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付源今天休班,一大早上就出了門也不知道去乾嘛。田哥在婦兒樓,日成在細菌室忙得不可開交,所以今天等ELISA結果的時候隻有我一個人百無聊賴地待在休息室裡刷青年大學習。 不要問我為什麼不跟其他人聊天,因為我不喜歡不熟尬聊,即便他們是同窗了四年的同學。 人和人之間可以保持友善,但是沒必要每一個人都搞得好像很熟的樣子,這是我的交友原則。 其實就這個問題,我和付源討論過,大學在校期間我沒加入任何一個組織,包括學生會和社團,因為我不喜歡去做這種沒有意義的社交,除了本班的同學基本不認識幾個人。付源就不一樣,混跡於學生會,大三的時候光榮的以主席身份退位。 雖然我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卵用。 “你說你天天待在你的帳篷裡,跟結繭一樣多無聊。” 有一天晚上付源把腦袋探進我的帳篷裡問,然而下一秒就被震驚了。 “臥槽,你在裡麵搭了個窩?” “啊,風扇,吊燈,床上桌,還有夾層遮陽布。床pro plus max ultra,奢華享受,你值得擁有。” “怎麼今天就你一個人,付源呢?” 日成大概是做完了一批樣本,坐到了我旁邊。因為休息室屬於潔凈區,所以不允許穿白大褂進來,我們一般都會把衣服掛在門口的架子上。 “他休班,一大早就不知道去哪了。” 我放下手機,趴在前麵椅子的靠背上。 “對了,今天晚上來我們這火鍋別忘了。” “那肯定不能忘啊,下午一起去買菜吧。” 日成有些興奮。其實可以理解,畢竟這個世界上誰不愛火鍋呢。閑來無事約上三五好友,圍著一圈吃著火鍋唱著歌,多是一件美事。 “我要吃變態辣。” “隻有你這個變態才會愛吃變態辣。” 我毫不留情地懟他。 “每次跟你吃完火鍋,我肚子都得疼好幾天。” “可是很爽啊。” 一直在電腦前做課件的菲菲老師開口了。 “管那麼多乾嘛,今朝有酒今朝醉,tomorrow is another day。” “聽見沒,人生哲理。” 日成情不自禁地給菲菲老師鼓起了掌。 “那你第二天倒是別跟我搶廁所啊,吃辣一時爽,菊花火葬場。” 之前在宿舍的時候,每次吃完火鍋第二天早上起來日成必定跟我搶廁所,所以後來我每次都比他早起半個小時。 內卷,隻是卷在了奇怪的方向。 “年輕人,不壞肚子火鍋哪裡還有靈魂?再說了,我當年在重慶上學的時候,那可比山東辣多了。” 菲菲老師從電腦後麵探出頭來,笑著說。 “孔大俠所言極是。” 日成沖菲菲老師抱了個拳。 “您當年在重慶上學?” 我聽到了重點。 “是啊,研究生在那邊。說真的,重慶還挺好的,我都沒待夠。” 聊起重慶,菲菲老師眼睛都放光了。 “我跟你們講,重慶那個地方哪都好,就是路不好走,你從哪出來都是一層,高德地圖到那都自動切換成百度,百度地圖提示還是去問路人吧,別用地圖了。” “那您當初怎麼回來了?” 我挑了下眉。 “家在這啊,還是想離家近一點。敬威你不是山東人吧,以後是不是還要回東北?” “我?我肯定回去啊,為了我孩子爬我也要爬回東北。” “嗯?啥意思?” 日成問。 “就這麼說吧,我們高考一本線415分。一本線哎,山東都卷成什麼樣了?黑龍江真不愧是反內卷第一大省。” 說完,我很不知死活對在場的同學們補充道: “所以你們這些高考比我高了四五十分的人都應該反思一下,為什麼跟我考到了同一所學校。” 房間裡匯聚著天南海北的人,包括山東河南河北安徽等高考大省。大家一起陷入了沉默,日成不忘記對我比了個國際友好手勢。 “你說這話,容易被送去活體解剖。” 菲菲老師翻了個白眼。 “我們這裡可是孔孟之鄉,從古至今的卷。” “其實我一直有個問題,您是不是跟孔子也有啥關係?” 