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老人與狗(1 / 1)

時間囚籠 葉子流 7088 字 2024-03-16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伴隨著一段悠遠動聽的音樂,我的思想飄忽到小時候,是的,我那時候還小,具體小到什麼程度!反正我那時候還沒有上學,連幼兒園也沒有,所以我還沒有跟我隔了幾家遠經常看到他在自家豬圈的屎坑邊拉屎的小洪交上好朋友,當時的我總是孤身一人,然後在午後,也就差不多兩三點左右,那會兒的鄉村很是安靜,經常能聽到街邊巷尾一個老婦女叫賣豆腐花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清晰嘹亮,那會兒我經常都在睡覺,然後在那種熟悉的聲音中醒來,滿心歡喜,似乎對這個世界有無窮的樂趣,然後在那種安靜祥和的氛圍中,我走到了窗臺,看著外麵午後的藍天,還有那山丘上隨風輕輕搖擺的竹子,此時除了知了肆無忌憚的叫聲,就自剩下小鳥還有哪家的窗口傳出來的電視裡的聲音。那會兒我家仿佛還沒有電視機,當然也許有,不過這沒所謂,因為我想說的是收音機,然後在好多的這樣子的午後,我都在廣播裡的聲音或者陽臺上小鳥的聲音中醒來,那種感覺記憶猶新,廣播裡天氣預報的前奏還有某些的音樂一直盤旋在我的腦海裡,就像那會兒的身影,徘徊在鄉村的某一個角落。   “老爺爺,那狗在吃什麼呢?”   “它在吃自己的屎。”   “為什麼呢?”我真感覺到奇怪,那屎真當臭得要命,它為什麼要吃這個呢?而且,這有什麼好吃的。   “因為這是它的業力。”老爺爺依然笑嗬嗬的說。   “業力是什麼東西啊!”我雖然仿佛貌似有聽過他說過類似的言語,但我始終不明白所謂的業力是什麼,是不是它生了一種什麼病什麼的。   “業力就是,它的命。”老爺爺說。   “喔。”我仿佛聽懂了,它的命。   “你聽懂了嗎?”老爺爺他依然笑著。   我疑惑的搖了搖頭。   “嗬嗬,以後有可能你會懂。”   “是不是它生病了。”我嘗試著解答,以表明我對這個問題的上心。   “也可以說是吧!”   “喔。”我看著它,它依然吃得很香,當然也未必吃得很香了,隻不過是我以為它吃得很香而已。   “蘊兒,快過來。”老媽從街口出現,馬上把我叫了過去。我有些依依不舍的跟著老媽走,拐過街口時不忘看了一眼那條狗,它依然津津有味的吃著。   “跟你說了多少回,不要靠近他。”老媽仿佛很生氣的說。   “喔。”我一如既往的應答。   …………   “好像說,他死過一回。”三舅說,我當時正扇著扇子,以驅趕那揮之不去的炎熱還有躲在暗處叮咬我腳脖子的蚊子。   “那他是怎麼生活的呢?”一個剛嫁過來不久的女街坊問。   “他還有子女,不過那走仔嫁到鄉下去了,平時不怎麼回來,隻有他兒子一日三餐送吃的給他。”三舅他回答道。   “那他的腳怎麼回事?”那個女街坊說道。   “這件事說也奇怪,我也是聽人家說的,說是年輕的時候去山上砍柴,然後好像砍了什麼不乾凈的東西,然後那個不乾凈的東西就來要他的命,也不知道最後為什麼會搞成這樣。”三舅接著說道。   “這麼邪門的嗎?真的假的。”一個同樣的街坊鄰居說。   “應該是真的,這種事我雖沒遇到過但這些人我遇到不少,都是在山上惹了什麼不乾凈的東西或者亂說什麼話,然後就有東西跟過來,搞得他們家裡雞犬不寧,好一點的你破財免災,慘一點的那就挺慘的。”三舅他說著說著仿佛有些氣虛。   “吃茶吃茶。”老爸不知是緩解氣氛還是單純的叫人家喝茶,反正這個話題仿佛一會兒被壓下去了。   我呢,同樣的依然的扇著扇子,因為晚上的風都透著熱氣,此時的街邊巷尾都挺熱鬧,點著水油燈還有蓄電池所提供的白熾燈點綴著這個經常停電的鄉村的夜晚,許多的街坊都拿出椅子茶幾擺在門口沖茶,那燃著煤炭的小煤爐有著我小時候農村的許多回憶。   我知道他們在說誰,就是我有時偶爾接近但隻要被老媽逮到都會立馬拉開的那個老人。