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燁,我走了啊。” 一個20歲左右的男生擠進公交門口的人堆,回頭對站在站臺上一臉清秀的青年喊道。 青年穿著一身黑色便裝,背著書包,身形高挑,臉色蒼白,麵相溫和,。 寧燁揮了揮手,笑著道別,直到目送公交遠去,才收起笑容,拿出屏幕裂了幾道紋路的手機撥通號碼。 “媽,我在公交站等車呢,很快回來。” 掛斷電話,他才注意到站臺上隻剩自己,昏暗的路燈勉強照亮空曠的道路,隨著公交遠去,路上也無一輛車,甚至聽不到風聲,隻有飛蟲在頭頂的燈光下嗡嗡作響。 他低頭看著馬路,兩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什麼。 “嗤——” 不知過了多久,響亮的剎車聲傳來,寧燁抬頭,一輛公交晃晃悠悠地停到公交站前。 這輛公交異常老舊,藍色車皮上滿是斑斑點點的銹跡,濃鬱的鐵銹味撲麵而來,惹得他眉頭皺在一起,抬手捂住鼻子。 車門開啟,滿臉油光,不修邊幅的司機百無聊賴地雙手搭在方向盤上,歪頭斜眼看著他。 寧燁掃了一眼公交車號,閃耀著刺眼紅光的數字映入眼簾。 666 他抬腳正準備上車,這站就一輛藍皮公交停車,不是它還能是... 剛抬起的腳步一頓,像是才反應過來,他猛地轉頭看去。 車牌上麵清清楚楚寫著121。 寧燁皺起眉頭,剛剛明明不是這個數字,難不成自己看差了? 刺鼻的鐵銹味揮之不去,心裡有種莫名的詭異,總覺得不太對勁。 “你到底上不上,不上我走了。”司機不耐煩地喊道,他趕忙上車,再等一輛不知道還要多久。聽見收款聲,司機這才收回目光,關上車門,猛地提速向前駛去。 寧燁搖搖晃晃向裡麵走去。車內青白的燈光不時閃爍,座位破舊不堪,隻有一名穿著白色長裙,戴著白色長帽的女人,直直地坐在前排座位上。 她將臉遮在帽簷下,看不見麵容,隻露出化了慘白濃妝的下巴和鮮艷的紅唇,性感豐滿的身軀被白色長裙緊緊裹住,裙擺莫名有些長。 “婚紗嗎?”雖然這樣打扮的女士半夜坐在公交上有些奇怪,寧燁也沒多想,加上車裡多了股奇怪的臭味,所以看一眼便收回目光,繼續往車後走去。 “哼...嗬嗬嗬。” 一道帶有強烈惡意的冷笑從身後傳來,像是毒蛇在身上肆意遊走,吐出蛇信發出嘶嘶的聲響,讓人不寒而栗。 寧燁感覺後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肩膀忍不住聳起,轉身看去。 身後空無一人,白裙女人坐在遠處的背影一動不動,仔細看去,她的身子似乎有些僵硬,像是固定在座位上似的。 他沉默片刻,裝作沒有聽見,有些不安地走到最後一排坐下,盡可能遠的距離讓心情放鬆了些。 窗外排成一列的低矮房屋整齊地躲在黑暗中,拉下卷簾門,沒有光亮,即使在城市邊緣也顯得千篇一律,井然有序。 看的厭了,寧燁掏出手機,點開視頻軟件,彈出的視頻都在討論最近剛剛通過的新法規。 外邦的教廷被特批在特大城市試行開辦教堂,並在限定條件下可公開傳道,而本土道佛兩派依然沉寂,引起一片嘩然。 一時間各種聲音飛速冒出,帝國負責該事務的特事部卻沒有任何反應。然而沒過多久,再沒有新的質疑聲傳出,之前發聲的視頻帖子悄然消失,網上隻能看到對教廷夾道歡迎,在一片贊譽聲中各地紛紛公開設立了教堂。 