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十六 清柳(1 / 1)

蘇生把莫夫先抱到一邊,他感覺腦袋脹脹的,似乎是昨夜沒睡好的緣故。   待眼睛適應早晨的光線後,他翻身從床上下來,莫夫自覺跟在他的身後,一聲不吭。   蘇生扶著扶手慢慢往樓下的衛生間走去,莫夫輕巧的跟在他身後。   打開廁所的門,滿生一眼就看到鏡子裡那憔悴的自己,他準備先洗個澡,蘇生把跟在自己身後的莫夫抱了起來,他把毛巾打濕後輕輕將他的臉擦乾凈。帶他上完廁所後把他抱到他那把鐵木躺椅上,讓他自己玩去了。   蘇生回到樓上,從衣櫃裡拿出之前維爾送他的那件淺灰色衣服,又找了條與之較為相配的褲子。   回到衛生間,他脫了衣服,把剛拿的衣服掛到墻上的掛勾上。   冬季對蘇生來說並不是很冷,全身的毛就是他的羽絨服,但洗澡卻已是困擾了他許久的問題,平常的時候,他會去就近的澡堂洗澡。那裡有大型的浴池,有時蒸桑拿也是不錯的選擇,但過年大家都放假回家了,近一個月都不會開業了呢。   蘇生把墻角的木桶拿了過來。那原是用於泡洗草藥的,但蘇生發現其用來泡澡似手也不錯。   墻邊有個水龍頭,那裡通著熱水。蘇生把木桶擱到下麵,扭開水龍頭,滾燙的熱水噴湧而出。這熱水是附近的鍋爐房連著自來水廠引過來的,是過年時不多的仍在運轉的設施了。新年對斯科塔林的人民來說是最為重要的節日,會持續半個月,這是家人團聚的日子。那些仍在工作的工人國家會對其有很高的補償,但那與家人的擁抱相比,哪個價值更高?   蘇生把整個身體都縮在木桶,感受著熱水慢慢浸透身上的每一寸肌膚,。   沒有什麼時候比此刻更為愜意了,他如此的想著,隨後憋足一大口氣,將全身都沒入桶中,隻留下頭上的兩隻角還露在水麵。   似乎是種族優勢,蘇生不需要別人指點,打小就能在水裡弊上十來分鐘,這是他為數不多能比過別的小朋友的長處了,哈哈。水麵上時不時浮出一點微小氣泡,隨即立刻消散的無影無蹤,他感覺身上所有的毛都得到舒展。蘇生感覺他的疲憊感減輕不少,人也比比之前精神許多。   “莫夫自己一個人待一會應該不會有事吧。”   雖是這麼想的,但出於擔心,他還是不一會就從桶裡跨了出來。趕忙用毛毯裹住身體。   寒氣迎了上來,他感覺身體一陣酥麻。擦乾身體後,他穿上衣服,一把推開門走了出去,與他一同出來的還有滾滾熱氣。   蘇生看到安靜坐在椅上的莫夫,莫夫注意到了他,對他親切的叫了一聲,今蘇生感到些驚訝。   “莫夫!”蘇生抱起躺椅上的他“我們去找你爸爸吧。”蘇生用爪子在他的頭上點了一下,莫夫順著他的手爬到他肩上,輕輕在他耳邊又叫了聲,似乎是在回應他。蘇生心裡忽的泛起陣陣暖意……好久沒這種感覺了。   蘇生拿上錢,掛上打烊一天的牌子。他很少用到這個牌子,隻有在這種特殊的日子,他會給自己淺淺放一天假。   鎖上門,蘇生抱著莫夫往托洛夫的住處走去,路上順便買了碗腸粉。早餐店仍是有一兩家開著,它們與鍋爐房這些大型的國家直接管理的工廠不同,這些小型個體經營店鋪可以自行選擇在任何時候開門亦或是關門。   莫夫聞到香味,湊了過來,蘇生用登子紮了一塊腸粉送到莫夫張開的嘴裡,蘇生不清楚他喜歡吃什麼口味,於是便什麼料都沒往腸粉裡添,就叫老板加了些醬油。莫夫似乎很喜歡這種味道,叫著讓蘇生再喂給他吃——一碗腸粉都進到莫夫的肚子裡,蘇生一口沒吃到。   莫夫打了個嗝,隨即便又回到蘇生的肩頭上,軟趴趴的靠在那。太陽高掛在天上,曬的人很暖和。   就這樣一直走在街上,蘇生暫時不去想別的事了。   ……   蘇生站在咖啡店的門口,他按了不下十次門鈴了。莫夫的手爪撐在他肩上,腦袋四處張望著,尾巴也停不住擺動,搞的蘇生費了好大勁才穩住腳,今天的他——與平常相比似乎是激動不少。   “看起來你對你爸爸很上心呢,莫夫。”