我打從很小的時候就有關於他的記憶,那是走在大街上或者老媽背著我走朋友親戚時經過的某一段路段的時候,那會兒他給我的記憶還有如今他給我的記憶仿佛差不了多少,不過假如要跟記憶裡的他比較的話那麼而今的他便顯得蒼老了許多,雖然他同樣的是一個老人,但仿佛歲月很擅長在老人那張已經滿是皺紋還有滄桑的臉上刻畫更多蒼老的痕跡,我與他的交集是在好多的穿大街越小巷的遊戲中還有撿竹簽的拾荒中建立的,他的身影經常出現在大街上,屁股下麵墊著一塊厚紙皮或什麼的,雙手拿著磚頭或什麼的,反正就是可以墊著的東西,然後兩手支撐在街上行走著。是的,他的腳已經萎縮得隻剩皮包骨,我很感興趣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的那一段歷史,但我也很害怕這些事情,仿佛隻要我打聽了那我也會跟他或者跟那一些事情扯上關係,我經常看著他很吃力的挪動著身體在街上行走,那會兒的街上是沒有什麼車的,有的也隻有那聲音龐大行駛緩慢的拖拉機,所以我可以看著他在很短的一段路程裡很艱難困苦的挪動著而無需擔心他的安全,隻不過是看得比較吃力辛苦而已,那時候的我老是會想為什麼他成為這樣子,為什麼他這樣子了還可以活著,而且我有些不明白的是,他仿佛老是笑嗬嗬的。我經常有意的避開他,這不僅是出自於對他的有些許害怕還有他身上很臟,仿佛身上那幾件破破爛爛的衣服就沒有更換過,而最主要的還是我總能感覺到他身上有種特殊的東西,而這種特殊的東西是什麼呢?我完全說不出來,就是一種感覺,感覺他好像知道我,感覺他好像不是或者不僅僅隻是眼前所看到的那一副殘缺的軀體,仿佛他很廣大,是全部,仿佛我在某些時候或者在山上時所感覺體會到的一種說不清道不明仿佛被什麼所主宰的感覺,我說不清那一種感覺,隻是感覺他很與眾不同,雖然他在別人的眼中應該也是與眾不同的,隻不過除了他身體的缺陷還有沒有其他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很好奇他的存在,但我一直都不敢主動接近他,直到有一天,我在撿竹簽的時候經過了他出現的那一條小巷。   “孩子,你在找什麼。”   我當時嚇了一跳,因為我根本就沒留意那破厝鬥裡有人在裡麵。   “在找冰棒棍。”我把手裡那幾隻小竹簽給他看。   “找那個乾什麼?”他依然笑嘻嘻的,坐在厝角的陰涼處一動不動。   “拿回去做遊戲。”   “做什麼遊戲啊!”   “把這個……就這樣。”我迫不及待的走到他旁邊演示給他看,因為說起遊戲我滿心歡喜。   “嗬嗬,這樣啊!”他嗬嗬的笑起來,仿佛跟我們小孩子一樣喜歡這種遊戲,我當下馬上就已經不害怕他了。   “如果再多找幾支就好了。”因為我當時找到的小竹簽不多,所以我根本不能在他麵前展示我玩這遊戲的水平,我迫於想在他麵前展示我的實力。   “能不能再玩一玩。”他說。   “好呀!”我很是歡喜,於是便故伎重演,把小竹簽堆撒在地上。   “讓我玩一玩。”他說。   “嗯。”我把一支小竹簽遞給他。然後看著他手微微顫抖的把小竹簽輕輕的挑那堆在地上的小竹簽,真差,我心裡說,因為剛碰到小竹簽其他的都動了。   “已經輸了。”我說。   “為什麼?”他看著我,依然笑嗬嗬。   “因為都動了呀!”我有些生氣,他根本就不會玩,我白瞎了這身本領。   “動了就輸了呀!”他顯然根本就不在乎什麼輸贏,這讓我更加的不爽,怎麼對遊戲是這種的態度!   “肯定了。”我很生氣的說。   “那你能不能讓它們都不動。”他有些殷切的看著我。   “肯定可以了,我剛才不是已經做了嗎!”我更生氣了,因為剛才我的所有表現他仿佛都沒有放在心上。   “那你再玩一次給我看一下。”他依然笑嗬嗬的。   我肯定答應,因為我又可以在他麵前表現我的技藝了,頓時我對他的生氣一筆勾銷。   “原來是這樣啊!”他很安靜的看我一根根的把堆放在一起的小竹簽挑掉而這期間沒有被挑的竹簽紋絲不動。   “對啊,就這樣,很簡單的。”我說這話時隻想著在他麵前炫耀。   “那再讓我試一試。”他說。   “好啊!”我以為達成了我的目的而高興。   “嗬嗬,這樣子的啊!”