他點開一個視頻,播放的是他所在城市教廷的地方宣傳片,教堂正巧建在他家小區附近。藍色背景中,一個穿著淡藍色毛衣,帶著十字架項鏈,氣質典雅的中年白人女性看向鏡頭說道:“believe.” 畫麵切換,黑皮膚的神父一襲黑袍,兩手抱在身前,站在畫麵中央。 “or not.” 說完雙手張開,表情真誠而溫和。 “we help,here and now.” 緊接著兩人站在一起,重復這段話,字幕下方是熱線電話和地址。寧燁快速略過隻有贊頌的評論,發現不能點踩後直接退出。 瞟了眼手機左上角的時間,11:59下一刻變成了12:00。 寧燁臉色一滯,大腦一片空白。上車還不到七點,到家也就一個小時,怎麼到半夜了? “噔...噔...噔。” 一陣異響從後方傳來,越來越清晰,他轉身扒在椅背上看去,路燈由遠到近一排排關閉,黑暗逐漸逼近車尾,兩旁的高樓小區沒有一絲燈光,城市仿佛被漆黑的怪物悄然吞噬。 額頭上出了一層冷汗,他剛坐回座位,便看到前方的路燈迅速熄滅,像是在圍堵這輛公交。 寧燁來不及反應,剛剛張嘴,公交便駛入了詭譎如同活物的黑暗。 此時隻剩下公交車內青白閃爍的燈光,照在寧燁蒼白的臉上,像是泡了福爾馬林的死人臉。 撞到臟東西了! 他縮在角落的座位上偷偷觀察,白裙女人還是之前一樣一動不動,如同雕塑,司機被完全遮擋住,看不到身影。 “喂!怎麼路上的燈都黑了?” 他忍住惶恐大聲喊道,女人的背影一動不動,隻有公交的轟鳴聲回蕩,車內陷入了詭異的寂靜。 “你們不奇怪嗎?!” 喊到一半,莫名的恐怖攀上心頭,話喊到一半戛然而止,車內陷入寂靜。 寧燁心中的不安急劇攀升,他隻能放空大腦讓自己不要多想。如同雕塑的女人,在黑暗中開車的司機,兩人都不對勁,但必須認定他們沒問題,不然現在隻有他一個人了。 是的,一個人...... “吱!吱吱!” “啊!老鼠?!”他彈射般的速度抬起雙腿,身子緊靠著窗戶,眼珠快要瞪出眼眶,來回掃視座位下方,隻能看到黑漆漆一片。 始終沒有老鼠的動靜,寧燁眨眨乾澀的雙眼,試探著用腳尖碰兩下地,沒有情況,他長處一口氣,心跳慢慢平復。 公交繼續在黑暗中前行,女人依然坐在遠處,但感覺事情在往好的方向轉變。 “嗬...嗬...嗬...” 一道滿含恨意的笑聲在耳畔響起,他的瞳孔一縮,胸口傳來爆炸似的疼痛,剛剛緩下來的心臟一瞬間劇烈跳動到極限。 他感受到身旁傳來另一個人的氣息,全身止不住地發顫,兩眼定定地看著前麵的座位,一動不敢動。 那人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恐懼,越發肆無忌憚,笑聲像是從壞掉的音頻中傳出來,極度扭曲失真,隻剩下強烈不加掩飾的惡意。身體靠的越來越近,下一秒就要貼在寧燁身上。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寧燁全身抖得像篩糠,嘴縫中忍不住傳出壓抑的嗚咽聲,像一條瀕死的野狗,隻能在腦海中不斷重復催眠自己,甚至不敢在嘴裡嘟囔,唯恐驚動身旁那人。 座位上已不見白裙女人的身影,青白色的燈光黯淡到了極點。 內心的恐懼感達到極致,催促著他去麵對即將到來的恐怖。他緩緩轉動僵硬的頭顱...... 一張化著慘白色濃妝,艷麗成熟的女人麵孔填滿了他的全部視野。 