蘇生開玩笑的說道。他猜不準莫夫是否能聽懂,畢竟其他同齡的孩子都以經差不多能對答如流了,蘇生曾見過一位三歲的小姑娘來店裡買石梅草,她是一隻小山羊,身上穿著附近夏令營的淺綠色童子軍服,身上別了好幾個精致的徽章,看起來十分神氣。   莫夫一直“嗚哇”的叫個不停。   蘇生又按了兩下鈴。   透過玻璃門,他終於看到托洛夫緩緩往這邊趕來了。隨著鎖發出被打開的聲音,蘇生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我以為你們最快過來也會臨近正午,沒想到那麼早。”托洛夫打了個很長的哈欠,似乎是沒怎麼睡,他看起來精神很不好。   “我再回樓上睡一會,你跟莫夫先去菜場買些菜吧……我隻能吃素的……抱歉——我實在是太困了……”托洛夫幾乎閉著眼跟他們說完這句話,他轉身經後廚回到了樓上。   一聲長長的哈欠傳進蘇生的耳裡,莫夫突然從肩上跳下來,跟著奔上樓去了。   真不知道這家夥淩晨玩到幾點。”蘇生暗暗想到,他看著莫夫消失在樓道的拐角處。   蘇生在街上隨意找了個告示欄,他盯著上麵的城區地圖看了半天,終於找到菜場的位置。   “金浦菜場,一路,全部規劃區,離此2亭……2亭?!”(1亭=100km)   “有點遠啊……看來不得不去亭站了。”   蘇生摸摸口袋,幸好今天錢帶的足夠多,看來得有一筆大開銷了。   他有點心疼,但轉念一想,一年到頭節省下的錢不留著今天花那又留到哪去花呢?   他從地圖上找到離自己最近的亭站的位置。   “……約500碑……”(1碑=1m)   他確定方位後,便向那走去了。   熱鬧的街道,甚是喧華。   “要是維爾的話,她可能會拉著我去服裝店挑一天的衣服吧……哈哈。”   “真是討厭啊,”蘇生想起了上一年維爾與他挑了一天衣服的場景,他覺的那真是他生命中最無趣的一天……或許吧……哈哈。   蘇生到了亭站,亭站很冷清,人並不多。   他張望了一下,到一路的站臺……在最右邊,蘇先走了過去。一路所劃分的區域剛好有一頭龍在那,他似乎正在午睡。   蘇生坐在他旁邊的木椅上,等著他什麼時候醒過來。   蘇生閑的無聊,開始打量起了麵前這頭正在酣睡的龍,他通體土灰色,兩隻巨大的翅膀蓋住了身體,隻露了頭和尾巴在外麵。他的尾巴卷在一起,上麵覆蓋著許多尖刺,那些尖刺隨著他的呼吸均勻起伏著,不過在接近尾巴尖的那塊區域,尖刺突兀的消失了,似乎是被人為割斷了。蘇生能看到尖刺被切割後平整切口,那些地方纏繞著紅布,蘇生不免有些好奇。他的臉上有一道巨大的疤痕,從嘴上一直延伸,穿過眼睛,最後消失在額頭處,右耳上有一個精美的,由銅絲扭出的吊墜,似乎是一頭小龍。下方掛著個銀製的箭頭,不過已是失去了光澤,。他斷了一隻角,翅膀上也有許多被撕裂的痕跡,顏色與周圍不同,不過已是愈和了。   蘇生用略帶同情的眼神看著麵前這頭龍,“他肯定經歷了很多事”他如此想著。   忽的,蘇生看到他的眼皮跳動了幾下,隨即一雙青綠色的眼睛突然睜開,剛好與蘇生的目光對到了一起。   “你是誰?”他沉悶的從喉嚨裡發出聲音,瞬間人立而起,尾巴上的尖刺全部立起來,翅膀也輕微張開。   突然他意識到了什麼,又安穩的趴到地上。他把臉轉過來對著蘇生,又從喉嚨裡發出沉悶的聲響。   “啊……十分抱歉……我不是有意這樣的……應激反應……十分對不起。”   “沒事的沒事的。”蘇生趕忙說道,他一直表現的十分平靜,似乎剛才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先生……您沒被我這樣……嚇到嗎?”   “有點吧,但是我有位朋友也經常這樣,沒事的。”蘇生連連擺手,沖著他淺笑了下。   “十分抱歉先生……我有什麼能補償您的嗎,您是要去一路嗎……”   “是的,請問去一路要多少錢?”