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夢之門,蜉蝣若夢,隻不過是自顧自話的老人,在街角的呢喃。 ——夢境主宰·蚍蜉主。 七月七,蟬鳴夏,大唐洛陽 “申酉之交,金吾不禁” 一聲吆喝遠遠的傳來,神都的夜色仿佛一瞬間鮮活了起來。 坊市裡吐火羅人,波斯商人的叫賣聲,混合著舞姬清脆的歌聲, “上好的蘇合香,隻賣十貫” “三勒漿,上好的三蒸佳釀” 胡旋舞的鈴聲,新豐酒香混著人間的煙火氣,酒家的叫賣聲,勾的人心尖癢癢。 一座繁榮城市總要有三種人,小偷,妓女和殺手。前兩者代表著不勞而獲和肉欲宣泄,後者卻是暗地裡的公平買賣,花錢買命,收錢賣命。凡事都要有個價,人命也一樣。 天熱的很,但是討生活的人顧不得歇一歇,平白辜負了仲夏的長夜。 街角的黑袍少年,此時他正在百無聊賴的蹲在坊門口,人來人往,來去的人形行色匆匆,顧不得看上一眼,少年很有耐心的等待龍鳳鐘鼓的十二次鐘響,一副生無可戀的慵懶模樣,小心的活動著寬袖裡的手腳。 “兀那小子,宵禁已至,凡街上行商坊民皆不得街麵停留,還不快快回家。” 一個粗豪的聲音傳在耳邊。 郭雀兒,興業坊市首屈一指的豪俠,家資豐厚,更兼為人四海。朋友遍天下,難得的俠客,傲上而不辱下。 “小子。看你鬼頭鬼腦。坊市之中,莫要生事。否則某家定不饒你! “郭爺,曉得規矩,就是等個朋友,他來了,我聊幾句就送他走,答應了總不好反悔,不夠朋友交情!” 此話一出自認豪俠的郭雀兒不由得好感大起,大拇哥一挑。 “小子,正是這個道理,行走江湖,沒個信用和蠅營狗茍之輩有何區別?” “某家,去也,就這一句某家高看你一眼,有事!來甜水巷尋我!” “郭爺慢走!” “信用,在我老家,那要靠法律和檢察院保障,這年頭,誰還講信用” 噥咕了兩句,少年起身走向離自己最近的小巷。 少年走的很慢,一邊走身上一邊發出骨節的細微劈啪聲音。 一雙狹長的眼睛逐漸瞇起,步伐怪異,猶如老猿拖臂,怪蟒翻山,走出個大搖大擺的心猿觀山像。 臨近巷口,黑衣少年的腳步輕柔的仿佛貓兒般,在地麵上輕輕滑行,整個人靜的卻仿佛融入夜色。 小巷很長,好像一潭幽深的古井,散發著青苔淤泥的惡臭,地麵汙水橫流,映照著一輪慘白的峨眉月。 小巷裡蹲著幾個乞丐,懶洋洋的斜倚在巷口,百無聊賴伸手抓虱子,摳腳。 巷尾老槐樹下還有一個骨骼粗大的乞丐站在巷尾,雙目開合間,精光四溢,一手殘缺,自手腕下斷去。另一手掌無指甲,嫩白如雪。 巷子進了人,幾個乞丐若無其事的調整一下身位,來人便似有若無的被夾在中間, “來客止步!是請客還是聽風?” 黑衣少年,伸了伸懶腰,臉上掛上了微笑,人畜無害的說到: “聽風不走雨,家裡來人了,要請幾個親戚”。 “幾位高足?” “多添一副碗筷” 聞聽此言幾個乞丐鬆了一口氣,其中一個走上前去,準備談談價錢。 “叮!一枚銅錢落地” “大哥!你錢掉了!” 乞丐一怔,下意識低頭搜尋。 少年笑容可掬,左手一探,側身彎脊如弓,頃刻發動。右手半握,探出拇指,食指中指向上一送一抽。血花四濺,溫熱的液體噴出,剎那間,小巷腥臭大作。 被殺乞丐一臉茫然,直到劇痛襲來,雙手無力堵住噴濺血液。不由得雙膝跪倒。 這時夥伴發現不對,正往巷口望去,隻見一片白茫茫的煙霧襲來! “不好,是生石灰!” 剩餘的幾個乞丐,大叫不好,但為時已晚。 已有些許粉末,進入眼睛。 雖說不至於變成睜眼瞎,但是視力大受影響。恍惚間,一道黑影近身。離著最近的乞丐隻覺麵龐一痛。再無聲息。 “點子紮手,小四沒了,散開!” 剩餘的兩個乞丐,慌忙後退。 一邊後退一邊竭力想要看清來敵。 隻見少年笑容依舊,右手衣袍下是一副烏黑鐵指套,指尖處彎如鷹嘴,猩紅如血,關節處猙獰逆鱗,一圈圈怪異符號,似佛非佛,似道非道自手腕處密密麻麻遍布指套全身。 飲血後,逆鱗片片豎起,似乎符文飲血後格外歡喜,指尖血絲滑落,怪異符文仿佛清晰了一絲半點。 帶看清來人,剩餘乞丐一人掏出短刀,咬牙向前。