “……稍微休息會,然後把這裡燒了,”伸手拔出插在馬庫斯額頭的夜雨,我對因情緒激動過度而跪倒在地的希絲提拉說,“這間屋子整個燒掉,然後去門口找我。” 說完,再次拄起長槍,我緩步走出房門,徑直向著教堂大門走去。 “大人您要走了?”門房從大門邊的房間窗戶裡探出頭,“和馬庫斯大人的事談完了?——您稍等,小的這就去給您開門。” “不用了,”我搖頭謝道,“不就是鐵門麼,你又沒鎖——我自己開就行了。” “這怎能麻煩大人您?”門房忙不迭地離開窗邊的座位,一把推開自己小屋的房門—— 與此同時,我手中長槍沖著他推開的房門,迅捷地刺了過去。 “唔!”刺得很突然,方位拿捏得也很準,毫無準備的門房就這麼簡單被穿門而進的長槍刺穿了咽喉——簡單地連我自己都感到意外。 “你也是協會會員對不對?”抽回長槍,我扶住軟軟地想要倒下去的門房,在他耳邊低聲道,“我上次來殺神父的時候你就知道是我,卻得到命令不去舉報,是麼?” “……”氣若遊絲的門房不甘地看了我一眼,仿佛在問,為什麼。 “你該像上次那樣,躲在房間裡不出來的,”我輕嘆了口氣,“這次為我引路去見馬庫斯是你最大的失敗——馬庫斯死的時候,你就在門外偷聽吧?你要是真不知情,剛剛就會問,‘馬庫斯怎麼沒和大人您一起出來?’而不是簡單地問那麼一句,‘和馬庫斯大人的事談完了?’——出門送客可是基本常識哦!更何況……你連我隨從在哪裡問都不問!” 門房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不知他會不會因為自己剛剛的那句失誤而悔恨不已。不過我倒是感到很幸運,因為作為早就被定好的滅口對象,殺一個協會會員總比殺一個無辜的門房能讓我感到些心安理得。 可惜的現在時間緊迫,快失去禁藥·無憂藥效的我不得不用最快速度解決危險。 否則的話……留門房一個活口也許還能打聽到些什麼。 即便,他隻是個駐紮在教會的協會小嘍囉。 。。。。。。。。。。。 “雷斯,醒著麼?”背後,和往常一樣蜷縮在床沿的希絲提拉低聲問。 “……”已經疲累至極的我懶得搭理她。 “雷斯……謝謝你……”隱約的,感到身後希絲提拉輕輕抓住我的衣角,“謝謝你……” “……” “沒想到……雷斯你……會為了我……” “為了你?哼!”估計再這麼沉默下去的話事情會變得越來越尷尬,我隻得忍不住出聲,“別自作多情了,馬庫斯一定要死,給你機會報仇是順便的事。” “可他,不是你的朋友嗎?”希絲提拉顯然不信。 “朋友?他?哈?”我無奈地轉身麵對著她,“上次我不是說過了麼?他不是我的朋友,隻是我的棋子而已!” “可他畢竟是你的熟人,你卻為了我……”說到這裡,經不住我厭煩目光的希絲提拉眼睛垂了下去,“卻為了我殺了他……” “跟你說了,別做夢了!”要是她再這麼誤會下去結果一定很不妙,我可不想希絲提拉也像露絲雅那樣……,於是索性對她說開了去,“跟你實話說了吧——從教會派馬庫斯來塞拉港,就是讓他來送死的,就像之前那個被我殺掉的神父那樣。” “啊?!”希絲提拉猛然睜大了眼睛,一副難以置信卻又不得不信的表情。 “我不知道馬庫斯怎麼得罪教會裡的人了,也許隻是因為這家夥達不到教會所要的‘純潔’(說到這裡,我不禁回想起馬庫斯曾經的導師——現在的魔族護衛西蒙——會不會是因為這個尤利安才不信任馬庫斯的?),所以教會派馬庫斯來塞拉港協助我,這本就是個有來無回的任務。” “為……什麼?” “前天在酒窖裡不是說了麼,非神協會一直想追查我是怎麼逃出異端裁判所的,一直想知道在背後協助我的人是誰,今天這件事一了,一直聽從我指揮的馬庫斯立刻就會成為非神協會的懷疑對象——就像那個行商人凱斯勒一樣,他們一定會追著馬庫斯這條線,一直追到教會內部,挖出我背後的協力者。所以作為我的聯絡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一定是那種用完即棄的棋子,明白了嗎?” “恩……明白了。”回應的眼神裡多了些許失望的暗淡。 “本來馬庫斯還可以多使用一會,可惜……可惜晚上我計算失誤,過早的暴露了我的底牌,”說的這裡,我瞅瞅斜靠在墻邊的長槍,“按說天槍·伊莉絲應該在沙伊利思平原大爆炸後被教會回收了,和同時被回收的我一樣重點監管,可是今晚我卻暴露了手中的長槍就是應該被教會妥善收藏的天槍·伊莉絲——整個教會有多少人有資格從武器庫拿出天槍送給我?明白這一點,再和馬庫斯的行動軌跡對應,非神協會絕對會很輕鬆的找到那個協力者——所以隻有盡快將馬庫斯除掉,掐斷這條線,運氣好的話也許會讓非神協會認為我隻是在利用教會,我真正的協力者來自於教會之外,這樣,說的夠清楚了吧?”稍微頓了頓,好讓希絲提拉有充分的理解時間,然後我接著補充了句,“所以不管有沒有你,今晚馬庫斯都必須死。” “恩……”希絲提拉再次垂下眼簾,整個人都因失望而顯得頹喪至極。 “明白了就別胡思亂想,自作多情!”我故作無聊地打了個嗬欠,“睡覺!” “可是……”不想情緒低落了沒一會,希絲提拉再次抬起眼簾,帶著閃閃的目光,“可是我還是要感謝你,不僅僅是雷斯你給了我報仇的機會,也不僅僅是你讓我了卻了一個心願,更重要的,是……我要謝謝……你……對我的……溫柔……” “哈?!什麼?!溫柔?!哈?你腦子又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