孔子老家,還姓孔,所以我一直有這個疑問,今天終於可以向本尊求證了。 “嗯?對啊,我是孔子後人,我老家就是曲阜的。” 菲菲老師雲淡風輕地說,我和日成卻是一臉震驚。 “你倆什麼表情,這裡可是孔子老家哎,你們看結果的時候沒發現這裡孔姓特別多麼?” 聽菲菲老師一講,好像還真是這麼回事。 “不完全統計,截至目前孔子差不多有300萬後人,所以也不是啥稀奇事。” “好歹你們還能知道祖上是誰,我們都沒法追溯。” 日成吐槽到。我轉過頭看著他,給了他一拳: “上古八大姓之一,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我這個姓從小到大都沒見過幾個人,除了我爸,就剩下我爺爺了。” “幾千年裡那麼多戰亂,能活到今天祖上肯定非富即貴。” 菲菲老師說。 我剛想繼續聊下去,門口傳來了叫喊聲: “今天誰在ELISA,老師叫。” “好,來啦,一等。” 我一邊戴口罩一邊回復。在山東待得久了,也學會了當地的語言習慣。 “回來了?第一批ELISA做好了,你來看一下結果。” 見到我回來了,秦老師側過身子,讓我能看到電腦上的數據。 秦老師不光是我今天的帶教老師,還是我們整個實習的總負責人,所以最初對她我是有些害怕的。 不過一個月的相處下來也算是混了個熟識,原來她是我們同專業的直係大學姐,03級,那時候我們專業還叫臨床醫學醫學檢驗方向。 “剛才在外頭聊什麼呢,這麼開心。” “沒啥,瞎聊,嘿嘿。對了老師,您吃過重慶火鍋麼?” 2 因為下午要去買菜,所以田哥和日成中午下了班沒有回宿舍,在食堂吃了飯之後直接跟我回到了家裡。 “這哪來的車?新車啊,還沒上牌照呢。” 樓下停著一輛嶄新的SUV,鈦灰色的配色,遠遠看上去一下子就擊中了我的……額……心巴? “口水擦一擦,別滴到人家車上了。” 我想湊過去仔細看看,被田哥拉回來了,隻好遠遠的拍幾張照片過過眼癮。 “看看還不行?我真是謝謝你。” 我們打打鬧鬧地上了樓,我掏出鑰匙插進鎖孔裡,門沒有反鎖,看樣子是付源回來了。 “呦,你們回來了?” 付源躺在沙發上,茶幾上還放著剛吃完還沒收拾的外賣盒子。我把包掛在架子上,順勢坐在他旁邊。田哥和日成也沒客氣,我們四個人就這樣七扭八歪地躺在沙發上。 “你上午乾嘛去了?一大早就出門了。” “我?乾了點私事。哎對了,下午啥時候去買菜?” “不急,睡醒再說唄。” “有人打遊戲麼?” 日成舉起了手機,裡麵傳來了熟悉的timi聲。 “我,一起。” “你不是剛說要睡覺麼?” 付源皺著眉頭看著我。 “睡前解壓,不行啊?田哥上號。” “來咯。” 這樣的對話大學前三年不知道講了多少次。上大學以前覺得醫學生都是既強大又神秘的存在,上了大學之後……怎麼說呢,醫學界有這幫臥龍鳳雛那可真是未來可期。 “你不來?” 我問付源。不過憑我對他的了解,這個人的作息比大熊貓都規律,中午肯定是要睡覺的。 “不要,我睡覺去了。” 付源起身,向房間走去。關門之前還不忘補充一句: “我有起床氣,敢吵醒我我就跟你們同歸於盡。” “你們三位這是……行為藝術?” 我掙紮著睜開眼,看到付源正舉著手機對著我們。我睡眼蒙矓的看了看四周,我坐在沙發上睡著了,田哥和日成分別枕著我的左腿和右肩。直接的後果就是……我已經感覺不到左腿的存在了。 “幾點了?” 我用手擦掉口水,拿起手機解鎖。 “打遊戲打著打著就睡著了……臥槽五點了?” 我一個彈射起身,下一秒就因為腿上還有兩個秤砣一樣的男人而跌落回沙發上,還驚醒了田哥和日成。 “你乾嘛……” 日成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田哥也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 “你倆給我起來,我腿都麻了。” 