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裡飄散著一股尿騷味。
男主角一家尷尬片刻,隨後繼續吹牛。
這就是一群麻木的人,別看他們吹噓的多麼厲害,但別人在他家窗戶前撒尿,他們都不敢上前製止。
為啥呢?
自然是沒錢,沒底氣,腰桿不直。
李誌廷看到這一幕,忍不住想起了小時候,一家人擠在公屋裡,環境混亂,經常半夜三更有人大喊大叫。
他們不敢喝止,自我安慰,自我治療,然後接著睡。
媽的,這電影真討厭,乾嘛拍這樣的情節。
李誌廷偷偷掃了眼劉明,見其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表情,這才鬆了一口氣。
劉明偷偷瞄了眼李誌廷,見其沒有注意到自己握緊的拳頭,亦是鬆了一口氣。
他們家就住在東區的鴿子籠裡,非常混亂。
他記得小時候有酒鬼在走廊拉屎撒尿,家裡人不敢出去製止,等酒鬼離開,這才大聲叫罵。
何其相似啊。
電影繼續,男主角家沒有安裝wifi,女兒和兒子拿著手機轉來轉去,最後在洗手間,蹲在馬桶旁邊玩手機。
這……這不就是我家嗎?
李誌廷已經搬出來了,不過姑姑家還住在公屋裡,他聽說那邊信號很差,經常手機無緣無故沒信號,家裡沒有裝wifi,就蹭鄰居的。
他媽的,李聲耀有病吧,為什麼要拍這樣的電影,這不是揭人傷疤嗎?
李誌廷有些坐不住了。
他雙手抱胸,盡量給自己更多的能量。
電影繼續,兒子的同學來了,介紹兒子去富豪家當英語家教,還送了一塊幸運石。
兒子成為了富豪家的英語家教,然後依次把女兒,爸爸,媽媽都搞進去了。
不過他們是窮人,有一股窮人氣,給富豪兒子聞出來了。
回到了地下室,男主一家人打算用不同品牌的洗衣液,以此區分自己身上的味道。
李誌廷看到這裡,忍不住想到了大學時期的一個下雨天,他跟一個女生表白,結果女生直接說道:“你家太窮了,我們不適合,我每天都要喝咖啡,每周都要吃西餐,每個月都要去迪士尼,你能做到嗎?
你看,這是最低標準了,你都做不到,窮學生就不要出來表白啦。”
太窮了,以至於有了窮人氣,有錢人一看就知道是窮鬼,想要裝高大上都裝的不像。
李誌廷看到這裡,整個人都沉默了。
電影繼續,富豪一家外出旅遊,男主角一家乘機在別墅裡玩,他們感覺自己變成了富豪。
李誌廷看到這裡,一張長臉火辣辣的。
他當了明星,租了大平層,但他其實還沒有自己的大房子,他現在的處境不一定就比男主角一家更好。
忽然下起了大雨,富豪一家提前回來,男主角一家人狼狽逃離。
等他們回到了地下室,雨水已經浸泡了整個地下室,洗手間的馬桶都在往外噴糞。
女兒蹲在馬桶上,悲傷哭泣。
李誌廷怔怔的看著電影,一股悠久的幾乎被遺忘的記憶湧入心頭。
在他很小的時候,有一天家裡長輩都出去了。
就隻有他和姑姑家的表哥表姐在家,他們看了一天電視,然後回房間睡覺,不知道什麼時候,大雨傾盆而下,晾在外邊的衣服全部濕透了。
港島的公屋,鴿子籠是沒有陽臺的,窮人沒有錢買洗烘一體的洗衣機,他們不能安裝外飄的防盜窗,衣服就是直接掛在外邊。
以往幾個小孩都會自覺收衣服,那天忘記了。
長輩們回到家裡後,大罵他們三個小孩,表姐當時就哭了。
他奶奶的,李聲耀有大病吧,為什麼要拍這樣真實的電影?
他是想要我哭嗎?
我哭了,你就好受了嗎?
不久後,電影結束,觀眾們沉默了片刻,這才鼓掌。
“難怪《寄生蟲》要放在港島拍,這不就是我家的生活嗎?”
李誌廷聽到旁邊年輕人的話,心中難受,他隨後望向劉明,卻見劉明正在抹眼淚。
衰仔,原來你家也在鴿子籠。
“走了,出去了。”
兩個人離開了影廳,李誌廷笑道:“看這部電影是不是很有感觸,很像你小時候的故事?”
劉明點點頭,“你沒有嗎?”