他雖然因為顫抖的手而經常一下手就失敗,但我還是喜歡跟他玩,因為他老輸,而我贏得很有成就感。   “孩子,下次能不能再來跟我玩這個。”我要走時他說。   “好呀!”我沖出了小巷,跑去了其他地方。   …………   “這個應該是這樣的。”我糾正他,因為他老是不聽我勸告。   “嗬嗬。”他也老是笑笑。   “孩子你幾歲了,上學了沒有。”有一天他突然問我道。   “沒有。”我當時正小心翼翼的整著竹簽。   “還沒有上學啊!”他說。   “嗯。”我隨口嗯道。   “想不想上學呀!”他又說。   “想啊!”我想著村裡的小孩背著書包去祠堂上課時就羨慕的不得了。   “為什麼不上學呢!你幾歲了。”   “我七歲了。”   “七歲了怎麼還不上學。”   “媽媽說還沒到年齡,上學要補貼。”   “喔!”他嗬嗬的笑著。   “老爺爺,你這腳怎麼了?”因為跟他相處了一段時間,我已經不怕他並且也有些想知道些他的事情。   “生病了。”他淡淡的說了一句。   “什麼病啊!”   “治不好的病。”   “那是什麼病呢!”   “就是這輩子隻要活著就有這種病。”   “喔!”我已經不想再問了,埋頭挑我的小竹簽。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很長的一點沉默的時間過後,從某家窗戶內傳出了這樣子熟悉的聲音。   “……今天夜間到明天白天:晴轉多雲,氣溫28到32度;明天夜間到後天白天:多雲轉晴,西北風3-4級轉4-5級……”伴隨著這熟悉的聲音,我又看到了老人家那熟悉的迷離的眼神,仿佛陷入了往昔的回憶裡,那雙布滿血絲的渾濁眼珠中有著一種我所不明白的深遠的意味,我恍然想起了剛開始看到他這種眼神時所產生的興趣。   “老爺爺,你在想什麼呢?”等到那一段他沉思的時間過後,我問了這個我起初仿佛很感興趣而過後忘了的問題。   “嗬嗬!”他依然一如既往的笑笑。   我不打算再問,繼續挑我的小竹簽。   而他也再沒有說話,隻是安靜的聽著那出窗口傳出的廣播的聲音。然後,不知道過了多久,那條全身長疤有些仍在腐爛的狗走了過來,我嚇了一跳,趕緊躲開,因為它很臟,很醜,特別它身上光禿禿的隻剩下那滿身疤癬的模樣讓我渾身起雞皮疙瘩,怕被它碰一下就會跟它一樣全身長滿這種東西。   但那老爺爺不怕它,他依然笑嗬嗬的伸手摸了他頭上那唯一一處還算乾凈的地方,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然後那條狗安靜的趴在一邊。   我已經躲得遠遠的了,然後看著它一動不動,才又靠近了老爺爺一點。   “老爺爺,這條狗是你養的嗎?”我有些好奇,因為那條狗在村子裡經常能夠看到它,不是在吃人們倒在門口餿水桶裡的食物就是一大群孩子拿著木棒拿著石頭滿街追打,我不明白它為什麼還能存活,而且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大人們不把它弄死,因為它的樣子實在是很嚇人,特別是它滿身的老癬,看著都讓人瘮得慌。   “不是。”老爺爺說。   “那為什麼你老是拿東西給它吃。”我切切真真看到他拿東西給它吃,而且它的房子門口還放著一個破碗,那顯然就是為它準備的。   “它挺可憐的,不是嗎?”老爺爺他問我。   “但是它長了一身這個,會傳染給人的,應該把它扔了呀!”我很不贊同他的說法。   “你不要去動它就可以了。”他仿佛在為它申訴。   “但它老是隨便亂跑,假如不小心碰到了呢!”我是經常考慮這個問題的。   “也是。”他沒有再說什麼了,這裡仍然笑嗬嗬的。   “老爺爺,它得了什麼病啊!”我看他老不說話,便反過來問他。   “跟我一樣,一種治不好的病。”   我恍惚又來的興趣。   “什麼是治不好的病啊?”   “就是一種業力。”   “業力是什麼呀!”   “業力就是,它的命。”   “喔!”我已經不想再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