綠色瞳孔帶著侵略性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寧燁,鮮紅肉感的嘴唇微微張開,如同一瓶醇香的葡萄酒打開瓶塞,露出鋸齒狀層層疊疊的尖牙。 寧燁雙眼瞪大,嘴巴無意識張開,劇烈的心跳聲在耳中炸開,隨即消失不見。 假假假假假假假假.... 一雙慘白的手死死抓住他的腦袋,冰冷的溫度讓手更像是粘在上麵,女人慢慢閉上眼,離他越來越近...... “唔......唔!” 冰冷生硬的觸感覆蓋寧燁的嘴唇,舔舐的舌頭觸感宛如腐爛的魚肉,伸進他的嘴裡在齒間留下絲絲腐臭的爛肉。他用力扒住女人肩膀強行推開,女人卻像一塊石頭完全不動。 “吱吱吱!” 老鼠的聲音又一次傳入耳中,但聲音的來源... 女人的脖子被強行撐大的一個誇張的幅度,一隻碩大的東西迅速從食道中嘔入嘴裡,巨大的活物在她嘴裡左沖右突。 恐懼和癲狂一瞬間沖垮了寧燁的心理防線,他右手握拳,用盡全力打在女人臉上。 “咚”的一聲悶響,像是打到一塊冰冷的鋼板,手指關節崩開血口,鮮血留在她完好無損的臉上。 眼淚混著鼻涕口水打濕了衣領,他的手上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遍遍全力敲擊女人的臉頰,拳頭打的血肉模糊,女人冷硬的臉龐沾上鮮血,變得紅艷動人。 女人如同發情般親吻著寧燁,舌頭由軟爛一瞬間變得堅硬如鐵,不容拒絕地撬開他緊閉的牙門,寧燁感覺有一隻東西順著舌頭飛快爬進他的嘴裡。 濕滑的毛發,堅韌的皮肉,混合著腐爛物等惡臭氣息,一隻碩大的老鼠塞滿了寧燁的口腔,本能地掙紮向裡麵爬去。 “嘔!唔——咳咳!” 寧燁兩眼慢慢翻白,滿臉通紅,青筋根根暴起,脖頸凸起巨大的弧度。 他的胃一陣抽搐,泛起強烈的嘔吐感,未消化的食物混合著胃液噴出,卻被老鼠統統堵了回去,隻有一點粘稠的殘液順著嘴角流下。 老鼠尖叫著,四隻腳用力一扒,滑進了寧燁的肚子。 女人鬆開雙手,起身緩緩退去,走到後車門時,車門自動開啟,轉眼間已不見蹤影。 “咳咳!呼...呼...” 寧燁張大嘴用力呼吸,眼神渙散,一隻手顫抖著伸進嘴裡扣動。 “嘔。”強烈的嘔吐感再次襲來,混濁的液體一股腦吐到了地上,但不見老鼠的身影。 “去醫院洗胃。”寧燁掙紮著爬起身,剛抬頭,眼前的景象讓他瞪大雙眼。 麵前出現了一道門,門牌號和他家一模一樣,兩邊是漆黑的樓道,隻有他頭頂的燈亮著。 無法理解的現象讓他的大腦一片混亂,腦子裡嗡嗡回蕩著老鼠的尖嘯和公交的轟鳴。 遲疑片刻,寧燁深吸一口氣,直到腦子裡的聲音平復,才抬手輕輕敲門。裡麵響起熟悉的聲音。 “來了兒子。” 大門打開,探出上半身的中年女人由喜悅變為驚訝,最後是擔憂。 她將衣衫不整的寧燁拉入屋裡,關上門。拉著他坐到沙發上,沙發另一側的中年男人麵無表情地看著電視。 “怎麼了兒子,發生什麼事了?”母親焦急的聲音拉回寧燁的思緒,他吞吞吐吐地說道:“沒,沒事,公交下錯站了,我走了一路回來。” “算你老實,要敢跟你媽撒謊,有你好看的。”一道威嚴的聲音傳來,父親緊盯著他的眼睛,試圖找出說謊的痕跡。 寧燁抿嘴看著父親,過了許久,父親收回目光,繼續看電視。 “那還有別的事和我說嗎?”母親溫柔的聲音從身邊傳來,話語中卻帶著質問。