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今天輪到你了...能不出去嗎？”廣廈安心裡很清楚答案是什麼。 　　事實上，十年前這件事就已經板上釘釘了，但他現在還不願意親口說出這殘酷的事實。 　　深夜，破舊的出租屋裡，廣廈安堵在門口，不想讓眼前的老人出門。家中的狗子小黑似乎也知道要發生什麼，“嗚嗚”地叫著，在老人的腳邊轉圈，想讓她留下。 　　“廈安，昨天就掉過眼淚了，說好今天不哭了哦。”老人沒有正麵回答廣廈安，而是用長滿老繭的手撫過廣廈安的眼眶，拭去了些許濕潤。 　　“那我送您下去，行嗎？”廣廈安默默讓開了路，但他還在做著最後的爭取。 　　“不行，廈安！自打上一次犯忌之後，你不是一直都很聽話了嗎？我下去祭祀的時候，你不要跟過來！”老人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害怕廣廈安會亂來，故而罕見地嗬斥了對方。 　　廣廈安默不作聲地低下頭，像蔫了的蘿卜似的，也許是認命了。 　　老人拉開了門，老舊的木門發出刺耳的噪聲，不過屋內的兩人一狗都早已習慣了，臨出門前，她又絮絮叨叨了幾句： 　　“廈安，雖然你是撿來的，但是嬢嬢一直把你當親孫子。我走了，你不要怪佛祖，我們能活這麼多年也都是靠祂們。”老人杵在門口，不放心地看著廣廈安。 　　“知道了。”直到聽見了他的答復，老人才點點頭，又摸了摸小黑的頭，俯身跟小黑說幾句悄悄話，然後拿起門邊的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入樓道中。 　　廣廈安站在門口，眼看著奶奶一步步走下樓梯，樓道間的昏黃的燈光連這一層都不能覆蓋全，更別說奶奶已經快到下一層了。 　　“我應該下去送奶奶最後一程的，對嗎？”廣廈安蹲下，雙手抱住小黑的頭，與它對視，不知他這句是在問小黑還是在說服自己。 　　小黑似乎聽懂了廣廈安的這句話，對他眨了眨眼，尾巴歡快地搖了幾下。 　　廣廈安很快下定了決心，帶上鑰匙，把門鎖上，保持半層樓的距離綴在嬢嬢的後邊。 　　三層樓的高度不高，腿腳不便的老人卻走了很久，她偶爾回頭看一眼，廣廈安都及時地躲好了，沒有被發現。 　　不知這種情況下，老人此時心中是欣慰多一些還是失望多一些。 　　老人終於下至一樓，廣廈安知道，一出樓道就能直接看到放在大廳供桌上的佛像。 　　這佛像的形象是神情肅穆地盤坐在一蓮花臺上，不論黑夜白晝都有肉眼可見的金光縈繞於整個供桌。 　　不過，廣廈安還真沒見過佛像在祭祀的日子是什麼樣子的，或者說，沒有任何人了解祭祀的夜晚究竟發生了什麼，因為在祭祀之夜，除提前選出的祭品本人外，任何人都嚴禁出門。 　　小老太太剛出樓梯間，廣廈安就看見了她被紅色的氣體裹挾著，整個人一愣，手裡的拐杖掉在地上，然後機械地走向供桌。明明失去了拐杖，嬢嬢這會兒反倒步履穩健，不像一個跛腳的老人。 　　廣廈安把手從脖領伸進衣服中，搓了搓了掛在自己脖頸上二十四年的玉牌給自己壯膽。 　　據奶奶所述，她撿到繈褓中的廣廈安時，他身上就戴著這玉牌了，也正是因為玉牌上刻著“廣廈安”三個字，所以奶奶才給他起了這個名字。 　　現在，這玉牌上有數條裂紋，這都是因為上一個祭祀之夜——也即十年前，十四歲的廣廈安因好奇而偷跑出門，撞破了祭祀現場。 　　第二天的時候，廣廈安在一樓的大廳被人發現，不過當時沒人認為他闖入了祭祀現場，因為從來沒有人能在打破規矩後活下來。 　　隻可惜，他自己對於那一夜發生的事情也沒有了印象，隻知道玉牌自此多出了幾道裂紋，光澤也變得灰暗，大不如前。 　　廣廈安湊到樓道門邊上，謹慎地露出一隻眼睛窺視著大廳裡的情況。 　　在案臺兩側紅燭的火光照耀下，廣廈安分明看見，那平日裡慈眉善目的佛像，一改往日的慈祥麵貌，露出了貪婪而醜陋的嘴臉。 　　當奶奶靠近到供桌前時，佛像竟然動了，祂身下的蓮花臺中伸出幾根觸須，從老人的嘴部伸入其內部，片刻間這個小老太太就縮水了一圈，變得皺巴巴的。 　　“唔！”廣廈安提前用手捂住了嘴，但看到這一幕時他仍然沒忍住驚呼出聲，盡管聲音比較小，但他不確定那尊佛像是否能聽見。 　　不知是否是錯覺，廣廈安感覺佛像朝自己這邊投來了顧忌的眼神，這種顧忌，更像是老虎擔心吃刺蝟會紮自己一嘴刺的顧忌。 　　大廳裡傳來了咀嚼的聲音，廣廈安不敢去更不願去細想被咀嚼的是什麼，他顫栗著轉身上樓。 　　壓抑著聲音，也壓抑著情緒，廣廈安一點一點地蹭回了三樓的家中，關上房門，小黑激動地迎接他回家。見到這一幕，廣廈安再也忍不住，癱坐在地上，倚靠在房門上。找書苑 www.zhａoｓhuyuan．cｏm 　　他心中夾雜著悲傷與恐懼，卻不知為何哭不出來，手無意識間一遍又一遍的捋順小黑的毛，頭埋在狗子的毛發間，聞著令人安心的“狗味”，緩了許久，他才勉強能站起來。 　　有些恍惚地回到自己的房間，廣廈安躺在床上，腦子裡隻有嬢嬢被吸成人乾的畫麵。 　　自打那些怪物出現以來，世界一直如此運轉，如果不是這些神佛們提供了庇護，隻怕人類都早已滅絕。 　　被抽中當祭品的人家隻能怪運氣不好，但這都是為了集體能延續下去，甚至對於部分人來說，這是件光榮的事情，人家隻恨自己未被選中。 　　這樣“光榮”的一夜在廣廈安的痛苦中慢慢走過。 　　——————————————— 　　第二天早上，廣廈安極為難得的在十點半才起床洗漱，他昨夜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直到太陽將將升起才睡著。 　　打開手機v信群，住宅區業主群裡，信息已經是99+了，點開後廣廈安才看到，大部分信息都是在@自己。 　　沒時間往上翻，他在群裡問了一句“怎麼了，叔叔阿姨們？”後，就匆匆地騎個單車前往打工的便利店處準備開始今天的工作了。 　　“小廣，你被人舉報破壞祭祀，今天晚上你要自己去佛像麵前懺悔。” 　　這樣一條簡短的信息，讓廣廈安如遭雷擊，思緒中斷了一秒。 　　單車也因而失衡，廣廈安摔倒在地，他知道這條信息意味著什麼——就像祭品從來無人生還一樣，懺悔者也沒有能活到第二天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