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點，明報來人了。 送支票拿數據這種事，按理來說隨便派個人就好。 但李清源來之前，林山止特意告訴他，最好去見來人一麵，他才回到一葉知秋。 可等見到來人，李清源後悔了。 孫談寧！ 《明報》高級記者，金鏞初創報社的骨乾。 但明報的記者並不是她的主要身份。 她在四二年畢業於復旦大學新聞係，後移居香江。 明明屬於高知人群，卻以農婦自居，著有《農婦隨筆選》，曾被多國元首款待。 1979年，憑一本《緯國報到》，差點搞到蔣氏兄弟反目…… 最重要的是，她認識李清源，李清源也認識她。 她除了在《明報》擔任高級記者外，還在港大新聞係擔任教授，李清源沒少上她的課。 而他當初被卡學位證，主要就是新聞係那關沒過！ 孫談寧是湘潭人，說話愛掛後綴音，看到他很熱絡的打招呼：“小李，你現在可出息了撒，搞出好大事，讓老查頭疼的很。” 一看她這個態度，李清源便明白孫談寧來到這不是巧合。 怎麼泄的底呢？ 昨晚單防老蕭，應該不是他。 疑惑很快得到了解釋，被李清源恭敬讓到待客室後，孫談寧道：“看到我你很好奇？” 李清源點頭：“勞動孫教授，實在惶恐。” 孫談寧嘆息一聲：“是山止告訴我的，唉，小年輕嘴巴不牢啊……” 她一點都不掩飾挑撥的意味。 李清源乾笑兩聲，沒接茬。 孫談寧往沙發上一坐，開始喋喋不休的講起林山止。 “怎麼跑《信報》去了，那林山止是什麼人？ 他是潮汕人。 你知道他在《明晚》為什麼預測股市那麼準嗎？ 你當他是股神嗎？ 錯，他是口才不錯，又長了個人樣子，加上是《明晚》的老總，好多潮汕大戶都愛和他來往，故意把消息透露給他。 吶，我給你講，創興銀行二代掌舵廖文列、長江實業的李家成都和他有很深的往來，還有老香，那更是大資本家，在股市裡沒少糟踐人！” 李清源沒吱聲，一副甘願受訓的模樣。 見他不說話，孫談寧接著道：“剛出校門怎麼就變了？你過去是多好的一個孩子，正直、善良，隨時準備為了理想獻身，現在呢？” “伱管明報要五十萬，知不知道，五十萬是明報所有員工一個月的薪水。” “小李，你到了我這把年紀就知道了。 錢可以買到藥物，但買不到健康； 錢可以買到美食，但買不到食欲； 錢可以買到床，但買不到睡眠； 錢可以買到娛樂，但買不到愉快。” 說完這些，孫談寧做出總結性發言。 “小李啊，人吶，不能活成自己討厭的樣子。” 被如此數落，李清源臉上一點生氣的表情都沒有，給孫談寧親自沏了杯茶，然後坐在她身邊。 “教授，我的學位證你帶來了吧？” 孫談寧表情一僵，學位證她是帶來了，問題是要怎麼給？ 她剛才數落李清源，目的是先打個巴掌，尋機再給甜棗。 學位證就是那個甜棗。 幫一個人辦事，在事情未出現結果前，往往不會把事情提前透露出去，萬一沒辦成，定會影響交情。 林山止明白這個道理，當初李清源學位證的事，拜托的那位教授就是孫談寧，沒消息之前，一直沒和李清源說過。 這種事對孫談寧根本沒難度，可她拿到後卻沒急著給，而是今天才帶過來。 目的也很明確，她要一魚兩吃，既賣林山止人情，也要用證書從李清源身上爭取利益。 至於怕不怕露餡？ 以她對李清源的了解，絲毫不擔心他能和林山止掰扯清楚。 什麼，孫教授講我壞話了？ 她怎麼說的？ 她說你是潮汕人，和李家成、廖文列有往來…… 還說了香直球在股市興風作浪。 這算什麼壞話？ 見她沉默，李清源笑道：“教授，您剛才一席話，說得學生很是慚愧。五十萬我不要了！” 孫談寧一愣，很詫異他居然這麼好說話，又聽李清源道：“不過明報的銷售數據還給明報沒有任何意義，我這裡有一份《星島日報》的銷量數據您要不要？ 或者我還有《東方日報》的，這兩家都是《明報》的競爭對手，看在教授的麵子上，您任選一家，我免費送給明報。” 孫談寧坐不住了，她想和李清源玩一手信息不對稱，欺負欺負老實人，哪知道他手裡不光有《明報》的數據，還有其他報社的？ 現在香江報業，拋開其他影響力小的中文報紙，《星島》《東方》和《明報》可以說三足鼎立。 白嫖一份《星島》或《東方》的數據固然不錯，但她不能保證李清源不會把《明報》的數據送給其他兩家。 一旦真出現那種情況，很容易陷入到三家競爭對手互相揭老底的尷尬局麵。找書苑www.zhaｏshuyｕan.com 始作俑者不是李清源，而是她孫談寧。 人家好心給你提供競爭對手的數據，你拿去做了什麼和我有什麼關係？ 難道開槍殺人，不去怪殺人犯，反而追究槍械的製作者？ 李清源看她神色難看，笑吟吟道：“教授，當初我沒拿到學位證，想進報社工作也沒人要，所以隻能成立了這家發行公司，期待著通過服務報社，來獲得一個不錯的職位，說來能進入《信報》，還得感謝學校啊。” 孫談寧一張臉漲成豬肝色，合著明報眼下的局麵，始作俑者真是我？ 李清源沒理她，接著道：“學位證我就不要了，以前您教我們，新聞人物要有故事性，我覺得拿不到學位證就蠻有故事性的。” 什麼意思？ 意思是別讓我混出頭，萬一我成了新聞人物，逢人就會講這個故事！ 而看他現在這個樣子，像是會泯然眾人的模樣嗎？ 到時候，我會不會出現在他的故事裡？ 孫談寧眼前一黑，差點背過氣去。 她忽然覺得有些看不透這個學生了。 以往李清源是什麼樣子，木訥、固執，愛鉆牛角尖。 現在呢？ 滑不留手，臉上任何情緒都不暴露，像個修煉千年的老狐貍。 一個人怎麼會在如此短的時間裡，有這麼大的變化呢？ 孫淡寧嘴唇哆嗦了半天，忽然憋出個笑容。 “清源吶，老師還是那句話，錢能買到藥物，但買不到健康。老查一把年紀了，搞那麼多錢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