推開田哥的腦袋後我終於可以站起來,下肢勉強恢復了一點知覺。 “都幾點了,趕緊去買菜,不然等會來不及了。” 我抓起手機就要往出跑,卻看到付源一臉雲淡風輕地坐在沙發上玩手機。我走上前去踢了踢他的腳: “喂,走啦,趕緊買菜去了,現在去還來得及。” “我就說你們沒了我,年都得過岔了。” 付源伸了個懶腰,站起身在我的肩上拍了兩下。 “眉毛下兩個窟窿喘氣的?你看這是什麼?” 付源從茶幾底下拖出一大袋東西,裡麵從蔬菜到肉,再到火鍋底料和蘸料一應俱全。 “你……你啥時候去買的?” 田哥一邊翻找一邊問。 “剛剛,看你們仨睡得跟雕塑似的就沒打擾你們,我就自己去超市買了。放心,我記得日成的愛好,麻辣牛油和烏雞卷。” 付源從袋子裡掏出底料拍在茶幾上,鮮紅的顏色一看就是日成的最愛。 “哇付源我愛死你了,來抱一個!” 說著日成就要沖過去抱住付源,但是被付源一個閃身躲開了。 “噫滾啊你,姚日成你跟敬威學壞了啊。沒事的話洗菜切墩,起鍋燒水,咱火鍋走起。” 我原本以為四個大男生洗菜做飯的場景隻會出現在小說裡,可是現在卻真真實實的發生在了我們身上。田哥把茼蒿和金針菇放進水裡用力地搓洗著,我從櫥櫃裡翻出了個削皮刀給土豆削皮。日成負責切菜,付源在客廳裡鼓搗電磁爐和燒水壺。 “土豆和冬瓜想吃片還是塊?” 日成舉著菜刀問我們,這造型看著著實奔放。 “片吧,好熟。別切得太薄啊,再煮爛咯。” “放心,我又不傻。哎田哥,你洗的時候把爛了的葉子摘了啊,咱不用那麼節省。” “好,其實付源買的茼蒿真挺不錯的,就是蔫了點。” 田哥用胳膊抹了一把臉上的汗。 “哎,有人吃蒜泥麼,櫃子裡還有絞肉機,可以打蒜泥。” “敬威你背著我囤了多少東西?” 客廳裡傳來了付源的喊聲。 “嗬,那你是不知道搬寢室的時候翻出了多少敬威的東西,這貨跟個倉鼠似的,該有的不該有的全有了。” 田哥頭也不抬地吐槽,我狠狠地“呸”了他一口。 “還說我東西多?陽臺上光是你的內褲就掛了多少?而且個頂個的騷……” “Shut up!再敢說下去我就殺你滅口!” 田哥放下洗菜盆,從後麵摁住我的肩膀。 “行了行了,你倆別鬧了。底料放多少?” 付源拎著火鍋底料倚靠在廚房的門框上。大學三年的相處下來,對於這樣打情罵俏的曖昧場景大家都已經表示見怪不怪了。 “全放!給我滿上!” 日成興奮的大吼。 3 “水開啦,下肉下肉!” 日成迫不及待地把一盒烏雞卷倒進鍋裡,我又往裡扔了一把茼蒿。翻騰的紅油配上黑色的烏雞和綠油油的茼蒿,升騰而上的蒸汽裡田哥和付源的臉都變得紅撲撲的。 “你們記得大一的時候咱們出去吃火鍋麼,日成往變態辣鍋裡扔小米辣那事。” 付源一邊拆開芝麻醬一邊說。 “那當然記得,小米辣還是我給你拿的呢。” 我用胳膊拄在日成的腿上調侃他。 “我還記得你大一剛來的時候給我們分湖南的洞庭魚排,好懸沒給我辣抽過去。” 我捶了他一下,他哈哈大笑著向田哥身上倒去。 “誰知道你們那麼不能吃辣啊,那玩意在我們湖南都是當零食吃的。” 日成從鍋裡撈出一塊烏雞。 “你們有空來邵陽,邵陽米粉超級好吃,相信我不辣的。” “相信你?你說不辣和敬威說不冷一樣,信你倆就出鬼了。” 說著田哥又往鍋裡下了半盒肥牛。 “還好意思說我?你們倆山東人每次期末考試都說哎呀我考砸了,結果呢?績點一個賽一個的高。” 一說起這事我就來氣,尤其是付源這廝,還好意思笑。 “你們都應該反思反思,為什麼高考人均比我高了四十分,到最後居然跟我考到同一所學校同居了三年。” “我沒有啊,你別帶上我。” 付源舉手裝作無辜。 “你還好意思說?你丫比我高了60分!” 