另一人絲毫不拖泥帶水,轉身逃走。 電光火石間,少年動了。迎著短刀直沖而來的乞丐,腳步一頓,刀身改為橫斬來人,刀法雖不精熟,但勝在果決,蹩腳的刀法一出, 少年很有耐心的等待刀勢用老,側身一撞,入懷,還不等乞丐反應,雙手已扣入雙肋,咯吱聲響起,二人擦身而過,乞丐登時氣絕。 少年笑容比來時更加燦爛,手裡提著一根血淋淋的斷骨,指著巷尾的乞丐道 “大哥好定性!” “沒啥好說的,恁娃殺了他們,命得留下。” “能成!大哥快人快語,就是有一點不好” 高大乞丐抬眼看了一眼示意少年繼續。 “大哥高的很,待會不好埋,我趕著今晚回家宵夜。” 高大乞丐麵無表情,側耳傾聽,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 “沒有第二個腳步聲,沒個幫手,恁娃惹賤,莫不是找錯了人” 少年很有耐心的認真的說: “再說天都亮了,大哥有啥啊話,明年再說” 話音未落,高大乞丐突然沖來,快逾奔馬,起手間右手悍然向少年頭頂拍落,少年頓感腥風撲麵,猶如直麵獅虎捕食,勁氣尚未及身,頭皮微微下陷。 少年故技重施,不退反進,欺身上前,想要襲其肋下,殊不知正中乞丐下懷,原本剛猛的一掌,倏忽間化作掌刀,斜斜的切向少年的肩頭。 看似不受力,實則已是軍中秘技“折鋼手”原本剛猛的勁力被高大乞丐練出了火候,這一掌若是拍上,勢必是骨碎筋爛的下場。 少年似乎是被嚇呆了,沒想到高大乞丐竟是軍中高手,勁力臨身,竟是撲通一下跪倒在地,頭也低下。 高大乞丐未免一愣,但手下不停,仍要將少年一掌斃命。 電光火石間,少年猶如黃鼠狼一般油滑,低頭竄襠,竟從乞丐襠下竄過。 “回手掏!” “嗤啦,” 高大乞丐感到襠下一涼,盡管憑借經驗豐富,免於斷子絕孫,但褲子已是被少年辣手扯破,頓感襠下憂鬱。 少年竄出竟不接連出手,而是緩緩起身,拍打身上的塵土,隨手把手中不可名狀之物扔到一邊,一臉的失望之色。 高大乞丐麵色蒼白,心下一陣後怕,轉念一想,修為不高的毛孩子,也就三板斧。 獰笑一聲,原本剛猛的掌法一變,倏忽間,百煉鋼化繞指柔,反手捏向少年左肩。 “今世不修,來世莫要遇上某家!”指尖拂過磚墻,仿佛熱刀切黃油般留下五道痕跡。 少年笑容燦爛依舊,任由手掌附上肩頭,血色掌印染上了鬢角,斑駁陸離的樹影猛地一震,幾點梅花滴落。 一節不起眼的柳枝釘在高大乞丐的心口 “好劍法,你個慫娃好本事。” 少年嘆了口氣,終於不再笑了。 “大哥,功夫硬,可是我師傅說有多大屁股穿多大褲衩,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小孩子也莫要小覷啊” “你個慫娃”,高大乞丐瞪大眼睛,感受身體的力量如潮水般逝去。 “我還有一個…” “莫說出口”,少年打斷乞丐斷斷續續的話。 “說了我不會做,做又做不好,” 少年撇了撇嘴,“我是個殺手,隻殺人,隻會殺人!” “你主子的事,早晚要有個交代” 少年看著麵容蒼白的乞丐,雙手合十做個古怪的蓮花般的手勢。 “萬法無方,天魔妙諦, 無我無相,自在因緣。” “你、你是…”高大乞丐好像看見天下間最恐怖的惡鬼一般麵色扭曲, “哢嚓,”少年果斷扭斷了乞丐的脖子,轉身滑進了巷口,臨走時不忘順手撿回地上的無人認領的錢袋。 順手一掂 “五貫零一百五十文” 少年快步劃出小巷,就在巷口處卻停下腳步,仔細撿起地上的銅錢,撫凈上麵的灰塵。 曲指一彈,一聲尖銳的破空聲劃夜空。 “一文錢,六條命,這買賣劃算,” “六個千牛衛的殘休衛士,不去大戶人家做供奉,來這做人牙子。” 少年嘆了口氣,露出一副傷腦筋的神情。 “水深的很!不過水深才好摸魚” 凈街鼓聲響起,少年果斷匯入巷口人群,走的很慢,一如一個貪玩的孩子。 巷口的月終究暗了下去,風刮的急了,好像嘀嗒聲和腥味也淡了。沒人在乎發生了什麼,長安的夜,總是不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