“我……我沒有,我沒什麼感覺。”
李誌廷當然不會說自己一樣被觸動,他還是要麵子的。
劉明此時雙手一拍,“糟了,我剛剛光想著看電影,忘記你給拍照了。”
李誌廷愣住了,他也忘記了。
剛剛還說沒感覺,現在卻被打臉了。
他苦笑拍拍手,“行,這是好電影,我們再看一遍,曬兩次票根。”
他奶奶的,這一次不能忘記了。
……
有一些明星是去打卡,有一些明星是真的陪家人去看電影。
陳曉春就是這樣的人,他陪老婆應彩兒一起看《寄生蟲》。
他個人其實不太喜歡看《寄生蟲》,他的審美還留在上世紀,喜歡看槍戰片,或者是功夫片。
不過這個檔期電影太爛了,沒有功夫片,槍戰片,他就隻能選《寄生蟲》。
應彩兒倒是明確指出要看《寄生蟲》,她不少朋友都去看《寄生蟲》了,她不想與朋友們沒有話題。
於是這對夫妻就一起去看《寄生蟲》。
昏暗的影廳,應彩兒一手可樂,一手爆米花,看起來非常享受。
陳曉春百無聊賴,東張西望。
不久後,電影正式開始,男主角一家在地下室生活,不久後,兒子的同學來訪,還給兒子介紹了一份家教的工作,送了幸運石。
兒子捧著幸運石,非常期待,緊張,認真準備著。
不久後,兒子成為了富豪家裡的英文家教,接著將女兒介紹去當美術老師。
陳曉春看到這裡,認真許多,他看到努力往上爬的男主角一家人,忍不住想到了自己。
他是粵省惠洲人,小時候家裡窮,吃不飽飯,他個子小小的。
他初一就輟學回家了,跟著父親去港島找事做。
他太瘦小了,以至於工廠不要他。
他隻能跟在父親旁邊當雜工,遞個磚,點個火。
等到他十六歲的時候,才進入一家飯店當服務員,結果經常被人欺負,他後來受不了,工資不要,直接走人了。
他接著在理發店當學徒,做了兩年,然後通過麵試,進入了TVB舞蹈班。
直到他正式出道前,他一直都在努力往上爬,就像是《寄生蟲》男主角一家人一樣。
這讓他很有感觸。
電影繼續,男主角夫妻跟著進入了富豪家裡,他們為了實現階級跳躍,不僅僅絞盡腦汁的欺詐,還殺了原來的女管家。
他們已經完全瘋癲了。
傾盆大雨之後,瘋魔的兒子帶著幸運石,想要用幸運石砸死女管家的丈夫。
應彩兒嘖嘖幾聲,很是不屑。
陳曉春卻是對角色生出了憐憫之情,他年齡更大,他看過這樣的例子,他很清楚,有些時候,絕望的人會做出任何事。
並不是他們瘋魔了,而是不瘋魔,沒辦法生存。
電影繼續,男主角最後殺死富豪,不僅僅是對富豪憤怒,其實還有對自己的無能,對這個世界的怨恨。
他看透了,自己沒辦法提升階級,他們家不管怎麼做,都是最弱勢的底層。
應彩兒看到這裡,皺起眉頭,低聲說道:“富豪一家挺善良的,男主角真是瘋子,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陳曉春看了眼應彩兒,並沒有糾正應彩兒的說法。
沒有真正的經歷過苦難,沒有為了生活,耗盡一切往上爬的人,無法理解男主角的怨恨。
他當年的TVB舞蹈班,都是一群苦孩子,除了他和謝天樺火了,其他人都轉行了。
這些人可能在某個茶餐廳的後廚洗碗,可能在港口的某輛大卡車搬貨,可能在海外的某個陌生城市當擦鞋工。
如果他當年不是多了幾分運氣,他沒辦法擁有現在這樣的生活,他說不定在港島當理發師。
在理發店做事,埋頭乾一輩子,都買不起港島的房子。
港島的房價太高了,房子成為了階級的象征。
沒有希望,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什麼事都乾的出來。
片刻後,兩人離開了影廳,應彩兒心情不錯,還想要逛街,陳曉春卻是沒有這樣的心情。
“回家吧,我好累。”
兩個人上了車,應彩兒見陳曉春狀態不好,就主動開車。
陳曉春坐在副駕駛,取出手機,翻看一些照片,他看到了一些年輕時候的朋友。
這些人還在為生活奔波,跟他比起來,蒼老許多。
“老公,怎麼了?”
陳曉春回過神來,嘆了一口氣,“看了《寄生蟲》,我覺得我好幸運,如果當年在TVB沒有出頭,我可能一輩子當理發師了,住鴿子籠,我的孩子就算很聰明,也沒辦法出人頭地,在港島,想要出頭太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