他低下頭,感受到母親緊握著他的手傳來的熱量,抬起頭時,臉上是平和的笑容。 “沒有。” 客廳陷入一片寂靜,電視明暗不定的光線照在父親臉上,母親垂首低眉,看不清表情,空氣仿佛凝固。隻有電視裡傳來女主持人播報新聞的聲音,清晰標準的普通話傳入耳中,完全聽不清在說什麼。 沒有沒有沒有沒有... “沒有嗎?那先這樣吧。” 壓抑的氛圍驟然緩和,寧燁點點頭,起身準備回臥室,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問到:“寧萌呢,沒回來嗎?” “回來了,在屋裡玩呢吧?”母親坐到父親身邊,一起看著電視,不確定地說道。 “在屋裡。”父親用肯定的口吻說道。寧燁點頭,沒再說什麼,走向臥室。 走廊旁的衛生間傳來水聲,他透過磨砂玻璃模糊看到一個身影正在洗一頭長發,心裡有些無奈。 當初分臥室時妹妹選了帶衛生間的小臥室,但等他上大學住宿舍,走讀上學的她就霸占了自己的大臥室,在他和父母共用的衛生間洗澡。 他輕輕敲門,小聲說道:“我回來了。”裡麵的人像是沒有聽到,繼續洗著頭 回到臥室,一排裝滿衣服的透明箱子,下麵沒有空餘空間的床,簡陋的桌椅,構成了他一覽無遺的私人空間。 寧燁關上門,放下書包躺在床上,狠狠地吐了一口氣,腦子裡還在想公交車上發生的事。 “到底是真的還是......”寧燁突然想到了什麼,突然起身看向桌上的電子表,上麵顯示的時間剛過八點半,心裡驚疑不定。 “如果沒上公交,我怎麼這麼快回來的。如果上了公交,我怎麼突然出現在家門口。還是我真下錯站了,一路走回來的?為什麼爸爸說我沒說謊?” 這時房門把手轉動,一個可愛的少女推門而入,嘴裡叼著一根棒棒糖,兩個小巧的丸子紮在頭上,身上是一件寬大的白兔衛衣,露出奶白色的細軟手臂,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牛仔褲的褲尾卷起,一節小腿露在外麵。 “老哥,你回來啦,誒喲。” 說完便躺到寧燁旁邊,甩掉拖鞋,伸了個懶腰,伸完翹起二郎腿抖個不停。 “你別賴我床上,正是掉頭發的年紀。”話是這麼說,寧燁摸了摸她的頭,摸到一手油趕緊收回手,也沒管她,繼續想著公交的事。 寧萌雙手枕在腦後,翹著腿,晃動白嫩的腳趾,抱怨道,“唉你們放七天假我們放三天,還一堆作業,休息的時間比我放水還短,我上的是高一又不是流水線。喂你聽到了沒有,我好煩啊,你不煩我更煩了。” “啊?”寧燁回過神,“哦,那我給你上柱香,祝你提前返校,省的你占我臥室。” 寧萌一腳踹他頭上,沒有用力,踹完起身,“上個大學這麼囂張,得了,我回屋洗澡去了。” “等等。”寧燁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突然意識到什麼。“你沒洗頭?衛生間裡洗澡的不是你?” 寧萌莫名其妙,一臉厭惡地拍掉他滿是頭油的手,“我當然沒洗,你看你這屋有我東西嗎我還來洗。” 寧燁汗毛豎起,他家從來隻有他們四人。一個恐怖的女人身影在腦海中浮現,這時他才想起那衛生間的身影有些不對,比寧萌高了不少。 他咽下口水,嗓子有些發乾,“我剛剛看到...衛生間有個女的在洗澡。不是你,媽在看電視。” 寧萌看哥哥一臉緊張,頓時有些毛骨悚然,“衛生間裡沒人啊,你別嚇我。” “那我看到的是誰?”