蘇生問道,他把手伸進口袋裡,把錢包拿了出來。   “就當是補償先生您吧……我免費幫您帶到一路……你看行嗎?”說著,他把一隻爪子伸了出來,朝天上指了指。   蘇生發現他手上也有一道可怖的疤痕連帶著少了根指頭,隻剩下三根手指。   “您真的沒被我嚇的嗎?”他又弱弱問了一句,蘇生從未聽過有如此渾濁的嗓音,似乎是長年的大吼導致的。   “真的沒關係,也不用免費,請問到一路要多少錢?”蘇生心裡很復雜,但大多是對眼前這頭龍的關心,他不知道該不該說出來——他好像之前一位朋友所提起的龍。   蘇生想把自己這些莫名奇妙的想法從大腦中趕出去。   “80刻。”(1刻=1元)   蘇生把錢拿出來裝到他脖子上的布袋裡,“什麼時候走他問道   那頭龍抬起頭,盯著街對麵遠方巨大的鐘樓注視了會,緩緩開口說道:“17分鐘後。”   蘇生又坐回了木椅上,他看著麵前這頭龍。   “你的眼睛……真好看。”蘇生糾結了下,還是挑起了話題。   要是十七分鐘都乾坐著的話,那未免太無聊了些。再說……他的樣子……很像他之前朋友所提到的,叫“黃甘”的龍。   “謝謝……”那頭龍側著臉,用帶有傷疤的那隻眼睛看著蘇生,“好久沒有人這樣說過了……不知道多久了呢……”   一聲輕輕的嘆息。   “不介意的話,交個朋友吧。”蘇生沖他笑了笑。   “朋友嗎……先生您真是爽快啊……應該是您不介意我才對。”   青藍色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灰暗的神色,但又很快恢復過來。   “我叫蘇生,你也可以叫我茶蘇。”   “我的名字……”他低沉的聲音頓了頓,“我的名字叫……清柳,亦或者……您可以叫我黃甘……”   “黃甘……”蘇生喃喃的說道,“我能問些冒昧的問題嗎……拒絕也可以,隻是好奇。”   “冒昧的問題……哈哈……沒關係的先生……我已經,無所謂了。”黃甘緩緩說著。   “你……應該認識……晶寒吧?”   一絲不異察覺情緒閃過青綠色的眼睛。憤怒、悲傷,太多種情感交織在一起。“   對不起……先生……我並不認識他……”黃甘閉上了眼睛。   蘇生察覺到,他的呼吸紊亂了,久久不能平復。   “不認識嗎……那真是抱歉。我那位叫晶寒的朋友,他曾轉托我如果看到一頭土灰色的,有雙青綠色眼睛的古龍,他想請我轉告他……”   “……”黃甘抬起了頭,他的眼睛微微張開,沉悶的嗓音傳到了蘇生的耳朵裡,似乎在說:“轉告什麼……”   “對不起……”蘇生輕輕的說,“關於那件事,他很抱歉。”   “……”黃甘微睜開眼,他嘆了口氣“看來……我應該要再次記起這討厭的家夥了,本來都要忘了”   “……我不會原諒你的……晶寒……不會……永遠不會。”黃甘在心裡想著。   “抓好脊刺綁好安全繩,準備出發了……茶蘇”黃甘看到鐘樓的指針指向十二點。“啊,好的。”蘇生走到黃甘向他伸出的爪子上,隨即被送到他的背上。   “看到脊刺上纏著的麻繩了嗎?係在腰上,把縫在裡麵的紅繩丟給我。腳就卡在鱗甲裡,如果飛到一半掉下去的話,我會很難辦的。”   蘇生係好麻繩,把紅繩丟到黃甘的爪子上,把腳卡好後,他喊了一聲,示意黃甘可以出發了。   黃甘展開了他巨大的翅膀,透過光,他翅膀上的傷痕越發明顯了。“抓好了先生!”巨大的翅膀扇動著,掀起周邊陣陣塵土,一股氣流在周圍匯聚,隨著黃甘向前忽的一跳,便飛向了廣闊的天空。愈飛愈高。   看著腳下盡收眼底的南科裡,蘇生想著,如果自己也有雙翅膀就好了,哈哈。   風拂過蘇生的臉,黃甘飛的並不快,這樣使得蘇生有更多閑情去欣賞周圍的風景。   南科裡的標誌建築“浮世高塔”是附近唯一能與他所並肩的了。   它是南科裡最高的建築,十二樓的高度使得它在眾多四、五樓的木房、石房中顯得尤為高大。   