我抓起桌子上的一團衛生紙扔到付源身上,如果他嘴再笑得大一點我相信我可以扔進他的喉嚨裡。 “山東有多卷你又不是不知道,真不知道你為什麼要來山東,嫌命長麼?” 付源喝了口可樂。 “還不是……因為地理沒學好。” “這關地理啥事?” 日成問。 “我原先的想法吧,就是下課了可以去海邊走走,吹吹海風,夕陽下看看潮汐,多浪漫啊。” “等會,魯西南也沒有海,你上哪看潮汐?” 田哥打斷了我的幻想。我哭喪著臉看著他: “問題就在這啊,我以為到了山東就有海,也沒人告訴我這是個內陸城市啊。” 死一般的寂靜,隻有火鍋發出了“咕嘟咕嘟”的聲音。 “合著在您老人家的概念裡,山東是個島?” 田哥悠悠的開口,我想反駁,可是好像的確是這麼個道理。 “差不多吧。” “你絕對是你地理老師教學生涯的汙點,而且這坨汙點真是又大又黑。” 付源的吐槽,總是這樣精準又難聽。 我懶得理他,畢竟付源哪有肉香。紅色的肥牛放進火鍋裡,燙一下就變了顏色。我撈起一塊肥牛放進碗裡,裹上滿滿的麻醬,一瞬間所有不快都變成了嘴裡迸發的麻辣鮮香。借用菲菲老師的話: “那可真是巴適得板!” 一頓飯從天亮吃到天黑,四個人吃著鬧著,田哥給日成盛了一碗火鍋湯,日成眼睛都沒眨一口悶了。我和付源學著蝴蝶迷和座山雕的樣子劃拳,不過賭注是日成同款火鍋湯。從大一聊到大四,和那些離開的人。 “田哥我告訴你啊,以後你結婚一定要告訴我,我從東北買機票回山東。” 我把胳膊搭在田哥的肩膀上。 “不給我伺候好了你別想去洞房。” “那直接跳過這一步,咱倆洞房得了。” “………我一個變態都覺得你變態。” 我們聚餐從來不喝酒,今天也是沒有酒足隻有飯飽。不得不說四個當代大學男生的戰鬥力真的很不錯,吃到最後隻剩下兩盒羊肉沒有開。付源把它們塞進冷凍層裡。 “改天給你們炒孜然羊肉。” 我笑笑,不置可否。因為他的廚藝我是知道的,自從他把掛麵煮成了乾鍋,我就再也不讓他進廚房了。 我用漏勺把鍋裡的渣子和殘羹舀起來倒進垃圾袋裡,剩下的湯一股腦地倒進了廁所裡。 “這通紅通紅的,敬威你痔瘡了?” “我可沒有,日成有。” 我和付源相視一笑,日成不明所以: “叫我乾啥?” “沒啥,誇你帥呢。” 日成挑了下眉: “大學四年,你們終於擁有正常的審美了。” “大學四年,你還是沒理解人貴有自知之明是啥意思。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 田哥在客廳裡一邊抹桌子一邊吐槽。 “走吧,下去扔垃圾,正好送送你們。” 付源從衣架上拿下外套套在身上。 “敬威,一起?” “行啊,正好消消食。” 四個人走到樓下,外麵已經黑了,一輪月亮掛在頭頂,月光格外的皎潔。然而皎潔的月光下,是我們四個人一人拖著一個大垃圾袋往垃圾桶裡投。 “你們倆怎麼回去?” 我問田哥和日成。 “騎車吧,外麵共享那麼多,我倆騎車就回去了。” “行,路上慢點,注意安全,到宿舍了給我發個信息。” 我拍了拍田哥的肩膀,突然發現缺了個人。 “付源呢?人怎麼沒了?” 正說著,背後突然亮起了燈,嚇了我一跳。轉過身瞇起眼睛,發現是中午看到的那輛SUV。車門打開,下來了一個身影。 “你們仨,上車。” 付源的聲音,那個影子還搖了搖手中的車鑰匙。 “這是……你的車?” 我瞪大了眼睛,日成和田哥也是一臉的震驚。 “你丫賣腎去了?” “沒啊,家裡送我的畢業禮物。不然你以為我早上乾嘛去了?提車去了。” 我們三個相互對視了一眼,看得出來他們兩個和我一樣,還是沒能接受這件事。 “所以我中午對著流口水的車……是你的?” “什麼流口水?” 付源問。 “沒……恭喜付公子喜提新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