塔樓呈四方柱狀,四個麵的最頂端各掛有一個巨大的鐘表。每個麵的鐘表都不盡相同,上麵有各種花卉從表盤中長出來,活靈活現,這些花卉一年到頭都在那艷如初——它們是雕塑,出自城區中最有多的木匠之手。   它們分別代表春、夏、秋、冬。   飛了近四十分鐘,黃甘放慢了他揮動翅膀的速度,隨即盤旋而下,穩穩落在一路的亭站。   一路相較於十六路可太熱鬧了,畢竟這裡是南科裡的核心地帶。   亭站修的很大,黃甘緩步走到用石塊圍出的一路至十六路的區域。蘇生下來後,他趴到地上,展開的雙翼擋住了其他古龍投來的目光,他的眼睛已經閉上了,似乎很需要休息。   “你之後會一直往返於這兩個亭站嗎,黃甘?”   “……或許吧……如果你想找我的話……普陀山知道嗎?”黃甘說著,他依舊閉著眼睛,尾巴卷到一塊。   “知道啊,那邊太偏了,我隻去過一兩次,那邊秋風草特別多。”(秋風草:一種植物,味苦,用於去火,提神。)   蘇生坐到他旁邊的石頭上。   “我就住在那……山頂上……國家給我分配了塊地在那裡……作為補償。”   “補償?”蘇生疑惑道   “我在監獄裡待過幾年,沒有自由……在一個鐵盒子裡……每天接受審訓……折磨……當時沒有一個人出來為我伸冤……因為他們都死了……”清柳渾濁的嗓音裡蘊含著怒氣,“都是因為戰爭……都是因為那天殺的政府。”   “……”蘇生沉默了會,“我很抱歉,黃甘。”   “沒事的……”黃甘微微睜開眼睛,挑飛了自己手邊的一塊碎石,他的指甲在粗糙的磚石上摩擦著,留下一道道白痕“我……無所謂……活著就足夠讓我慶興了。   “我先走了……回見。”蘇生從石頭上起身,向著離不遠處的菜場走去。   “回見……茶蘇……哈哈,有意思,”黃甘輕聲嘟著,“晶寒……”   清柳用翅膀蓋住頭,每次飛完這一段路程,他都要體息一會。   “別讓我見到你…”他的鼻息十分沉重,一種憤怒的情緒充斥著他的大腦。   “我一定……一定會……”   清柳乾脆閉上眼睛,不去想這一切。   他的呼吸紊亂了,隻有他自己察覺到了。   蘇生沒來過這,他從未想過一個菜場也能如此的……乾凈整潔。   他之前跟維爾去過十六路附近的菜場,那裡充斥著各種味道,魚腥味,各種血的味道彌漫在空氣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臭不可聞,地上到處都是爛葉子。當時回家後洗了好久的腳才勉強去除了異味,這讓他惡心了好幾天。   本來想著今天買菜去那近一點,但一想到這些,蘇生寧願去別的地方。   蘇生不知道托洛夫和莫夫他們喜歡吃什麼,於是乎大部分的蔬菜他都買了些,又打了點肉(主要是自己想吃),他從菜場門口進來時拿的籃子已經裝滿了。   結完賬離開,蘇生看著掛在墻上的鐘表,竟發現才過去半個小時。   “原來我在這才待半小時嗎?”他暗暗感嘆,買完菜後他可是又在裡麵閑逛了好幾圈。   他又回到亭站,提著菜張望著,竟真看到仍正在角落休息的黃甘,蘇生走過去坐到他旁邊。   黃甘察覺到有人向他走來,他移開蓋住頭的翅膀,微睜開眼睛,見來人是蘇生後,他又閉上了   “你還在這啊,真令人意外,去十六路的人那麼少的嗎?”   “中途有好幾個人來過了,他們態度太差,我沒帶他們,”黃甘呼出口氣,“我應該答應下來的,這樣就可以在半空中把他們丟下去了。”   “既然你還在的話,那隻好麻煩你再帶我一程嘍,黃甘。”蘇生說著,把錢裝到黃甘在脖頸上的布袋裡。   “那……你準備什麼時候走,茶蘇?”   “等你休息好吧,我不著急。”蘇生卸下菜,靠到黃甘手旁邊。   “哈哈……那你得等好一會兒了,”說著,黃甘打了個大大的欠,整個身體塌了下去。   亭站的角落,與周圍的喧鬧相比,顯得如此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